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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后,春瑛有些擔心安氏會再召她過去問話。因此提心吊膽了幾日。見安氏沒再提起,每天過來看望小姑李氏時,也只是神色淡淡地一眼掃過她,注意力都放在李氏與霍小姐身上,并沒有在自己頭上停留一秒,想必是沒起疑心,這才安下心來。
姑太太的病情總是反反復復的,好時能起身去老太太的院子陪母親說兩刻鐘的話,不好時就只能躺在床上養神了。霍小姐憂心忡忡,只能一邊好聲勸母親吃藥喝粥,一邊想法子哄她開心。
安氏再來試探霍家產業的事時,她只推說一句大多數都變現為銀票收起來了,便叫青姨娘整理了剩下的兩家店鋪與一個大田莊的資料和賬冊,當著老太太和侯爺的面恭送到安氏眼前,低頭道:“漪兒年紀小,又要照顧母親,實在無法分心,還請舅母多多費心。”
安氏的神色很是復雜,一來為霍漪出乎意料的合作而欣喜,二來卻是覺得霍家不可能只有這點家底,有些不太滿足。三來卻是覺得霍漪當著她丈夫婆婆的面公開轉交,只怕自己不好做手腳,于是便遲遲沒去接。果然她下一秒就聽到老太太說:“可憐見的,這孩子到底沒個叔伯兄長能依靠,那位霍大人又是個呆頭書生,榮哥太小,媳婦就幫著照看照看吧,過幾年等他們姐弟大了再交回去。”
安氏勉強擠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接過賬冊,緊緊抓在手里,又拉著霍漪的手對老太太道:“老太太發話,媳婦自當聽從。只是這些產業到底是姓霍的,又有霍家的管事打理,媳婦一個外人,不好插手,就怕底下的管事們不服。”
霍漪睫毛一顫,柔順地道:“不會的,漪兒已經叫管家給底下人傳過話了,侯府乃是霍家至親,自然與別家不同。舅母不必擔憂,若有人敢違令,舅母只管來找漪兒,漪兒必不饒他!”
這話卻等于沒說,安氏仍舊一臉為難,苦口婆心地道:“漪兒,你年紀還小,哪里知道這世上的人心!如今外頭有一種人。替人打理家業,見東家勢單力薄,或是年幼不經事,便暗地里中飽私囊,甚至跟外人勾結了哄騙東家的錢財,待把銀子都哄光了,隨便找個借口走人,那東家才知道呢!這種人要是知道東家有可靠的親戚幫忙,多半要在暗地里使手段鬧事的,我們這樣人家固然不怕,只是太鬧心了。我聽說你們霍家名下的產業,多由外人打理,再盡責,也難保沒有私心,哪里及得上咱們自家人可靠?”
霍漪忍住氣,細聲細氣地道:“舅母多慮了,那幾位管事明面上是平民,其實都是家生子放出去的,辦了一輩子的差事,最是可靠不過,又有父母親人在府里侍候。其中幾個的女兒,還是漪兒的丫頭。他們斷不會做出奴大欺主的事來。”
安氏卻還是不肯死心:“照漪兒的說法,舅母更擔心了…”
“好啦,媳婦!”老太太發話了,打斷了安氏的勸說,“咱們家派了人時時盯著,諒那幾個管事也不管亂來!你方才也說了,被哄騙的都是勢單力薄的人家,有靖王府和我們侯府在,誰敢亂來?!”頓了頓,又放緩了語氣,“既是他們霍家用慣的人,忽然換了,只怕就要亂成一團,還是繼續留用的好。不然一時之間,到哪里去找人頂替?就算從咱們家挑出幾個能干人頂上,過幾年仍舊要換回來,豈不費事?!到是漪兒母親吃的藥,你要多上些心,昨兒靖王府送來的兩瓶玫瑰香露,說是宮里賜的,能和血平肝,正好讓漪兒母親吃,你送到晚香館去吧。”
安氏無奈恭敬行禮道:“是,媳婦這就去取香露。”心里卻微微有些不悅,她這幾天有些胸悶,怕是中了暑氣,正想玫瑰露吃呢。
霍漪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松了口氣,望向上座的外祖母。心底隱隱升起一陣感激。
晚香館的人們繼續過著平靜的日子,春瑛心里雖然對霍家人有些不滿,但想到自己不過是個小丫頭,沒必要讓主人家郁悶,便天天掛起老實遲鈍的面具,仍舊對青姨娘殷勤親近,對霍漪和菊兒的態度也絲毫未改,只是閑時卻只跟其他小丫頭們說笑玩鬧,不經召喚絕對一步都不邁入正屋去。
這種小小的變化,只有青姨娘和十兒隱約似有所覺,但前者把這當成了小女孩受了委屈后鬧別扭,后者則是一如既往地佯作不知,霍漪對春瑛雖有幾分愧疚,無奈母親的病情占據了她大部分注意力,又要時刻留意安氏的舉動,便再沒心力想得更多了。
不過出于對春瑛的信任,她給春瑛換了一個差事。因玉蘭出府、玲瓏摔傷的緣故,雖然多了菊兒,屋中人手仍舊有些不足。因此霍漪命菊兒與檀香助青姨娘隨同自己照看母親,玲瓏掌管院中財務,熬藥、煮粥、泡茶之類帶了煙火氣的活便由春瑛包了,至于屋里的打掃清結,則由“病后”重歸晚香館的南棋負責。
與前任春瑛相比。南棋的打掃工作不算非常出色,腳步也略嫌重了些,但她有一個好處,就是出身侯府家生子的大族,祖父還是總管。霍漪想要置辦些什么東西,有她傳話,不需經過安氏便能通知二門外的霍家仆人,直接買來,大大節省了時間,安全性也增加了。霍漪與青姨娘都非常滿意,默認了南棋在晚香館的地位。
南棋對此淡然處之。似乎沒什么情緒起伏,但春瑛與她相處多了,卻隱隱感覺到,她比以前積極了許多,閑時也不再跟十兒等小丫頭一起做針線,而是找玲瓏、菊兒甚至是檀香說話,還給玲瓏找來了一種治跌打極有效的藥膏,大大減輕了后者的傷情,順利地贏得了幾位朋友。
春瑛冷眼瞧著,心有所覺。南棋這是因為在安氏面前吃了幾次虧,有些心灰意冷了吧?想來王家人從一開始就站錯了隊,也許那不是他們本身的意愿,但安氏的態度顯然沒有給他們其他選擇。與其繼續吃力不討好地夾在侯爺、安氏與二少爺之間做夾心餅干,倒不如攀上霍家。即使以后失去主人的庇護,象路家那樣一夜落魄,至少還有一條后路可走。
不久侯府換了一位太醫,得他妙手施為,李氏的病漸漸地好轉了。這時已將近六月,正是盛夏時節,人人都換了清爽的單衣。院中的玫瑰開得極旺,香氣陣陣襲來,晚香館的丫頭們閑時都愛坐在廊下做針線,好多沾染一分花香,只是礙于館中主人在守孝,不敢折一枝鮮艷的花朵插到頭上。
霍漪看在眼里,一日午后,見院中無事,便大方地允許丫頭婆子們出門散心,只需在酉時(傍晚17點到19點)前趕回來就行。眾人都高高興興地謝了恩,各自散了。春瑛守著一罐藥,沒法脫身,只好坐在茶水房里盯著爐火發呆。
十兒拎著個草編的小籃跑進來,道:“你不出去么?我跟桑兒正說好要去花園里玩呢!你瞧這小籃子好不好看?這是昨兒二姐送我的,正好拿來配鮮花!”
春瑛笑著夸了幾句,便無奈地指指藥罐:“沒法子,這藥至少還得再熬半個時辰呢,等熬好了這個。我還得熬姑太太晚上吃的粥。你去吧,回頭給我捎兩朵顏色素淡些的花兒,茉莉最好,我拿來放荷包里,姑太太最近稀罕這個味兒。”
十兒撇撇嘴:“你如今越發象個大丫頭的模樣了,屋里那幾個,也不肯出門,連二姐都不跟我們玩兒,好生無趣!”
春瑛笑著瞅了旁邊新盤的簡易灶臺一眼:“你居然敢編排我?莫非是不想吃我新做的糕了?”
十兒立刻蹦了起來:“哪兒呀?春兒最好了!”跑到灶臺邊一掀鍋蓋:“呀!是菱粉糕,我就想著吃這個!”瞧著外頭沒人,迅速拿了四塊,用手帕包了,攏在袖里:“我找夏荷去,她也愛吃的。”樂顛顛地出了門。
春瑛正偷笑了,誰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十兒又進來了,一臉怏怏之色:“二小姐和花姨娘來看姑太太和表小姐,表小姐叫上茶呢…”又忿忿地看著袖子:“居然一出門就撞上了,糕也叫銀盤和翠玉兩個碰到地上吃不得了,還得拿笑臉對她們說不要緊,我怎的這般倒霉?!”
“你說的是誰?”春瑛一邊提過熱水壺泡茶一邊問。
“銀盤是花姨娘的丫頭,翠玉是二小姐的丫頭。你興許見過銀盤,紫藤從前說過,她原是跟你一起進府的。”
這樣說來,春瑛隱約想起是誰了。只是自那以后,便沒再見過那個銀兒,所以也就忘了,更不知道她改了這個名字。
春瑛笑著安慰十兒:“別沮喪,糕還有呢,橫豎院里的人都快走了,表小姐和青姨娘都不想吃,南棋和檀香不愛零嘴兒,只有玲瓏和菊兒會吃。這里有滿滿一屜呢,夠你吃的!”
十兒聞言轉嗔為笑:“春兒,你待我真好!我進不得屋,送茶就辛苦你了,我去把菱份糕的碎兒掃掃,免得回頭玲瓏見了要罵人。”說罷便蝴碟一般飛走了。
春瑛捧起茶盤來到正屋,正聽到二小姐宜君對霍漪說:“…姑姑氣色好多了,表姐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平日里表姐只在姑姑身邊,也不跟我們姐妹們說說話,如今天氣正好,表姐就賞我一個臉,到我那兒坐坐吧?”
霍漪有些為難:“這…母親這里還要人侍候,況且我才叫丫頭們各自玩去了…”
“姑姑那兒有姨娘陪著呢!”宜君笑著拖她起身,“我的院子離這里不遠,就在老太太的院子后頭,不過幾步路就到了,三妹妹也在那里等著呢,我最近得了一株極好的白蘭,這兩日要開花了,正好請表姐賞它一賞。”
盛情難卻,加上宜君又向來客氣,霍漪不好推托,卻又不想去,瞥見春瑛進門,便扯開話題,輕斥道:“怎的這樣慢?叫人知道了,還以為我不會待客呢!”
春瑛忙行禮賠罪:“是奴婢駑鈍,表小姐莫生氣。”又給二小姐賠不是。二小姐有些無趣,搖搖扇子就算了,正想再勸霍漪,卻聽到里間傳來一陣尖叫:“太太!”儼然是青姨娘的聲音。
霍漪臉色一變,忙沖進去看,春瑛跟在后頭,看到姑太太臉色慘白地整個倚在青姨娘身上,手微微發抖,青姨娘急得快哭了,旁邊卻站著同樣一臉蒼白的花姨娘。
“這是怎么了?!”霍漪忍不住怒問,同時急忙扶住母親,與青姨娘一起將她移到床上,春瑛忙上前幫忙抬腳。待姑太太在床上安頓好,她無意中碰到姑太太的手,發現那手冷得象冰一樣,還在不停地顫抖著。
霍漪帶著哭聲叫喊:“母親!母親!你能聽到我的話么?!能聽到么?!”又轉頭怒問花姨娘:“你對我母親說了什么?!”
花姨娘膽戰心驚地回答:“我…我沒說什么…只是閑話…她就突然…”
霍漪還想再問,卻發現青姨娘暗暗拉了自己一把,又道:“請大夫要緊,春兒,快去二門上叫人,再喊人去稟告老太太和舅太太!”
春瑛忙向外跑,心里卻閃過一絲念頭:姑太太要是就此倒下,霍漪的命運會如何?而她們這些丫頭的未來,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