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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歸寧(下)

  “…四嫂沒事吧,您可嚇死我了”董書最先跑過來,一把抓住云初,還不忘回過頭打量如煙。

  如煙趁機低眉順目地退到一邊。

  聽得出來,董書是真關心她,云初忙迎上去扶,和自己不同,她是貨真價實的孕婦,磕了碰了可不行。

  “沒事兒,只是嚇了一跳…”見她目光還停在如煙身上,云初就拽著她來到太太跟前,“…姨媽沒事吧?”

  太太也才回過神,一把抓住她,上下打量著,“云初沒事就好,可嚇死我了,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向妹妹交代…”

  “四妹還好吧?”姚闌也湊過來,“我嚇的手腳冰涼,雙腿都不好使了…”她難得的現出一臉惶恐,“不比從前,四妹是雙身子的人了,你擦破點皮沒事,萬一動了胎氣…”頓了頓,“這可是四爺唯一的骨血啊…”

  說著,就拿帕子擦眼睛,余光偷睨著太太的神色。

  “是啊,這是四哥唯一的骨肉…”董書臉色發白,她緊緊地攥著云初的手,泫然欲泣。

  她們有過誤會,有過爭吵,可她和云初終究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閨中密友,剛剛云初不計前嫌地幫她,她是從心里感激,斷了嫁給江賢的念想兒,因他而生出的猜忌、誤會也早就煙消云散…

  此時看著云初洋溢著滿臉的笑意,董書暗嘆,她一定很喜歡這個孩子吧,不能想像,一個女人,沒了丈夫,如果再失去孩子,還有什么能支撐云初活下去,就像她自己,如果不是舍不得肚子里的這塊肉,出嫁那天,她就死了,強迫嫁給了不愛的人,對這個世界,她真的戀無可戀。

  披上嫁衣,她才懂,她和云初一樣,都是一對可憐的人兒。

  感覺董書的十指冰涼,云初有一霎那的感動,忙輕輕拍著她:

  “…我沒事的,讓書妹妹擔心了,今兒是你歸寧的好日子,可不能哭的。”

  “你要有事…”董書就哽咽起來,“我…我就再見不到侄兒了…”

  她們的怨恨什么時候化解了?

  看著她們如此親密,姚闌眼底閃過一絲陰冷,嘴里卻道:

  “書妹妹說的是,大爺這一代,本就子嗣艱難,府里幾年沒有喜訊了,四妹好容易有了消息,千萬不能閃失了…”

太太聽了就是一顫,在外人眼里,云初是雙身子的人了,今日真被砸到,云初死不足惜,董族不過又多了一個烈女罷了,柳兒的孩子卻是再見不得天日了,那可是她唯一的嫡孫  念頭一閃,太太目光犀利地看向磕頭如搗蒜的周媽,沉聲道:

  “…拉出去,亂棍打死”又看向如煙,“多虧了這丫頭,沒曾想,她這么高的個子,動作卻一點也不蠢,還挺利索的。”

  見太太夸,如煙迅速藏起剛拿到手的一塊珊瑚,身子一躬,唯唯諾諾地給太太見禮。

  見她被嚇成這個樣子,太太隨即想起云初的事兒,就看向她,語氣嚴厲地說道:“…以后再不許欺負她,她看著還機靈,以后走哪兒一定要帶著她。”

  云初要偽裝有孕近十個月,身邊還真需要一個如煙這樣的人,至此,太太已徹底認同了如煙,并把她看成了云初的大丫鬟。

  如煙就撲通跪倒,掩耳盜鈴似的說道:“…回太太,四奶奶從沒欺負奴婢,她一直讓奴婢睡在暖閣中,每日還親自調教,拿奴婢當大丫鬟對待,奴婢感激不盡”

  又是這套話!

  都聽膩了,太太搖搖頭,沒言語。

  見太太不再注意她,如煙順勢雙手按地,偷偷地收著地上的珊瑚碎片。

  云初的心思卻沒在這上面,她還震驚于“亂棍打死”的話,身子忍不住陣陣輕顫。

  姚闌太可怕了,她只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太太起了殺心。

  身邊有這樣一個強敵,每日虎視眈眈,讓她如何安枕?

  今日無論如何也要保下周媽,她是重要的人證,太太冷靜下來,一定會細查此事,留下她就有可能搬倒姚闌,哪怕是只讓太太對她起了戒心也好。

  也許姚闌只是嫉妒這個莫須有的“孩子”吧?云初手撫肚皮,暗暗猜測。

  可無論如何,姚闌出手了,她就不能等閑視之。

  “…云初別怕,今兒我處置了周媽,看以后誰還敢亂來”

  見云初身子發顫,以為她害怕,太太就安慰道,有意用了“亂來”這個字眼,就是讓滿屋里的奴才門聽著,她對云初肚子里的孩子有多重視,誰敢打這個主意,就是一個死字。

  云初卻苦笑連連。

  “有姨媽在,媳婦不怕,只是…”眼角瞥向董書,“今兒是書妹妹歸寧的好日子,不可見了紅,媳婦斗膽求姨媽成全。”

太太一激靈,旬廉出征在外,董書是最沾不得晦氣的  更何況,留下周媽,日后也可問問,她今兒是受人指使的,還是無意的,一念至此,太太也暗暗后悔剛剛的熱血上涌;就轉頭吩咐喜竹:

  “…你去吩咐一聲,把周媽先看管了。”

  云初暗舒了口氣。

  喜竹還沒到門口,就有丫鬟進來回道:“…周媽經不起,只幾棍就死了。”

  太太身子一顫,灰白著臉看著董書,顫聲吩咐道:“…拉的遠遠的埋了,速請道士進來驅邪”思忖片刻,又補充道,“就說府里暴病死了個婆子…”

  云初也是一驚,眼角睨向姚闌去,發現她身后的迎春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蹤影。

不由暗嘆一聲,她還是晚了一步  “…她一聽我答應了,驚得什么似的,支吾著想反悔。”想起如煙難得的囧樣,江參就孩子似的笑起來:“奴才猜她們根本就沒藥了,才特意要一千兩銀子,想讓您知難而退。”又道,“…依奴才看,公子不如就算了”

  他們總是大男人,沒必要跟女人計較,江參試探著想說服江賢。

如煙驚詫說明那藥遠不值一千兩銀子,他被敲詐了。以云初的機敏,不會用一千兩銀子逼他知難而退的  “…不行。”被云初敲詐貫了,江賢只眉頭動了動,連眼皮都沒抬,兀自琢磨著手里的一張微型軍事地圖,“今兒董書歸寧有沒有什么異樣?”

  “…聽郭嬤嬤說,她精神很好,將軍府也沒傳出什么流言,奴才猜那件事蘇姑娘應該是辦成了…”又偷看了眼江賢的神色,道:“自旬公子東征后,蘇姑娘一直閉門謝客,連奴才都不肯見,公子還是…”

  鳳眸微抬,江賢斜瞟了他一眼。

  感覺一道寒光閃過,江參一激靈,聲音戛然而止。

  江賢收回目光,繼續參研手里的軍事圖。

  空氣沉悶的令人窒息,江參撓撓頭,沒話找話道:

  “…平城守尉姚典回欒城述職,送了一珠兩人高的藍珊瑚,國公府還沒揣熱就砸碎了…”瞧見江賢嘴角微翹,江參就嘿嘿笑起來,“還差點砸到欒姑娘呢…”

  “砸到欒姑娘?”笑意盡斂,江賢抬眼看向江參,“…怎么回事?”

  不知為什么,聽到她瀕臨險境,他的心竟一顫。

  江參一怔,隨即就把聽到的一股腦說了,慨嘆道:“…那么堅硬的珊瑚都摔的粉碎,不是如煙眼快、手快,欒姑娘今兒不死也得扒層皮,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珊瑚何其硬,不過是沒抬穩倒了,怎么就摔的粉碎?

  江賢眉頭緊鎖,他怎么聽著,這里面竟像是有股陰謀得意味呢?

  可是,云初一個孀居的女子,聽說因為太太不滿,她早已遠離了詩詞歌賦,不再參加詩會,也不再到處招蜂引蝶,她還會和誰結下這么大的仇怨?

江賢皺眉想著,驀然心一動,是那個沒出世的孩子  像后宮中爭奪太子之位一樣,云初遇險,應該是鎮國公的世子之爭。

  董愛剛被立為世子,就被人毒死,董國公的兩個嫡子都沒了,如果董愛無子,世子之位就有可能落到其他庶子頭上,又或者由大爺董忠的那個遺腹子繼承。

但董愛有兒子就不同了,以太太的偏愛,她的兒子一出生,太太一定會讓他繼承世子之位,董愛本就是世子,立他的兒子繼承國公府,也是再無爭議的  “…當時在場的都是些什么人?”想到這兒,江賢似是漫不經心地問。

  仔細想了想,江參搖搖頭:“郭嬤嬤沒說,只說是一屋子的人都嚇傻了,想是當時有很多人…”

  “…明兒去打聽一下兒。”江賢說著,目光又落回地圖上,拿筆在上面畫著,忽然又停下來,“對了,通知國公府里各院的密碟,保護欒姑娘。”

  以她的機敏,應該能發現有人要害她吧,要不要再讓江參點一點她?

  筆端微觸眉頭,江賢陷入沉思。

  “…一聽說這事兒,奴才就通知了各處。”總算想到江賢前面一次,江參神色頗為自豪,“奴才知道,您的毒沒解前,欒姑娘絕不能有事。”

  解毒?

  江賢身子一滯,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是因為這個嗎?

  為什么剛剛他竟沒想起自己身中劇毒,尚需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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