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將軍逼婚不同,董書畢竟云英未嫁,她卻是個寡婦,再怎么著,董國公也是位侯爺,董族又是響當當的牌坊門第,怎容自家的寡婦改嫁!
所謂三綱五常,就是要維護封建帝王的統治秩序,果真妻子不為夫守節,就嚴重破壞了“夫為妻綱”這一條,破壞了倫常秩序,小門小戶的人家為生活所迫,悄悄地改嫁也就嫁了,可要萬歲光明正大地給他們賜婚,敲鑼打鼓地鼓勵寡婦改嫁,挑戰儒家的綱常秩序,就算姚相爺當權,又怎能堵住悠悠之口?
更何況是在一個文治國家!
看著如醉酒般面色潮紅的陸軒,云初不覺皺皺眉,她怎么聽著這話就像是畫了一個巨大的餅,遠遠地看著誘人?一念至此,云初就想起在老夫人的內室,她感到的那一絲殺意,敏感的她隱隱地察覺到一絲陰謀的氣息。
只是,她想破頭也不明白,姚相爺為什么要給陸軒開出這么一張空頭支票?
只為讓他破壞她的名節嗎,那樣的話,陸軒也毀了,這對姚相爺有什么好處?
“姚相爺?”云初小心翼翼地想著措辭,“有時候…有些事情…怕是即便貴為相爺,也是有心無力…”
無論如何,她要點醒陸軒,讓他放棄那些不現實的幻想,看清眼前的事實。
“你放心,姚相爺不是別人,他對我們這些門生很少承諾,既然承諾了,就一定會兌現的…”
云初一哂,朝廷不是江湖,他果真那么重信,又豈能爬到相爺的位置?
在她心目中,政治家和流氓沒什么區別。
“真的…”見她不信,陸軒有些發急,“姚相爺說,我朝守節之女再嫁,也是有先例的,徐貴嬪原就是漕運總督裴宇的兒媳,裴三公子暴歿后,她奉召入宮封為貴嬪…”
“可萬歲…”
“如果是別人保奏,萬歲不一定準,相爺親自保奏,一定能成…”陸軒又舉例道,“云初忘了,這次東征,舉國上下一片反對之聲,全是相爺和大將軍力諫…”
是誰說的,當真愛來臨時,上帝也會變傻,這陸軒是不是也…
無語地看著陸軒,云初不知該怎么敲醒他。
“云初,相信我…”見她不語,陸軒一把抓住她,“只要你肯,你也可以再嫁,曾經放開你,讓你嫁給董愛,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兒,那日聽說你被罰,我…我…”
一絲劇痛劃過心底,陸軒眼底現出一股濃濃的恨意,分不清是什么樣的情緒,看到他如此痛苦,云初打心底生出一絲不舍。
分不清這份不舍是不是愛,更分不清時時撩撥著她的是前世的他,還是眼前的陸軒,循著記憶里的那些甜蜜和美好,對著眼前這雙深邃的眼,這濃濃的、暖暖的情,云初一陣心顫,她要將前一世的美好在這一世延續…
只是,以陸軒的刻板,要他和她私奔,除非是冬雷陣陣,夏雨雪吧?云初漫無邊際地想著,忽然心一動,如果這樣的深情,姚相爺的引誘、失信和背叛,能將他逼上絕路,逼他帶她私奔,也未嘗不是好事。
無論姚相爺有何居心,無論將來怎樣,她都是要逃離國公府,做那個離經叛道的人的,如果陸軒也能,即便他們為此付出生命又如何?
想道這兒,云初沒有抽回手,她仰頭笑看著他:“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真的?!”心頭一暖,陸軒眼中閃出星辰般耀眼的光芒,他緊緊地握著柔嫩的小手:“云初,這一次,我死也不放手…”
幾只寒鴨劃動著紅掌,小船般在碧水中游蕩,仰著雪白的頸朝著水榭上一對璧人嘎嘎地叫著,肆意分享著明媚中甜蜜的好時光…
暖陽如火,漸漸融化了料峭的春寒,珠兒和玉兒在門前打著盹,無聊地看著桃樹上幾只嘰嘰喳喳的喜鵲,冷不防云初和如煙滿面紅光地從屏門出來,驚的喜鵲呼的一下飛散了去,吱吱地在空中盤旋著,不肯落下。
珠兒、玉兒也清醒過來,撲棱站起身來,脆生生地喊道:
“四奶奶安!”
“四奶奶安!”
心情極好的云初笑著點點頭,和如煙邁步進了門,一轉入回廊,云初身子猛的一滯,快步向臥房走去,如煙一怔,隨即上前一把抱住她,向后推給珠兒:“…保護好四奶奶!”
如煙說著,已經飛身上前,飛起一腳踢開門,沖進屋去。
云初剛穩住身子,就聽見臥室傳來一聲巨響,接著又一陣稀里嘩啦聲,她忙扶著一臉惶恐的珠兒快步跟了進去。
諾大的一座象牙鏤雕百花爭鳴插屏歪倒在一邊,被梅花杌擔住,沒有摔在地上,想是剛剛的一聲巨想,便是它發出的,如煙早已不見蹤影,只北窗上雪白的窗紗還在劇烈地擺來擺去。
誰這么大膽,大白日的就敢來她屋里行竊?她這院里,前前后后可是有二十幾個奴婢呢!看著一地的狼藉,云初震驚不已。
案上的首飾盒被打開了,里面的珠寶首飾還在,來人顯然不是為了財,他是為了什么?
一個寡婦的屋里,還有什么值得人惦記?
“…天啊!”看著一屋的凌亂,珠兒尖聲叫了起來,“…遭賊了,來人啊!”
刺耳的尖叫讓云初回過神來,她心一動,董愛的遺物!
轉頭看著珠兒:“…看到誰進來過嗎?”
“奴婢…奴婢和玉兒一直守著門…”珠兒顫著聲音道,“一直沒有人進來啊!”又道,“四奶奶先和玉兒去客廳,奴婢去叫人來…”
“不用了…”云初搖搖頭,“去守著門口,別讓人進來。”
珠兒一怔:“那賊人再…”
“如煙已經追出去了,他們不會再來了…”
“那…”珠兒還是不放心,“…要不要先回了太太?”
“不急,你們先出去吧…”
關好門,云初搬了個梅花杌,踩上去摘下《仕女圖》,打開后面的柜門,還好,那個嵌螺鈿花蝶黑漆盒還安靜地躺在里面。
不對!
云初正要轉身,忽然發現嵌螺鈿花蝶黑漆盒上的小銅鎖歪在一邊,伸手一撥,就聽吧嗒一聲,銅鎖應聲而落,那柄三寸長的小劍杳無蹤影!
誰這么大的力氣?
細一查看,銅鎖竟是被人生生地拽下來的。看著首飾盒中不曾被拿走的珠寶,云初猜此人一定是為這個暗廚而來,發現里面就一把劍,不死心,才在屋里翻找起來,單看他把一幅《仕女圖》掛的整整齊齊,就知他原是不想讓人看發現的,打算翻找完了,都歸回原處,不想被堵在了屋里,才落荒而逃。
幸虧她當時圖放便,沒把那摞寫滿字的絲絹放回黑漆盒,否則也沒了,想到這兒,云初就一扭頭,還好,那只牙雕群仙雙耳瓶還完好地放在博物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