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鐵盒子
結束這次的旅行，回到略顯清冷的家中，放下背包，先將自己扔進沙發中的左曉瑤閉目呆了近半個小時后，才拿起電話叫份外賣送過來。
直到吃飽睡好，旅途疲勞消去大半后，神清氣爽的起床換上家居常服，去洗手間簡單梳洗過一番的左曉瑤這才有心思查看這次的旅行收獲。
這是次意義并不普通的旅行，她希望能完成奶奶后來一直沒能實現的愿望，她期待天堂里的奶奶能隨她一起經歷這次旅行，帶著滿心的眷戀，旅行時的左曉瑤并沒有游玩的心思，自然也談不上帶回什么特產。
除帶去帶回的行禮、幾幅已完成的畫及數碼相機中的大量圖片外，還有一只雖銹跡斑斑，卻還保存得相當完好的鐵盒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被一個極為小巧的銅鎖鎖住，若無鑰匙，想要打開，還需費一番功夫。
“奶奶，您看，這些都是X城和X鎮的景色，有些地方還很漂亮，和您說得差不多，就是也有很多您說很漂亮的地方都已經大變樣了！您若親眼看到這些，不知會有什么的感覺，會不會很失望呢？”
“還好，您說的那間寺廟還在，就是更破舊了些，還被設成景點了，那石臺階爬起來可真累人，多虧您和爺爺當初藏的那個盒子還在那個石壁縫里，不然，我多不劃算啊！”
“.....不過那地可真難發現，真不知道您們當初怎么那有閑心，整得還挺浪漫！您瞧，連這石頭，池塘，石臺階，我都給拍下來了.....”
邊翻看著相機中拍下的奶奶家鄉的圖片，嘴角含著抹淺笑的左曉瑤流著眼淚對一室清冷的空氣喃聲自語道。
看罷相片，抬手捂住眼睛的左曉瑤一遍遍在腦海中想像著奶奶若在，若能看到這些圖片時的反應。
想必定會指著每張圖片給自己介紹那里過去的樣子，她曾與爺爺在那里講過什么，有多開心吧！
深吸了口氣，放下手后，抬頭看了眼沙發正對面的墻壁上掛著那張只有她與奶奶兩人的‘全家福’，左曉瑤取出拴著根紅繩，掛在她脖子上的那把極為小巧的銅鑰匙摩挲了下兩下道“奶奶，這盒子里有些什么東西，您為什么不先告訴我呢？您不說，我就把它拿去找人問問，要是很值錢，我就把它賣了，到時候啥都不用干，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反正您說是給我的嫁妝！要是不值錢，那我就....勉強留下來吧！”
身為剛出生幾天就被丟在路邊的棄嬰，左曉瑤是被撿到她的奶奶養大的，奶奶中年喪夫，辛苦拉扯大的唯一兒子也在三十多年前的那個特殊年代落水身亡，連個尸體都沒找到、
二十二年來，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她大學畢業不足一年，年近八旬的奶奶便因病離世，對左曉瑤而言，這絕對是她有生以來所遇到的最大打擊。
無論生活再貧困，條件再艱難，因身份的特殊，即便從小飽受同齡人的疏遠，早熟的她一直都能挺直脊背笑著面對，有奶奶所給予的足夠多的愛，她覺得這世間沒有任何困難可以壓得倒她，因此，奶奶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從不在人前示弱的她唯一能無理撒嬌傾訴的對象。
小心打開奶奶臨終前才告訴她的這個盒子，即便嘴里說著調皮話，看到這個其貌不揚的盒子中裝的‘嫁妝’，同時也是爺爺當年送給奶奶的聘禮中她最喜歡的三樣東西，小心捧著這一只鏡子、一把篦子梳和一根發釵，左曉瑤再次忍不住放聲大哭，這是自將奶奶的骨灰送到爺爺的墓邊安葬后，她第一次哭得如此毫無顧忌。
已將奶奶教會的堅強刻進骨子里的左曉瑤知道，這將是她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如此深切的為奶奶的逝去而悲傷，從今以后，只會將這份懷念永遠放在心里，不會再像之前的這段時間一樣，如行尸走肉般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時時幻想著奶奶仍與她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好好的活，活得好好好的！這是左曉瑤答應奶奶的最后一個心愿，她一定會實現，一定！
S市書藝街中的正信書畫齋！
“王爺爺，現在忙不？”
正坐在店中辦公桌后戴著老花鏡看書的老先生聞聲抬頭，入目所見的是位背著個雙肩包剛走進店門的長發女孩，年齡在二十歲出頭，正笑吟吟的與他打招呼，顯然是熟人，他下意識的笑著回道“哦，是曉瑤來了，可有段時間沒見你了！”
說到這里略頓了一下后，這位看起來六十多歲的老者神情一肅的接著道“你奶奶的事，你要節哀順變，要想開些才好，上次我就說過，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事，盡管來找我或杍佳她爸媽，我們可不是外人！”
在老者提到她奶奶的那一瞬間，笑容略頓的曉瑤雖神情微黯，只是隨后就笑著感謝道“謝謝王爺爺，多虧有您和王叔叔、趙阿姨幫忙，奶奶的后事才會辦得那么順利，您別擔心，我知道奶奶也希望我能生活得快樂，而不是沉浸在她離開的傷痛中，所以，我不會一直停留在過去，不愿面對這個現實的。”
老者滿意的點頭感嘆道“你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是啊，你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著你好好的，這幾年，你雖有些太過辛苦，卻也爭氣得很，不僅讓她安享晚年，到了，走得也安詳，不枉她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
說起這些，氣氛難免有些傷感，接連眨了幾下眼睛后，左曉瑤才笑著回道“王爺爺說得也是，除了有些遺憾沒看到我嫁人生子外，奶奶還說要感謝上帝愿召她前去與爺爺和叔叔團聚，總算讓她如愿以償了呢！而我，心里再不是滋味，也得笑著祝福天堂里的她和爺爺、叔叔過得更幸福不是！”
除將她養大卻已逝去的奶奶外，沒有人，能比親眼看著她長大的老者更清楚眼前這廋弱的女孩骨子里有多堅強，除當事人外，也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這對相依為命的祖孫二人間的感情有多深厚，哪怕這個剛走出大學校園不足一年的年輕女孩此時笑容燦爛，他卻能一眼看得出女孩那隱藏在笑容背后的眼淚。
不想再繼續這個傷感的話題，老者端起茶壺準備泡茶道“你先坐，這段時間跑哪去了呢，聽杍佳抱怨，你辭掉先前那份工作突然跑外地去了，找不到你人，打你手機，又總是信號不好，說不了幾句就斷線。”
“您別忙，還是我來吧，之前去P城轉了圈，以前奶奶在時，也曾想過要帶她一起出去走走，可她身體好的時候，我沒那能力，等有條件了，她卻經不得折騰，如今她雖不在了，我就替她再回去看看，反正哪怕她去了天堂，也不會忘了時常看看我，說起來，我倆這也算是另類同游方式！”
接過老者手中的茶壺熟門熟路的取好茶葉泡上的同時，左曉瑤邊笑著坦然解釋道，雖知道老者轉移話題的好意，但她并不覺得與奶奶有關的話題需要回避，哪怕現在每提一次，她都會覺得心痛一下，但她卻從沒打算逃避這個現實。
P城是奶奶的故鄉，自嫁給爺爺后，她就極少再有機會離開S城，回故鄉的次數屈指可數，她雖未說，但從她多次對自己講起故鄉時的眷念中，曉瑤知道那不僅是她與爺爺當年定情的地方，同時也是她從不曾忘懷的地方，即便那里早已人事全非，這也是一個執念。
無語的苦笑著搖了搖頭后，喝了口左曉瑤遞給他的茶，老者一臉了然的道“說吧，今天來，有什么事嗎？別說特意來看我這老頭子，我不信!”
左曉瑤一臉郁悶的道“王爺爺這話說得太傷人心了吧，過去我可沒少特意來看您啊！”
“得了，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要是沒事，你什么時候踏過這個門！你要想特意看望我，肯定去家了，順便對杍佳她爸媽說，你是去特意看他們的！”
有那么明顯嗎！在心中暗自反省自己哪回做得太不謹慎，竟在這老者面前穿了幫的同時，左曉瑤笑得頗有些討好的轉移話題道“那還不是因為我常來這里專門看您，去家里看叔叔阿姨的次數倒比較少！雖然今天主要是來看望王爺爺，不過我順道又帶了幾幅畫來，請您老幫忙品鑒一二！”
提到畫，神情一振的老者顯然很有興趣“算了，算了，我就從沒說贏過你！快把畫拿出來，讓我看看你的畫技最近有長進了沒！”
隨著她在這次旅行中隨意畫的四幅畫被分別展開，老者在一一看過的同時，分別對其做出相當中肯的點評之后，才不無遺憾的道“不錯，真不錯！我一直覺得你具有很高的繪畫天賦，過去在學校任教的那些年里，也見過不少具有天賦的孩子，卻也從沒一人能在這個年齡畫出這種水平的作品，哪怕有些早已頂著青年畫家的名頭到處開畫展，而你卻.....唉.....說起來，我就....”
并未因老者這位教授級的藝術大師如此高看自己的作品而面露喜色，左曉瑤只是淺笑著道“得，得了，多謝王教授的夸獎！您可別再夸了，我的情況，您可是再清楚不過了的，想當年，我可在還不識字前，就開始拿棍棒在地上亂描亂畫，奶奶是您師娘，她的水平您也是知道的，有您和奶奶這兩位高人指點，我又畫了近二十年，即便再沒天分，我也勤能補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