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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七章歷史又重演了…
李佑知道,楊州出了這許多大案,無論朝廷中如何運作,必定派欽差來揚州。李大人的態度自然是熱烈歡迎,早來早超生…
不過沒等到欽差時,卻等到了同城為官的按察副使、分巡淮東道耿大人突如其來的拜訪,李佑連忙迎入。
李佑到任一年來,這位負責監察的風憲官完全沒有雷厲風行的樣子,多數時候就像個聾子的耳朵純擺設。
當然,李大人個人表示很喜歡耿巡道清靜無為的行事風格,不然一個監察官倚仗監察權找事會很令人頭疼。所以在為數不多的相處機會里,關系都還不錯。
耿巡道坐定后苦笑幾聲,“你要對本官負責。”
“廉使這是何意?”李佑摸不到頭腦。
耿巡道半是訴苦半是抱怨道:“本官再有兩個月,任期便到了,本想一團和氣平安無事過去即可。如今揚州卻出了如此大事,朝廷切責本官監察疏漏,命本官即刻啟程回京,考查時成了泥菩薩過江。你說是不是被你連累了?”
最終,耿巡道從李佑這里勒索了幾封信,次日便離開了揚州。李大人怎么也沒想到,巡撫、運司、府衙、按察分司四個大衙門里,第一個離去的主官居然是耿巡道。
送走了耿大人,李佑繼續翹首以待。四月初,朝廷派來的欽差姍姍來到。
其實欽差來的不慢了,巡撫和運使分別上疏攻許是三月中旬,而四月初欽差就到達了揚州,這已經是超高的效率了。
但李大人正處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狀態,總會嫌慢。
這位欽差還是李大人的老相識,乃是南京都察院右都御使謝彥。景和六年十二月,時任正三品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的謝中丞曾經奉命到蘇州查侵吞糧儲案。那時李佑還只是個提供線索的小小九品知事謝中丞是李佑所見到的第一個大員級別的高官。
如今揚州發生了如此驚天事情,朝廷快刀斬亂麻,又就近從南京綢謝中丞緊急前往揚州勘察。
在互相攻擊之下,巡撫、鹽運使、參政兼知府都成了戴罪之身,耿巡道黯然離職,結果揚州方面只有李佑出迎并接待欽差了。
謝中丞在碼頭上見到恭候的李佑,意味深長的啞然炎笑,有種輪回之感,歷史又重演了…
當年蘇州府衙、吳縣縣衙、長洲縣衙被連窩端,偌大蘇州城只有王同知和李知事狐零零的出面張羅和跑腿。這次,揚州城官場弄不好又要被連窩端,依日是李佑狐零零的在這里協助。
一晃如今已經是景和九年,謝中丞帶著滄海桑田的語氣,連帶對李佑際遇的艷羨,唏噓道:“老夫華發早生,今日又見到李大人,便曉得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是何解了。”
兩年半時間,謝中丞也有進步,去掉了副字,成為正二品都御使但仍不過是個清閑的南京官。
而李佑當年不過是個九品小吏,卻堪稱一飛沖天,只用了兩年功夫便連跳八級四品還連續跨越了雜官與佐貳官、佐貳官與正官之間的巨大鴻溝,成為身兼數項要害差事、守揚州的五品實職正堂,并擁有世襲罔替的三品勛位。
謝中丞明白自己的職責,他不是給這些二三品大員們定罪來了,資格還不夠。他的任務是進一步核實情況,確認后并奏報朝廷。
故而連日來以傳喚形形色色的人證質詢為主,包括楊撫臺、丁運使、羅參政、以及南京官軍、金百萬和一些其他人選。
李佑幫不上什么忙也不想參與其中招惹嫌疑。只在自家衙署處理政務,如此過了十來日,卻有不速之客上門…同樣也是姓謝的,金寶兒的母親、金國丈的正房謝夫人。
看看這個中年婦女略顯趾高氣揚模樣,李佑心知肚明她是來談什么的了。放在從前,謝夫人不過一介商人之婦,哪敢親自到他這里找不痛快,連金百萬都不輕易來這里。
如今有了個皇妃女兒,這謝夫人膽量倒是大了啊…李大人暗暗不屑。
“今日老身前來,正要與大人談談我家寶姐兒的地位問題。如今我金家不同與往…”
李大人又好氣又好笑,這女人肯定是背著金百萬跑過來啰嗦的,但委實不好動粗,被死纏爛打倒是頭疼得很。難道今后為了避開她,也離開揚州么?
正當此時,有個小吏走上堂,柬報道:“從謝中丞那里得到消息,楊撫臺、丁運使、羅參政全部罷官,勒令前往京師待堪,謝中丞親自押送。”
終于等到這天了!李佑興奮的霍然起身,眼角瞥見謝夫人,有了主意:“丁運使與你我一起販運私鹽,這已經被朝廷問罪罷官,想必金老丈也跑不掉。你還不速速回家看看,去晚了說不定就見不到了!”
謝夫人哪懂得什么,聽了李佑之言,惶然失色,急急忙忙起身走掉了。可算把她打發走了,李佑松口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過了半個多時辰,卻又見金百萬匆匆登門。“賢婿這是什么意思?你當初可是保了我金家無事,不能出爾反爾。照你的吩咐,我那五十萬兩余鹽得利全都捐出去報效朝廷了。,,
他真是關心則亂了,李佑心情正好,坐在公案之后笑道:“本官就知道你要來,且聽我一言。那五十萬兩,只是朝廷傘來遮人耳目的借口,可以對外說你主動吐贓,但是想讓借口生效免罪,還需要一些條件。你現有窩數多少引?”
窩本便是綱商的運鹽執照,窩數就是窩本登記的引數,代表著每年可以認領多少鹽引,販運多少綱鹽。
金百萬沒有必要隱瞞,如實答道:“七萬三千引。”
李佑大手一揮,豪氣干云,“留下兩萬引,其余全部送別人!”
“你”,金百萬忍不住臉色變了,他想起一個詞,崽賣爺田不心疼。
窩本是可以世襲的,對鹽業綱商的意義相當于土地對地主的意義,而且窩數就代表著鹽商的地位。
鹽區的總引數基本是固定不變的,早已經被三百綱商瓜分的一干二凈,所以外來者很難進入。而他金百萬辛辛苦苦打拼這么許多年,才攢起了七萬多引窩數,成為七大巨商之一,怎么肯舍得一夜之間就放棄了?
瞧著女婿好整以暇的模樣,金百萬調節好心態,“你究竟打著什么算盤?”
李佑反問道:“如今揚州有多少總商?”
“二十四個。”
他又問道:“實際有幾個?”
金百萬閃過一絲隱隱約約的明悟,那天在女婿主持下選出的總商是二十三個,離他所說的二十四之數還差一個,莫非要應驗在此時?
總商必須是擁有窩本的綱商,而揚州城綱商就這三百家,所以總商只能在這三百家里選出。
之前大家皆以為李佑故意空出一個總商位置,為的是吊落選綱商的胃口,或者說故意要扶持一個親近自己的綱商進入總商陣容。
可是金百萬依日不明白,叫他出讓五萬引給別人,和保住自己身家性命有何關系?
李佑解開了謎底,“最后一個總商名額,是錢家的!”
錢家?金百萬疑惑不已,腦中迅速將揚州鹽商過了一遍。有姓錢的不錯,可是與女婿基本毫無關系啊,怎么莫名其妙的要推那錢家上位?
李佑知道金百萬肯定又想歪了,指點道:“你如今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綱商了,身份與眾不同,眼界放寬些,再放高些!不要總是盯著揚州這一畝三分地,這家不是揚州這些姓錢的!”
說完他用手指頭指了指天空。
在女婿提點下,金百萬放飛了想象力,終于想到了正確答案。錢家!錢太后的錢家?
“想到了?”李佑微微笑道:“錢太后有個堂兄,在蘇州府充當皇商,督造金磚,家財巨萬,本錢豐厚,他對鹽業很有興趣的,與本官關系也不錯。”
對于充當綱商,錢皇商當然有興趣了!俗語道富不過三代,什么生意都是有起有落,也不敢保證世世代代賺錢。只有鹽業綱商世襲窩本,可以世世代代的穩賺不賠,利潤還大。
但鹽業是個很封閉的圈子,窩數早被分完了,除非有敗家子轉讓,外人只能望而興嘆。還有一種辦法,就是從綱商手里將窩本租過來進行運營,每年像佃戶一般上繳租子。
金百萬沉思不語,五萬三千引窩數是一個巨大的數目。要知道,全揚州鹽商中,擁有五萬引以上窩數的綱商只不過有七家,也就是七大巨商。
讓出去五萬三千引,就憑手頭剩余的兩萬引,他的排名只怕一下子要退到二十多位了。半生心血,便毀了一大半。五十萬兩已經花出去了,再丟掉五萬引窩數老本,這個代價有點慘重啊…
李佑低頭喝茶,并不催促金百萬做決定,這也算是對他的一個考驗。
過了半晌,金百萬突然重重拍案,狠聲道:“日的不去,新的不來,賢婿還有何吩咐,老夫照辦!”
李佑哈哈大笑,贊道:“好本色!本官不會讓你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