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梁鵬飛對于朝庭的評語,潘有度實在是有些無語,不過,梁鵬飛所言確實也沒有錯,不說南洋,現如今的安南,雖然名義上是黎王當家,可實際上,安南的滿朝文武,整個國家的財政軍政大權,全部都牢牢地掌握在了梁鵬飛的部下手中,幾乎每天都會有華人經由廣東廣西邊境進入安南境內獲得土地和耕作用具,在這里開墾生產生活,還有強制推行的漢化,潘有度相信用不了多少,安南這個國家的名稱就可以取消了,直接就叫安南行省得了。
可即使是這樣,與那安南相臨的廣東與廣西,對于安南的政治變更幾乎是一無所知,就算是聽說那安南推廣漢語,推行漢字,也只當是黎王感恩天朝上國復社稷之恩,一意效法宗主之國。
梁鵬飛斜吐出了一口煙氣,看著那煙霧在室內翻卷,淡然地道。“岳父大人寬心就是了,朝庭管不了,他們也不會管那些蠻夷小國的事情,否則,怎么又會把本當是屬于國家之外交的權利,居然委予岳父大人您和一干行商?除非有一天,那些人觸動了他們的根本,炮轟到了他們的大門,他們才會恍然驚詫,原來那些蠻夷也是挺厲害的呢。”梁鵬飛的語氣里邊充滿了嘲諷。“就算是那樣,怕是他們也難以醒過來啊。”
“我說賢婿啊,你說的這些怎么讓我越聽越糊涂?”潘有度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看著這位看似憊怠,實側猶如臥榻之虎一般危險的女婿。
他臥的榻,就是朝庭的榻,潘有度不知道哪天,梁鵬飛就會突然向朝庭伸出他那猙獰的獠牙與閃爍著寒光的利爪。雖然到了如今,潘有度早已經清楚了這位愛婿的雄心壯志非凡人可及,可是,他仍舊心有揣揣,畢竟,自滿清立國以來,起義作反之事可謂是此起彼伏,問題是,卻沒有一個能夠成功地推翻朝庭。
現如今,潘有度實在是看不出梁鵬飛能夠有什么契機去推翻朝庭。而且,在潘有度的思維里,梁鵬飛雖然在海外笑傲,無敵于南洋,可是,那畢竟是南洋,而非是九州之地,天下之人,會奉自己這個愛婿為天下之主?
至少,潘有度覺得不會,就算是私下里,與葉上林談到梁鵬飛的時候,葉上林也是這個意思。可是,這一切都只能夠靠他自己去解決,潘有度自認經商是一把好手,可是搞政治,實在不是他的強項,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身家姓命押在梁鵬飛的身上。
“岳父大人,那前往燕京朝貢的英國使節團已經離京了,他們所有的要求,沒有一個得到實現,您知道嗎?”梁鵬飛歪了歪嘴角,笑得很是詭異。
“這我當然不知曉,怎么,莫非,你是說那些英國使節團會因此而惱羞成怒,然后…這不太可能吧,雖說如今朝庭的軍隊軍紀糜爛,可畢竟朝庭的百萬士卒擺在那兒。這些年,朝庭可一直沒停過打仗,敢于拼命的百戰老兵怕也不會少。區區一個小小的使節團,難道就敢這么做?”潘有度先是讓梁鵬飛這話給嚇得一驚,旋及思量了一番之后,斟字酌句地道。
“如果僅僅只是一只使節團,他們當然不敢,可是如果他們的身后有整個東印度公司,英國陸軍四千人,印度仆從兵三萬,另有海軍大小戰艦計四十一艘,接近荷蘭殖民地海軍的一倍,你說,他們敢是不敢?”梁鵬飛的反問讓潘有度先是一愣,旋及又道。“可是賢婿你不是一戰而定南洋,如此壯威,當可震懾那些西方殖民者,難道那些英國人還敢?”
梁鵬飛不由得笑了起來:“岳父大人,你清楚我的身份,可是,英國人卻不清楚,況且,英使受襲之事,已經讓他們看清了這個國家的海軍是多么的外強中干。而那些乾隆皇帝,自高自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甚至為了英使的行禮問題有本事扯皮近一個月,到了最后,又拒絕了那些英國人的所有條件,他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這個時候,小婿準備再澆上一勺滾油下去,容不得他們不抓狂。”
“什么滾油?”潘有度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當然是那位東印度公司監督委員會主席敦達斯勛爵的侄女婿普萊恩特以及他的同伴漢姆還有一百七十八名英國水手船員的腦袋,當然,是用鹽巴和石灰腌好的,擺放在了一個大箱子里邊,我還特地以呂宋西班牙總督馬塞羅的名義,讓人在適當的時機,轉呈給英國使節團成員。”說到了這里,梁鵬飛臉上的壞笑愈加的明顯。
“我的老天爺!”雖然潘有度從來不信仰鬼神之說,可是現如今在梁鵬飛的跟前,潘有度覺得自己的這位愛婿實在是壞到掉渣,閻羅王跟前的牛頭馬面、黑白無常跟他比起來,簡直可以領取好人卡了。“你這么做,你能有什么好處?”
“沒好處,沒好處的事情,小婿還真不屑去干,因為,我覺得西班牙人占著那么一大片的呂宋島,實在是太浪費了點。”梁鵬飛嘿嘿嘿地笑著,一臉的狡詐與貪婪,就像是剛剛炸開了銀行保險庫大門的暴徒。
看著梁鵬飛,潘有度一陣無語,看來,自己這位愛婿的胃口實在是,太好了,簡直好到出奇。
“西班牙與英國本就是世仇,我只不過讓他們之間的仇恨再加深一點,另外嘛,呂宋島上的礦藏之豐富,小婿我早就垂涎久矣,之前,是因為我實力不足以并吞,現在卻不同了。所以,我考慮的自然也會比之以往有所不同。”梁鵬飛半天才收起了那副難看的嘴臉,一本正經地道。
“我要借英夷的手,狠狠地踢一下這個民族的屁股,讓他們明白,天朝上國那一套,現在已經顯得有些過時了。而且,我要借機,把英國人在東方的實力給干掉,以免我對付滿清之時,他們從我的屁股后邊捅我的刀子。至少讓他們在兩到三年之內,沒有辦法威脅到我的后路,我的后花園。”梁鵬飛惡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把那雪茄頭都吸得吱吱作響。“我在他們的使節團里已經安上了幾枚釘子,有了他們幫忙,這一腳肯定會足夠重,只希望,一腳就足以踢醒他們。”
“那你不怕把這個朝庭給踢醒了?”潘有度沉吟良久,這才問道。
“當然不怕。”梁鵬飛臉上的笑容顯得無比的從容。“這個朝庭已經是積重難返,已經壞到了骨子里頭,五臟六腑全都朽透了,他們連整頓天下吏治的決心都沒有,何況于變革天下?滿清的主子畢竟是要為那些滿清的蛀蟲們作打算,只要天下不亂,對于他們而言,便是萬事大吉。所以,我不怕。”最后一句話之時,梁鵬飛已然是一臉的傲色。他的這番話聽得那孫世杰、倪明等人心神激蕩不已。
而潘有度,深思良久,方自苦笑道:“賢婿你的眼里,看到的是天下還有未來,老夫的眼界,卻只看到了眼前,還有那些錢帛啊…”
潘有度走的時候,已然拋開了所有的包袱,想想也是,自己有個這么吊的女婿,還怕根毛啊?
一枚腦袋,兩枚腦袋,當一百九十顆白種人的腦袋從那個巨大的木箱之中掉落出來的瞬間,整個獅子號的甲板上顯得那樣的死寂無聲,旋及就是一陣整齊的嘔吐聲響徹甲板。
一張張白種人的臉上寫滿了驚恐慌與絕望,還有些保持著臨死時張開了大嘴吶喊的猙獰。
“上帝,我的上帝…”馬戛爾尼的雙手捂住了臉,卻怎么也捂不住他那雙充滿了驚恐與錯愕的灰色眼睛。
斯當東直接撲在了船舷上,很努力地嘔吐著,仿佛他全身心都在為自己的胃部的反芻而努力。他的兒子小斯當東則呆呆地看著那十數步外那個側翻的箱子里滾落出來的一枚枚用石灰和鹽腌制過的頭顱。他的嘴皮子哆嗦著,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這個時候,走過來了一位華人通譯梁三槐,他的大手輕輕地覆蓋在了那小斯當東的眼前,小聲地安慰著這個年紀僅僅十二歲的孩子。他是幾位華人通譯之中,與小斯當東的關系最好的,也是最得小斯當東信任的,此刻他的出現,給予了小斯當東極大的心理安慰。
小斯當東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抱住了梁三槐的腰,把頭埋在了他的懷里,似乎這位通譯能夠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
“老師,這是為什么?”小斯當東在恢復了心情的平靜之后,向著梁三槐問道。“是誰這么可怕,居然把人頭砍下來,難道他們不害怕上帝的懲罰嗎?”
看著這位學生那雙清徹的眼睛,梁三槐臉上露出了一絲絲奇怪的笑容:“該害怕上帝的懲罰的是這些死去的家伙,而不是那些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的人。”
“為什么,難道他們做錯了事情嗎?”小斯當東的漢語現如今無比的流利。
“當然,他們做錯了事情,就該承擔責任,就像你們西方的火刑,將人活活地燒死,比起只是砍掉腦袋而言,這已經代表著施刑者的仁慈了。”梁三槐半蹲著,小聲地在小斯當東的耳邊說道。
小斯當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所不知道的是,這些人所犯下的罪,在梁鵬飛的眼中,足以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