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來這兒,也不派個人傳一聲,我好去接…”晁雪避重就輕地抱怨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架子多大…”上前熱情地拉著她,“來…別都站著,大嫂快請上坐。”又轉頭吩咐墨香:“…上茶!”
“你這滿院的幽蘭,最是吸引人…”姚闌輕笑道,“我是闕院的常客了,哪有那么多講究?”
說話間,姚闌已坐了下來,接過墨香呈上的茶,打開蓋,吹了吹,抬眼向四處打量起來。
“大嫂快點說…”見她看過來,云初就問,“…什么喜事?”
“二妹人緣真好,你看,二爺要回來了…”姚闌咯咯笑道,“還有比我更激動的。”
“二爺?不是戍守鐵樓關嗎?”云初一怔,“怎么…大將軍要東征,他反倒回來了?”
晁雪神色微暗,嘴唇翕動,卻沒發出聲音,姚闌就笑吟吟地說道:“…因為沒圣旨,四爺大喪二爺就沒回來,這次三小姐大婚,萬歲格外開恩,說是顧念老爺老年喪子之哀,特恩準二爺同糜將軍換防,回欒城盡孝…”又傾身壓低了聲音,“二爺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一眼瞥見案上有封信,“咦…原來他早來了私信…”
信雖是扣放著,但那火漆封皮是邊關特有的!
說著話,姚闌一把抓起,拔下頭上的梅花簪,邊挑信邊調笑道:
“就回來了,還寄信來,我看看二爺有什么體己話竟不能等到回來和二妹說…”
“大嫂!您…”
見姚闌喧賓奪主,不等她說話,已展開信看了起來,晁雪立時漲紅了臉,再不顧體面,撲上去就搶,姚闌咯咯嬌笑著一側身,躲開晁雪,又舉高了接著看,不提防被立在身后的蘭香一把搶了過去,嬉笑著遞給晁雪:
“大奶奶就會拿我們奶奶開心,二爺的私信,怎好給您看了去,回頭又拿來調笑我們奶奶…”
見蘭香把信搶了去,姚闌臉色寒了寒,隨即笑罵道:
“小浪蹄子,眼里只有你們奶奶,就沒我這個大奶奶,仔細哪天我捉了短處,繞不了你…”
“大奶奶最是心慈面軟…”蘭香嬉笑地扶著晁雪的肩,“才不舍得捉我們奶奶的短處呢。”
見她們如閨中密友般調笑,云初甚是詫異,想不到這姚闌平日雍容大度,處事穩重,竟也有這小女人一般的好奇心,也會搶人家的私信看。
她和晁雪的關系真的是不一般,怪不得府里的人都說,凡事大奶奶那過不去,只要找了晁雪,總能給三分薄面…
“咦…”
云初正想著,就聽姚闌又咦了一聲,這一次,眾人都一哆嗦,不知她又發現了什么稀奇事兒,晁雪更是緊張地眼睛四處掃蕩,生怕屋里又遺落了什么體己物,被她搶去奚落…
卻見姚闌偏過臉,盯著她的眼睛仔細瞧了起來。
“大嫂…”
晁雪一擰身子,避開了去,嬌顛中帶著三分不滿。
“二爺人就要回來了,這信也來了,二妹妹還哭什么…”姚闌眼睛偏不移開,隨了過去,嘴里調侃道,“難不成…也是…夫戍邊關妾在欒,讀君書信淚千行。”
云初一進院就發現晁雪哭過,但她和晁雪不熟,雖心下好奇,礙于體面,一直沒有點破,此時被姚闌點破,云初也好奇地看她:
“真的哎,我來了這么久,竟沒發現,二嫂眼睛紅紅的,可不像是哭過…”
“大嫂就會編排我”晁雪捶了姚闌一下,笑罵道:“讓四妹瞧笑話…”
“…怎么就大嫂看得,我看不得,就笑話了二嫂去?”云初神色一變,作勢起身要走,“看來這里就我是外人了,算了,我還是走吧…”
“四妹妹快坐,這是哪的話?”晁雪一把拽住她,“怎么也跟大嫂學著編排我…”
“四妹快坐,我平常和二妹也是狗皮帽子,沒個反正,大家只是說說笑笑,逗個樂兒,你今兒要真走了,她可是真生氣了,反過來可真會怪我了…”又轉像晁雪,佯裝正經:“你就快招了吧,再不招,四妹可真要被你氣走了。”
笑著捶了她一下,晁雪隨即神色一黯,嘆了口氣說道:
“二爺要回來的事兒,大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
聽了晁雪的話,姚闌也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手里兀自把玩著那支梅花簪。
晁雪一揮手,眾人都退了下去。
“…托三小姐的福,大將軍和姚相爺聯名上奏,萬歲才準了他同糜將軍換防,一來參加三小姐的婚禮,二來借機休整一年半載,待大將軍平定赤國,奪回個一城半池的,再保舉他去戍守,做個一方郡守…”
“就是,這也是皇恩浩蕩,將來二爺做了郡守,二妹身價百倍不說,到時你也可以跟著上任,再不會有這相思之苦,我就是剛聽了這些,這才巴巴的前來道賀,怎么二妹竟說…”
“誰說不是,若非大將軍和姚相爺周旋,二爺再十年也回不來!別說做郡守了…”話音一頓,晁雪眼圈紅了起來,指著手里的信,“可沒見有這樣倔的人,這不,剛來信說,他不想拿自己親妹妹的終身換仕途!”
“這是哪的話?”姚闌一皺眉:“他不回來,三妹也是要嫁的…”
“他能像大嫂這么想就好了…”晁雪長嘆一聲,“…他來信說,發現黎國早已對我們虎視眈眈,若赤國被滅,一旦黎國撕毀協議,鐵樓關便是黎國首先攻打的目標,此時絕不能掉以輕心,得加緊布防才好”晁雪聲音有些哽咽,“…他已上奏萬歲,拒絕了調防…”
空氣霎時沉寂下來。
晁雪再忍不住,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大嫂您說…”良久,晁雪猛地抬頭看著姚闌,“黎國真翻了臉,他豈不是更危險!一旦…一旦…”她聲音異樣的高亢,面部都有些扭曲,“我們母女靠誰去!”
喘息了良久,晁雪才平復下來,又低頭垂淚,喃喃地抱怨:“…他只一心為國,就從沒為我們母女想過,這兩年他戍守在外,我們母女容易嗎?”
姚闌身子一顫,手里的一枚玉質梅花簪竟嘎巴一聲斷了,幾不可聞的一聲脆響,晁雪因心里有事沒在意。
六識靈敏的云初卻聽清清楚楚,聞聲偷眼瞧去,只見姚闌不著痕跡地將右手隱入袖中,潔白如雪的紗衣袖口,隱約透出一絲血跡,有如雪中傲然綻放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