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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宮中巨變 厭勝真相

  院子里的蟬鳴一聲接著一聲,帶著股聲嘶力竭的味道,琉璃突然有些心煩意亂,丟下筆走出房門,在院子里轉了兩圈,抬頭看了看這滿院的綠蔭,想吩咐小婢女們拿竹竿把知了粘下來,突然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平日里,她其實并不算愛出門,在家窩個十來天也不算什么,但這裝病不能出門,滋味卻似乎有些兩樣——說起來,她和那位同樣裝病躲在本家的崔氏倒是同病相憐。也許她還應該感謝這位為了洗清自己而暗自散播出事情真相?雖然夾雜在若干種流言的版本里,這真相聽起來似乎不過是更聳人聽聞些的一種流言…正悵然間,只聽阿燕在身后叫了聲“娘子”。

  阿燕似乎是剛從外面進來,氣喘還有些未定,看見琉璃回身,上前一步笑道,“娘子上回吩咐給阿郎多做幾雙足衣,針線上問這次要用什么料子和圖樣。”

  琉璃想了想道,“自然還是用最細軟的白纻,不用別的花樣,襪口和側面各繡一道青色的卷草紋,襪帶也用同色青線。”此時赴宴上朝都要脫履,因此無論男女對襪子都極為講究,略有些錢財的人家都是冬日著錦襪,夏日著羅襪,富貴者更有染之以五彩,飾之以紋繡的。琉璃卻嫌絲綢又滑又不吸汗,一律只用細麻織就的纻布和葛布,每次穿之前再細細的搗一次,裴行儉試穿了幾次便喜歡上了,直道更舒適,讓琉璃又惆悵的懷念了很久棉布。

  阿燕答應了一聲,轉身便往外走,剛到門口,卻和一個飛跑過來的小婢女差點撞了個滿懷。

  琉璃和阿燕都認得這小婢女是屏門處當值的,異口同聲問道,“可是有貴客上門?”

  小婢女忙不迭的點頭,“是一位武氏夫人。”

  武夫人?明日便是皇后的壽宴了,她這時辰跑過來做什么?難不成是來“探病”的?琉璃又是驚詫又是納悶,轉頭對阿燕道,“你快去請她進來。”

  琉璃回身加了件紅紗披帛,便帶著阿霓在院門外等候,沒多久,只見武夫人一陣春風般快步走了過來,緋色的長裙飄飄曳曳,臉上的笑容更是明媚無比。待走到琉璃跟前,還不等琉璃開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便知道你是裝病!今日特特來告訴你,如今你再不用裝,明日也不會有那勞什子的壽宴,你愛去哪里散心都好。”

  琉璃忙問,“究竟出了何事?皇后為何不開壽宴了?”

  武夫人笑得眼睛瞇成了月牙兒,“出了大事!魏國…那柳氏居然在宮中行厭勝之事,昨日被抓了個正著,圣上大怒,已削了她的封號,將她趕出宮去,永不許再入宮廷一步!皇后也已被禁足,對外只說身子突然有些不好,如今哪里還有什么壽宴?”

  琉璃不由一呆,魏國夫人的厭勝事件這就發作出來了么?可是…她脫口問道,“昭儀的身子如今可是大好了?”

  武夫人驚詫的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你倒真是有心的,蔣御醫不到六月便趕回來了,調理了幾劑藥,昭儀的身子這幾日大有好轉,連圣上的頭風都沒再犯。”她拉著琉璃走到一邊,才附耳低聲道,“其實藥竟是其次,蔣御醫查了這半年來的飲食單子,道是有幾樣原是產后體虛之人不合多吃的,便是圣上的頭風也不合多吃那些,否則吃再多的藥也不頂用。昭儀沒讓宮人聲張,只先把那幾樣悄悄的停了,果然這半個月來她與圣上身子便好了許多,如今看來,她這病體纏綿,十有八九便是那邊在搗鬼!”

  竟又是飲食上做了手腳?不知為什么,琉璃腦中第一個浮現的竟是武則天生公主那一夜,那一個個裝滿桂圓雞子湯的食盒…聰敏縝密如武則天,怎么可能兩次在同一個地方摔倒?這一次,卻是她挖好了坑,等著皇后往里跳了。難怪她一“病”便是半年,難怪她會輕易將六尚局的權柄交出去,難怪她會把蔣御醫調開,如今局已布成,這些牌卻還是隱而不發,到節骨眼上樣樣便都是王皇后意圖謀害皇帝的鐵證!琉璃越想越覺得又是欽佩,又有些隱隱生寒,卻聽武順娘奇道,“這等大快人心之事,你發哪門子呆?”

  琉璃忙揚起一張笑臉,“琉璃膽小,想到居然能有人能這般大膽,著實有些后怕。”

  武夫人點頭道,“正是,原先大伙兒還以為那柳氏不過是急昏了頭,什么百藥合成的面脂,千金不易的澡豆,稀奇古怪的羹湯,日日奉進,大約是指望著那些物什讓皇后變成個絕代美人?如今竟然連厭勝之事也做了出來,真真是喪心病狂!”

  琉璃點頭不語,她很早以前就覺得,魏國夫人大概是武則天的戰友,看來當真如此,這邊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居然如此配合的將這么大一個把柄送上了門去。

  武順娘原是第一次來這邊府內,一面興致勃勃的四處轉了一圈,一面便跟琉璃細細的說著這兩日的事情:柳氏如何慌張狼狽的被趕出了太極宮,皇后如何一言不發把自己關在了屋里,連她身邊那柳女官都突然發瘋大哭…末了便用帕子擦了擦汗,“你這堂舍院子好是好,卻冰盆都沒有設一個,也太熱了些,不如你跟我去許學士府上散散,聽說他府上新修了一座新樣式的涼亭,極是涼爽不過。”

  琉璃知道武夫人最是怕熱,偏偏自己這座宅子四月才搬進來,哪里來得及儲冰?眼見日頭漸高,倒是真不好留她,此時卻也不大想跟著她去見那位鐘夫人,只能道,“鐘夫人不似你我這般清閑,咱們這樣冒昧前去,會不會太打擾?”

  武夫人笑道,“你便是愛多想,憑她再忙,今日總是有時間招待咱們的!”

  也是,宮中剛剛發生如此巨變,但凡是官宦女眷只怕想請武夫人來做客都來不及,又怎么會嫌她們打擾?琉璃一時無語,武順娘也不容琉璃多想,拉了她便往外走。

  琉璃只好跟她一道出門上了馬車,一路便到了永嘉坊的許學士府,果然一聲通傳進去,沒過一盞茶功夫,便有一群管事娘子涌了出來,眾星捧月般將兩個送到上房院門口,那鐘夫人竟是穿著青衫紫裙、滿頭珠翠的親自帶人迎出了院子,一見武夫人便笑得滿臉放光,“這是哪陣香風竟將順娘送了過來?”又打量她,“今日你的氣色怎么這般好?”

  武夫人笑道,“哪里是氣色好,不過是熱的,聽說學士用西域的法子修了一個涼亭,我是個貪涼的,便不管不顧的拉了大娘過來看個新鮮。”

  鐘夫人滿面笑容的道,“原來是這個,看來我家學士搗鼓了半年修出這亭子,倒是修對了,日后還要掛塊匾額‘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才是。”

  琉璃聽了正有些肉麻,鐘夫人又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大娘更是稀客,說來你成親之后,咱們還沒見過,果然做了新婦子,品格更是不同,只是我這府里簡陋,你莫見笑才是。”

  琉璃適才這一路過來,只覺得這府中亭臺精美或許還不及離此不遠的河東公府,但花木珍奇卻是半分也不遜色,忙道,“哪里,府上花木豐美,竟是琉璃在長安不曾見過的。”

  鐘夫人呵呵一笑,“大娘謬贊了。”又回頭對武夫人笑道,“順娘既然怕熱,咱們不如就去那涼亭上說話。”說著一手攜了武順娘,一手攜了琉璃便往外走。

  一行人走了足足有一盞茶功夫,右手邊漸次露出了一座極大的假山,略轉過幾步,便見到了山腳下的那處涼亭,也不知亭子是怎么造的,亭蓋上有水瀑從最高處涌出,順著亭蓋從三面有如珠簾般落下,加上山上一條小小的飛瀑在亭子側面直流而下,亭下又有一泓碧水蜿蜒而出,整個亭子看起來便像修在水晶宮中一般。待走到里面,當真是再無半點暑熱煙塵之氣,兼之流水淙淙、落珠叮咚,又如在時刻演奏一曲令人心悅神爽的水中曲。莫說琉璃看得發呆,連武夫人都是嘖嘖稱奇。

  武夫人原本貪涼,也不在亭內早已鋪設好的碧色牙席上落座,四下細細的看了一遍,才嘆道,“何等能工巧匠,才能修出這般奪了造化的亭臺出來。”

  鐘夫人笑道,“聽聞是西州那邊過來工匠,那邊夏日酷熱,這才想出這種借水生涼的法子。順娘若是歡喜,讓我家學士令他們去府上照樣修一座便是。”

  武夫人忙問,“這卻要花上多少錢帛?”

  鐘夫人忙擺手道,“不過是照樣修一座出來,難道還要你出錢帛不成?”

  武夫人搖了搖頭,“我雖然不大曉事,卻也知道這般巧奪天工的涼亭,沒有幾百萬錢是修不下來的,哪能讓夫人如此破費。”說著,臉上多少有了些遺憾之色。母親楊氏雖然有些家底,也絕不可能拿出幾百萬錢修這樣一座涼亭。

  鐘夫人忙道,“你跟我還客氣甚么?便算我孝敬老夫人成不成?哪來破費不破費之說。”

  武夫人笑著轉了話題,“這亭內的碧玉牙席怎么看著也比別處細致許多?”

  鐘夫人只得不提涼亭之事,順著武夫人的話往下說了幾句,終于忍不住還是問道,“聽說皇后身子不爽,明日的壽宴也不做了?”

  武夫人揚眉一笑,“不過是原先的魏國夫人犯了宮中的禁忌,被令永不得入宮半步而已。皇后自然便病了。”

  鐘夫人自然也聽說了此事,立刻睜大了眼睛,“她的國夫人當真被圣上削了?”

  武夫人笑著點了點頭,鐘夫人不由長出了一口氣,笑道,“這倒是好事,也免得我等再被她拿眼角掃來掃去,不然我每次見了她,都覺得自己的發髻定然是梳歪了。”

  她這樣一說,連琉璃都忍俊不禁,武夫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鐘夫人一面吩咐婢女上了幾杯酪漿,一面轉頭看向武夫人,低聲笑道,“順娘,我怎么聽說那柳氏夫人是行了那見不得人的陰私之事?”

  武夫人笑道,“夫人消息果然靈通。”說著略放低了些聲音,“原是那邊的小宮女去咸池殿告發的,圣上遣人去時,果真在一間內室的墻上發現了圣上的圖像,竟是如有妖術般畫得活靈活現,這也罷了,那畫像前竟還端端正正供了一支剛開的白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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