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知府以為李大人找借口躲起來了,金百萬遣人到縣衙時候也沒見著李大人,只得了“幾日后回城”的留言。4∴⑧0㈥5
七月底已經不是很熱了,李佑懶洋洋的坐在船頭,一邊漫不經心的瀏覽周邊景物,一邊感受著從水面飄來的涼氣。此時的他頭戴遮陽圓帽,身著翻領直裰,手把象牙柄扇,腰垂絲絳,足登云履,十足十的文人士子出門打扮。
后面還有艘船,揚州府守備司把總吳先函領著一小隊兵卒,作為臨時親兵跟隨護衛。只是李鎮撫要低調,所以才不顯出聯系,只是暗暗跟隨。
他此行名義上是去巡視高郵州兵營,其實打算在高郵州將江北提學官攔截住,并曉之于情動之于理,“勸”他不要去江都縣搶自己的風頭了。
若讓提學官進了江都縣,那任有千般本事也遲了,所以李佑不能在揚州城等著,必須要御敵于國門之外,江都縣北面的高郵州就是他選擇的地點。
提學官要來揚州城,出發地點是淮安府,必經地面是高郵州,路程二三百里。
淮安府是外府地盤,李佑不方便去堵截。而高郵州則屬于揚州府所轄,對于府通判和府守備司主管李大人而言,算是半個自家地盤。小白都知道,在自己的地盤上談判時,心理優勢更大。
之所以李佑要親自與提學官見面,而不是寫信傳達,那是因為他要與大宗師說一些“口語”,如果用“書面語”不方便表達的。例如“吏部天官是小爺我的友好同鄉”、“內閣次輔是小爺我的師長”、“你仔細掂量掂量”之類的話。
家生子義哥兒現在是新跟班長隨,尚還處于年少虛榮階段,陪著李佑說話道:“老爺為何不擺出儀仗?那可威風的很。”
“你這小孩懂個什么!多學著點!”李佑笑罵道。
陪伴東家北上的胡師爺在旁邊對義哥兒解釋道:“若東家大張旗鼓去拜訪,那就真讓宗師老爺騎虎難下了,若有退縮豈不要被別人嘲笑畏懼權勢。雖然事實很可能就是如此。如果東家悄悄微服去見了。那宗師若是個曉事的自然就主動知難而退,再找個重病之類的由頭,別人也說不出什么。”
李佑心里補了一句。在縣衙里一直要裝縣尊體面,時間久了也累心,難得可以借著出來機會放松,又何必全副儀仗的給自己找累。
說話間。船只到達了高郵州城南運河碼頭。
這高郵州有兩處驛站,一處是州界最北端的界首驛,一處是州城南門外的盂城驛,都是運河沿線幾十個大驛站之一。若提學官從淮安府南下,必定在這兩處歇腳。
胡師爺便上了岸,去盂城驛打探消息,后面船上的吳把總則遣了一個小卒去高郵州兵營那里報信。告知一聲李鎮撫已經到了。
不多時,胡師爺回轉稟報道:“驛站里說,未曾有大宗師的消息,看來還沒有到這里。”
“那就在這里候著等他。不必再向北走了,免得在路上錯過。”
胡師爺又去驛站安排住宿事宜。這次出來領了縣衙勘合,以江都縣迎接大宗師前站人員的名義入住。
盂城驛周邊是高郵州南市,街面上熱鬧非凡,是個繁華去處,但在李佑眼里倒也不算什么了。不過這里鄰近高郵湖,湖鮮十分出名,李佑便找了家上好酒樓去大飽口舌之yù。
揀了二樓臨窗位置。李佑與胡師爺、吳把總一桌,義哥兒和兩個護衛軍士一桌。
等候上菜品時。鄰座有兩人說話提到了“江都縣”字眼,叫李佑不由得分了神細聽。
“兄長從南而來。近日揚州城里可曾有什么趣聞么?”年紀較輕的士子問道。
另一位中年士子答道:“別無可說,唯有那江都出了一位極厲害的縣尊大老爺,近日對寄籍加征銀兩,一時攪得滿縣議論,但多是稱好的。若真能如他所言用之于民,那必將是能臣循吏了。”
年輕士子不屑道:“這有什么厲害的,無非是那縣尊倚仗血氣之勇,行的劫富濟貧路子而已,不覺有何稀罕的。”
真是年輕人的想法啊…中年士子搖搖頭,不過沒繼續說什么。
但李佑聽到有人貶低自己的政績,心里不滿,突然開口問那年輕士子道:“只是劫富濟貧而已?說得輕巧,敢問這位相公,你若在位有沒有這個膽魄?”
年輕士子轉頭看過,發現是比自己還年輕的文人,便應聲道:“有何不敢?”
李佑便咄咄逼人的反問道:“姑且算你敢。若三百鹽商一齊拒繳你如何應付?鹽運司找你說情你敢不敢不聽?府衙叫你將銀兩上交你敢不敢拒絕?”
年輕士子被李佑質問的語塞片刻,猶自嘴硬道:“立身正,利于民,當然不懼鬼蜮…”
李佑刷的一聲合上扇子,很無禮的指著年輕士子道:“可笑,可笑!說來說去也是百無主意,只會空談。真要如此,你的官都做不成了,還想有什么作為,所謂滿嘴高談闊論,胸中實無一策!你大概也是讀過圣賢書的,回去仔細看看知易行難四個字怎么寫!”
那年輕士子被李佑教訓的滿臉通紅,辯無可辯,真覺自己是遭了無妄之災。他沒有顏面繼續留在這里,便拉著中年士子離了此地換一家去吃。
又說了會話,就這短短工夫內,樓下街面上卻是過了三四家披紅掛彩的喜慶隊伍。胡先生奇怪的問起店家,“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們高郵如此多婚嫁之事。”
“客官有所不知,皇上大婚要選秀nv,聽說詔書和欽差已經到淮安府,一兩日間就來高郵州了。就這兩日,有好nv兒的人家誰愿意將nv兒千里迢迢送進京去,皇后貴妃可不敢想,是死是活都難保。所以可不得緊著時間婚嫁,只怕遲了就來不及了!”
選秀終于開始了啊,李佑微微愣神。若說攪得百姓sāo動不寧,他這首議之人大概稱得上罪魁禍首。可也沒辦法,皇帝大婚總是要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