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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詩會(上)

  那還不得成了刺猬?

  想像著太后滿身是針的情形,云初就憋不住想笑,強忍著笑意正色道:

  “…凡事欲速則不達,那樣反倒不好,您放心,您堅持每天按時用藥,也一樣好的快。”

  針灸只是一種嘗試,她哪敢那么做。

  “也是…”太后失笑,“是哀家有些心急了”又道,“能不再蔓延就是好事,云初只管按你的法子治…”

  玉蟾、玉桂也掩了嘴笑。

  “…謹兒快生了,怕她來回折騰有個閃失,哀家就免了她的請安禮…”沉默了一會,太后又道:“你進宮兩天了,也該去給她磕個頭,說起來,你們也沾著親呢…”

  謹兒是姚闌的姐姐,姚謹姚貴妃,太后雖沒說讓她把脈,但云初也知其意,就輕聲應道:

  “臣女謝太后提點,臣女今兒…”

  “嗯,不用那么急…”沒讓她說完,太后就道,“明兒一早再讓玉蓉帶你過去,也不用急著回來,就在她那用午飯吧…”

  明天?

  云初一怔,明天四月二十,墨帝要在御花園開牡丹會,昨兒廉淑妃還當著太后的面邀請她。

  一閃念,云初隨即明白,昨兒太后只借廉淑妃的話,將她留在了宮里,卻并沒答應讓她參加牡丹會,今兒這話明顯是不讓她參加。

  暗罵了一聲老狐貍,云初的心沉沉的。

  她不會作詩吟賦,這本是件喜事,但這事背后卻透著太后的險惡用心,很顯然,太后在人為杜絕一切她和廉淑妃接觸的機會。

  感覺太后正注視著她,云初的心顫了下,神色不動地下好最后一根金針,抬頭道:

  “臣女謹遵太后吩咐…”

  見太后滿意地點點頭,云初暗舒了一口氣。

  轉眼瞧見床頭一個微縮鳳冠模型,只有尋常鳳冠的三分之一大小,但頂端一枚綠珠,卻比她見過任何珠子都大,足足有鴿子蛋大小,閃著碧幽幽的光,心里好奇,云初就拿在手中,隨意翻轉著,“…這就是傳說中的夜明珠?”

  玉桂玉蟾俱睜大了眼睛,一時間竟忘了呼吸。

  這個微縮鳳冠放在太后床頭多年,壽安殿的裝飾換了幾水,它卻從沒動過,都知道它對太后一定有特殊的意義,沒有太后吩咐,誰都不敢亂碰,上次一個新來的宮女好奇,只摸了摸,就被太后亂棍打死了…

  不知她觸犯了禁忌,但從玉桂玉蟾的緊張中,云初也感覺這個微縮鳳冠有些燙手,卻不敢就扔了出處,強自鎮靜地欣賞著:

  “這珠子真漂亮,臣女竟從沒見過…”

  “這是當年遭遇黎國偷襲,赤國來求救時進獻的夜明珠…”太后伸手接過去,枯瘦的十指摩挲著夜明珠,陷入沉思,“…那時哀家剛入宮,只是個美人,第一次侍寢,就討得先帝龍心大悅,賞了這個…”仿佛在追憶往日的綺年玉貌,和那段逝去的無痕歲月,太后的眼睛閃閃地亮著,候然間又黯淡下去,“可惜,哀家那時身份太低,就這么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珠子,險些要了哀家的命,害的哀家在冷宮中住了三年,當今萬歲也是在冷宮落草的,那一年的雪好大好大,萬歲渾身燒得像火炭,哀家就跪在冷宮門口苦苦哀求守門的太監…”

  眼底珠光閃爍,太后聲音還是一貫的低緩,但云初卻能聽見她微顫的牙齒磕碰聲:“…人情冷暖,就是一個低賤如螞蟻般的太監,對一個冷宮中的妃子也不會多看一眼,最后還是碧衣用雪給萬歲降燒,又用身體給他取暖,才保住了一條命,可最后還是落了殘疾,少年時受盡…”

  墨帝是個殘疾?

  云初一怔,她還從沒聽說過,包括陸軒都沒提過,隨即恍然,墨帝畢竟是一國之君,誰敢言他的是非?

  太后語氣淡的像水,云初卻能感知她那段年輕歲月的驚心動魄,就仿佛今日戰戰兢兢的她。疑惑地看向太后,這樣一段慘淡的歲月,她為何要放在床頭悼念?

  她暴戾的性格是否也與此有關?

  “…后來,哀家冊封為后,偶爾在已故皇后的永安宮發現當年哀家進獻的這個珠子,便找人做成了鳳冠放在床頭…”她蒼老的目光突然變的深邃,如無底的深潭,攝人心魄,“先帝一直以為哀家是為了追念那段新承恩澤的日子,其實,哀家只是在時刻提醒自己,枯木也能逢春,如果當年李貴妃斬草除根,就不會有今日的哀家了…”

  所以太后的手段才會這么狠辣,才會有那么多民間大夫死于非命,太后這是在提醒她嗎?云初聽得心驚膽顫,強穩住心神,瞧見漏壺時辰差不多了,就低頭收針。

  見太后面色祥和,竟意外的沒有責怪云初的莽撞,卻娓娓地講起了這段被塵封在歲月中鮮為人知的往事,玉桂玉蟾眼珠子險些掉下來。

太后對云初可不是一般的縱容  羨慕地看了眼云初,兩人卻也不敢大意,趁太后走神,玉蟾沏了杯茶端到近前請太后喝。

  回過神,太后把微縮鳳冠放回原處,正要說話,一陣敲門聲傳來,就示意玉桂去看,是小太監來回,廉淑妃來了,“…董夫人文采好,淑妃娘娘特意過來討教,順便商量牡丹會的事兒…”玉桂又看著太后,問云初,“…董夫人想去見她嗎?”

她想見也得太后準啊  云初一哂,余光睨見太后正看她,就安安穩穩地把金針放回盒里擺好,才不慌不忙地抬頭,看著太后道:

  “臣女一會兒還要給您擦藥,太后您瞧…”

  “哀家就喜歡你這份穩當勁,真像哀家當年…”太后慈愛地笑了起來,轉頭吩咐玉桂,“…告訴她,云初昨兒動了胎氣,正調養著,不便見客,讓她回吧。”

  玉桂應了聲“是”,走了出去。

  擦完藥,嫌衣服太束縛人,云初就沒讓太后穿,只用棉布隔了,上面蓋一層細絨毯,扶她在迎枕上躺好,又輕輕地給她按摩太陽穴,太后的失眠證不是一般的嚴重。

  鑒于她有孕在身,太后破例讓她坐在墊了柔弱的銀鼠皮的藤椅上伺候。看著站著筆挺的玉桂玉蟾,云初第一次欣喜于柳兒的孩子帶給她的福利,她竟能在太后面前一直坐著。

  正美滋滋地想著,一陣細微的敲門聲傳來,已懨懨欲睡的太后一激靈,候地睜開眼,射出兩道寒光:“…拉出去,仗著十棍”

  玉桂玉蟾一凜,玉蟾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回來道,是萬歲過來請安,“…候在怡和殿。”又低聲道,“…小德子不知您睡了,見萬歲駕到,不敢耽誤,已經去掖庭殿領罰了…”

  掖庭殿是太后仿照掖庭宮,在懿祥宮專門設置的懲罰奴才的地方,聽了這話,她臉色沉沉的,沒言語。

  云初卻是一喜,這廉淑妃真有手段,這一會兒功夫,竟把萬歲搬來了,可見她比自己還急。

  畢竟,皇后之位的誘惑是赤露o裸。

  雖然她不懂詩詞,去參加牡丹會有極大的風險,但風險也代表機遇,以太后的手段,明天的牡丹會,也許就是她唯一能和廉淑妃搭上話的機會了。

  如果墨帝真是廉淑妃搬來的,那就說明她恩寵有加,能左右墨帝的行動,自己選擇和她聯手就等于和墨帝聯手。

  有墨帝這個強大的后盾,她這個選擇絕對沒錯。

明天,無論如何,她都要去  感覺太后的目光射來,云初忙斂起心神,不敢露出絲毫喜意,專心地為她柔著太陽穴。

  “好了,你也歇會兒吧…”審量了半天,見她沒一絲異色,太后淡淡地說道,又轉向玉蟾玉桂,“…更衣”

  聞著太后身上的藥味太濃,云初就讓人給外衣熏了濃香,玉蟾伺候著穿上,云初又吸吸鼻子,點頭道:

  “…不細心,沒人能嗅出來了。”

  “奴婢就一點都沒嗅出來…”玉蟾輕笑道,“誰長幾個腦袋,敢趴在太后身邊亂嗅?”

  云初隨即想起她的嗅覺比一般人靈敏,就沒言語。

  抬胳膊聞了聞袖口,太后被濃香熏得直皺眉頭,卻贊賞地看了云初一眼,扶著玉蟾出了壽安殿。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微瞇著眼,看著這滿院的姹紫嫣紅、傾國傾城,聽著腳下嬪妃才子們的朝賀聲,墨帝心情空前的好,如能常得這名花美人相隨左右,夫復何求?

  “竟夸天下無雙艷,獨占人間第一香,哈,哈,哈…”在金黃的傘蓋下坐了,墨帝揮袖讓眾人平身,哈哈大笑,“這牡丹會的提議好,真好朕喜歡…”看了看左右,“來人,賞小魏子玉煙壺一個…”

  “奴才謝萬歲隆恩…”一個機靈俊秀的小太監撲通跪倒,“全是萬歲栽培,奴才怎敢居功…”

  “你起來吧,今兒只是吟詩盡興,沒那么多講究…”墨帝踢了他一腳,又看看滿院的姹紫嫣紅,身邊的千嬌百媚,問道,“你說這滿院的花好看,還是朕的美人好看?”

  墨帝喜歡熱鬧,常召集妃子們賞花吟月,都知道這時候越活躍,就越討他歡心,他的話一落,兩邊的妃子們已經吃吃地笑起來,只階下以陸軒為首的十幾個應邀而來的才子,兀自低首垂眉,不敢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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