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棋癡道長 圓木桌上本來就被刻上了縱橫交錯的溝橫,正好組成一副棋盤。林君玄在旁看了一會兒,便看出老道士在確實浸淫很久,棋力很是不錯,只不過可惜,劍公子的造詣似乎更高一些,不一會兒,老道士在棋盤上就已經險象還生。老道士落子落來落慢,眉頭皺的越來越深。林君玄在旁觀戰,也不言語,默默看著兩人對奕。
沉深棋局的人,總是不覺的時間流逝。不知不覺,已是日落時分,道觀中炊煙裊裊。
“吱啞!”院門再次打開,滿面煙灰的清明小道士從院里走出,來到院邊叫了聲:“師父,吃飯了!”
老道士聽若未聞,目光瞧著棋盤一動不動,就像雕塑一樣。
“師父,吃飯了!”小道士捋起袖子湊到老道士耳邊,又大聲叫了聲。老道士耳朵動了動,依舊沒動靜。
“師父,吃飯了!”小道士推了推老道的身體,依舊沒動靜,不由嘟起嘴,不滿道:“每次都是這個樣子。一下棋就什么也不知道。有人下棋,能下了一整天,沒人陪著下棋,也能一個人下上一整天。整是沒辦法。每次吃冷飯,還說我們不叫你!哼!”
棋盤上,老道士基本上是一敗涂地,他手中那枚棋子已經舉了半天了,還是沒有落下。下棋考究耐心,劍公子見他半天不落子,也不著惱,只靜靜的等他落子。
“這顆子該落哪里呢?該落哪里呢?”老道士喃喃自語,舉棋不定。
“這盤,落不落子,你都已經輸了。”劍公子笑道。
老道士聽若未聞,依舊在喃喃自語:“該落哪里呢?…”
“果然是棋癡一個,”林君玄在棋力上的造詣根本不在老道士之下,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天資過人,而是因為他穿越之前,看過許多棋譜,又多和人對戰,實戰經驗并不少。反觀老道士,在棋局上浸淫時間雖久,但道觀人少,來上香的人,懂得圍棋的又少,老道士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門造車,浸淫雖久,修為有限。
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個道理林君玄還是懂的。所以看了半天,他一直沒有出言,說這枚棋該落哪里哪里。不過,照老道士這種精神狀態,要不做點什么,恐怕這頓晚飯得等到明天了。
站起身來,林君玄在劍公子詫異的目光中,取了一枚棋子,然后‘啪’的一聲落在了棋盤上。
“啊!”林君玄棋子一落,一直視若未睹,聽若未覺的老道士發出一聲驚呼:“這,這…”
他手指棋盤,語無倫次:“這棋,這棋…”
林君玄棋子一落,整個棋盤都活絡起來,老道士在棋盤上的局勢徹底轉化過來,不再是必死的局面了。劍公子也是一臉震驚,他沒想到林君玄居然懂棋,而且造詣還不淺。原本這局,他以及已經結束了。也就是說,林君玄在棋奕上的造詣比他都要高上一些。
“道長,清明叫你吃飯了!”林君玄笑道。
老道士目光離開棋盤,嘴里還是喃喃自語:“這小子落得高明…高明啊…”
抬起頭,老道士似乎現在才認識林君玄一般,拱了拱手,想說什么,又放了下來,一臉通紅道:“老道下了半天棋,倒是丟人現眼了,倒叫小兄弟笑話了。”
林君玄笑了笑:“道長謬贊了。”兩個人接觸的知識層面不一樣,自然也談不上什么丟人現眼。林君玄長在多一份見識,看過許多棋譜,老道士棋力不如,也在常理之中。
“道長,還是先吃飯吧。”劍公子在一旁解圍道。
“啊,是,是,先吃飯…先吃飯。”林君玄剛到道觀的那會兒,老道士根本沒正眼瞧過他,只是因為劍公子的緣故,才招待而已。他生平嗜棋,這會兒知道自已怠慢了一位棋力遠超自已的高人,心中慚愧不已,暗忖今日看走眼了。
“清明,清秋,將飯菜端來!”老道士高叫道。
“啊!師父,你這么快就‘清醒’了!”一陣驚奇的叫聲從院墻內傳來,然后就是‘嗵嗵‘的腳步聲傳來,兩扇朱漆門處露出一個小腦海,不敢置信的看著老道士:“師父,您真的’醒’來?”
“‘醒’什么‘醒’?還不怕把飯菜端來!”老道士一臉通紅,趕緊揮退小道士。
不一會兒,兩個小道士走了出來,先在桌上鋪了塊布,然后才把碗碟呈上,還弄了一壺小酒,兩個小瓷碟。
“清秋,再去弄一個小酒杯來,我和小兄弟喝一蠱。”老道士對小道童說。
“道長不用了,我不喝酒。”林君玄道,讓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喝酒,這老道士看來還真是癡得瘋了。
“就喝一點點吧!”老道長堅持道,他滿臉通紅,有些激動。
“老道長性子像個石頭,你就答應他吧,到時,嘴唇沾一下,別喝就是。”一聲如蚊吶般的聲音傳入耳朵,是劍子的。
林君玄終于點了點頭,老道士大喜:“去,快去。”
說是一點,倒起來卻是滿滿一蠱,老道士又給劍公子和自已各倒了一杯,然后再加上兩個小道士,一行五人便在這道觀院墻外的蒼松下吃起來。
老道士很是激動,席間又是夾菜,又是勸酒,對林君玄格外照顧,連劍公子都被冷落了。不過,劍公子似乎在這待了很久,對老道士棋癡的性子早有了解,只是笑笑,不以為意。
只前對林君玄冷言冷語的清秋小道士也睜大眼睛,不明白師父為什么對這個剛剛到達道觀的少年這么熱情。對林君玄不由大為側目。
吃飯喝酒只是助興,聊天才是正題。
老道士喝了幾杯,酒興一上來,話題就打開了。林君玄和他聊了一會兒,發現老道士對儒家學問很有研究,對于煉丹制藥也有心得。旁敲側擊問了幾句,才得知,老道士原來以前是山下的大儒,只是他做道士之前,那會正篷天下大亂,正是武生昌盛的時侯。
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盛明之世,書生行教化之道,使百姓懂禮,知樂,比之武生是強之又強。但亂世,儒生卻沒有安身立命之所,便入了道觀,做了道士。也不學儒家典籍,改學奕棋、煉丹之術。
林君玄驚訝老道士以前是個儒生,老道士心中卻更驚訝。林君玄年齡雖小,腹中的學問卻不小,根本看不出來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而且對于儒家典籍,林君玄自有自已的一套理解和道理。
清秋、清明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眼中大是羨慕,他們很少看到師父談得這樣酣暢淋漓。
劍公子在一旁獨酌,看著兩人聊得盡興,也不打擾,道心堅固,神情自若。他修的是劍道,喜音律,山水,對于儒家這些典籍卻不是很感興趣。這幾日在山中,每次被老道士纏得緊,林君玄把老道士的注意力轉移過去,他倒也樂其所見。
到杯盤狼藉,菜都吃光了,老道士還有些意猶未盡。
“師父,飯菜吃光了,該收拾碟筷了。”清明在一旁提醒道。
“還用你說,我不知道啊。”老道士瞪了一眼清明,清明小道童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也絲毫不怕他。
“嗯,晚飯這么快就吃完了,我們明天接著聊,接著聊。”老道士看著林君玄道。
“嗯,”林君玄道。這老道士對某些方面過于癡迷,已近于入魔了。不過,他雖有滿腹學問,卻半生不得志,雖縱情于丹藥、奕棋,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道士并不會道術,對奕半天,極耗腦力,這會兒也覺得累了,告退一聲,帶著幾個童子收拾了碗碟,便往內院行去。
待一大二小三個道士消失了,劍公子才望著林君玄道:“八年不見,你變化挺大的,如今已學了滿腹經綸了。”
林君玄的學問自然不全是穿越后學的,不過這個卻沒必要跟劍公子道明。
“滿腹經綸倒不敢稱,只是曾經跟了一位臨安城的一位大儒。”林君玄淡然道。
“你是說甘如葉嗎?”
“啊!”林君玄愣了一下,劍公子只在草堂前出現了一剎那,按道理應該不知道甘如葉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老師的名字?”
“邪念宗侵入臨安城的那天,我去了臨安城找他,本來是想找你的,沒想到卻救了他。”劍公子道:“我到的時侯,臨安城已經成為一片死地,你的老師被落下來的木棟壓在了屋外,我把他救了出去。”
“天幸老師平安無事,”林君玄心中道,甘如葉于他而方有一份不一樣的親情在里面,在這個世界,甘如葉是第一次收留他的人,對他而言,甘如葉是亦師亦父般的存在。”
“謝謝你!”林君玄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禮。
“不用謝我,舉手之勞而已。”劍公子道。
“不知老師現在在哪里?”林君玄道。
“我只是將他送到臨安城外安全的地帶,當時曾聽他說,要去帝京見他的老師,想必如今已經在京城呆了幾年了吧。”
聽到老師甘如葉的去向,林君玄心中一塊大石也落了下來。當日臨安城大亂,他也去過草堂,但卻沒有找到甘如葉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