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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九章 華麗耀目的氣場

  天近午時,悠閑從容的丁運使從堂中出來,出現在院中。鹽運司的第二把交椅,運同高大人迎上去,拱手為禮道:“方才巡撫衙門下了帖子,明日在行轅公議整飭鹽法諸事項,叫你我一行。”

  在大堂里真是住到要吐了,丁運使邊朝外走去,邊問道:“那李佑也出席罷?”

  “他如今兼理整飭鹽法事,自然也要出席。朝廷真是無人可用了,竟然重用如此小人,他身上如今已經兼了多少差事?”高運同很不忿。

  丁運使面色平淡,嘴里卻嘲諷道:“這幾個月,無事便翻閱史書,其中看到前唐楊國忠之事,仿佛如在眼前。史上說其人強辯而輕燥,身兼四十余使,本官瞧這李佑,差不多就有幾分此般架勢。”

  高運同聞言哈哈一笑,“運使所言極是!”

  丁運使又道:“至于整飭鹽法事,不必憂慮,明日看了風頭后再做定奪。本官斷定,李佑與撫臺,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勾結機會,現在很難聯手了。”

  “楊撫臺欲重振聲威,李佑要做能臣偱吏。如果兩個都想出風頭的人碰到一起,合不來的可能性大于合得來的可能性,只怕都要嫌棄對方。”

  “楊撫臺此人雖稱得上寬厚長者,其實敏而不利,優柔寡斷,少果決自信。去年秋汛時,換個稍微果斷些的人,早就不惜代價決堤分洪了,就像李佑水灌泗州一般,結果楊撫臺猶豫不決,黃河數處嚴重決口。聽說他們現在并不合拍,大概是楊撫臺遇到李佑,心里猶豫打轉不敢接納,他沒有信心掌控李佑。”

  “而且,那李佑是個桀驁之人,這次卻強忍性子卑躬屈膝寫了三首諛詩,對他而言已是頗為難得。如此付出尚不能得到楊撫臺的肯定和青眼,以他的胸懷必然心生芥蒂,不當場翻臉就不錯了,說不定已經記恨上。”

  高運同由衷贊道:“運使足不出屋,便知天下事。”

  一夜無話,到了次日,丁運使和高運同按著時辰來到巡撫行轅,到了大堂坐定等候。

  此時巡撫尚未露面,但他的公座左右卻已擺出了幾具特制的木架。

  左邊木架上放有木盒,一看便知是印盒,里面大概是巡撫的關防。

  而右邊有方圓不到三尺的藍綢旗幟一面,一尺多長的橢圓形木牌一面。旗幟與木牌的中間皆有金色“令”字樣,都用木桿掛起插在木架上。

  左邊之所以是關防而不是大印,乃是因為巡撫用的是欽差體制,所以不用正方形大印,而用長方形關防。

  右邊這旗幟和木牌,便是朝廷賜給督撫以示節鎮之重的旗牌,也就是小民百姓口中常與尚方寶劍相提并論的王命旗牌。更離譜的傳言是,上面有“如朕親臨”字樣。

  欽差關防、皇命旗牌都是督撫大員與其他地方官不同的權力象征,隱隱含有幾分代天行事的意味,最厲害的督撫還擁有尚方寶劍。

  雖然什么先斬后奏都是無知百姓瞎扯的,但也不得不承認,只要中央政權的威望不崩潰,這些源自于朝廷的權力象征物對地方官場天然帶有威壓作用。所以在國朝,只有督撫可以稱為封疆。

  如今楊撫臺將自己的地位象征都擺到了巡撫公座左右,無形中使得大堂內氣氛莊嚴肅穆。如果再有尚方寶劍一柄,那就是在地方所能見到的最華麗耀目的組合了。

  看在眼里,丁運使暗道,不過是一次普通議事而已,這楊撫臺卻將手里家什都搬了出來,顯然意在示威,真是有點大題小做。

  要知道,皇命旗牌這玩意,損壞了是要受罰的。但旗幟也好,木牌也好,時間長了很容易破損刻蝕,所以一般督撫大員都將他當寶物收藏,輕易不現于人前。所以才有到了需要臨機處斷時,請王命旗牌的說法,是要請出來的。

  丁運使的腹誹不提,沒過多久,聽到幾聲高喝,伴隨幾聲鼓響,朱袍玉帶的鳳陽巡撫楊中丞在親軍護衛之下,威風凜凜的進了大堂。

  楊撫臺掃視下首,只看到丁運使和高運同,而李佑此人全不見蹤影,便問值堂旗牌官,“李大人可曾到了?”

  旗牌官稟復道:“回軍門!李大人先前來過,不過又返回了,道是稍等片刻后再過來。”

  “遣人去催!”楊撫臺喝道。

  此刻堂中眾人聽到堂外有聲高呼,“下官來遲了!恕罪恕罪!”

  隨著聲音,身材高大的李佑踏進了大堂,剎那間楊撫臺與丁運使均感到眼前一花。

  只見得李大人身上并非他常穿的青色云錦白鷴官服,而是一件大紅袍。繡有飛龍從肩膀處繞體盤旋,在胸口龍首昂然、張牙舞爪,而左右兩條寬大的袖子上,也各有一條龍紋。

  遠遠望去,李大人遍體金色龍紋,下擺幾道江崖海水紋,配上臨風玉立、俊朗出眾的堂堂儀表,異常華麗眩目。端的是極好人樣子,如果出使番邦,定會炫耀天朝人物,懾服萬方群蠻。

  明明品級都高過李佑,在那一瞬間也都生了自慚形愧之心。剛剛研讀過史書的丁大人腦中不由得冒出漢代一句話——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

  走得近些,楊撫臺與丁運使才辨別出李佑胸前那龍首上的牛角,原來是并非龍、蟒,而是類龍的斗牛。兩人這才記起,李大人是被賜予了一件大紅繡緞織金過肩斗牛服的。

  在李大人的身后,還有一人如影如隨的侍立,此人亦是身高體壯,手捧黝黑發亮的鑄鐵瓦片,瓦片上刻有若干行金色字跡,分明就是朝廷頒賜的金書鐵券。

  大袖飄飄的李佑上前道:“下官方才到了后,發現皇命旗牌在上,心中頓感肅然。這等場合,想來想去萬萬不可失禮。于是下官又回了衙署,將御賜之服換上,如此才心安。卻不料慢了些,竟然來遲,勞駕撫臺與運使久等,都是下官思慮不周之罪,自請撫臺處置。”

  今日注定只能打醬油的高運同看了看欽差關防,又看了看李大人身上的斗牛服,再看了看王命旗牌,又看了看李大人身后的金書鐵券…都很華麗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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