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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放下手中的包袱。坐在床邊,拍了幾下松軟的床鋪,心情非常好。
這是她第一次回到新家,房子雖然已經很舊了,但因重新粉刷過,看起來比原來的屋子還要亮堂些,而且空間更大。這原是一個大四合院的東廂房,有一明兩暗三個房間,當中那間用來吃飯和招待客人,大些的耳房是路有貴夫妻倆帶著小兒子住,小些的耳房便歸了兩個女兒。秋玉不在家,春瑛就一個人占了整個房間。
房間的布局有些象浣花軒里二等丫頭的屋子,并排放著兩張床,中間有梳妝臺,床屋是大衣柜和衣箱,門邊放了臉盆架。東西大都是舊的,但也有一兩樣新家俱,也許是因為房間長時間沒人住,表面上都鋪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路媽媽丟了一把掃帚與抹布進來,說:“快收拾收拾,完了出來幫我做飯!”
春瑛應了。隨手掃了掃地,便拿著抹布東擦擦、西擦擦,打開梳妝臺和衣箱衣柜瞧。里面已經放了秋玉的東西,但也留下了一半空間,看來是給自己的。春瑛清掃完,便忙忙把自己的物品放進去,回頭再摸摸新房間,忍不住翹了嘴角。
這比當初跟父母弟弟擠一個炕上強多了,雖然地方不如浣花軒的房間大,但那頂多是間員工宿舍,二叔那里又只是暫住,還是這個房間好,想在這里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這是自家買的屋子,而不是侯府主人們“賞”的,就更好了。
春瑛聽到母親催促,便戀戀不舍地再看一眼房間,一邊在腦子里想著什么時候弄點紅紙來剪個窗花,好讓窗子不那么單調,一邊往廚房那邊走。她留意到,這個院子除了他們路家,另外幾間屋子都是空的,雖然表面上那些都不屬于他們家,但母親卻已經很習慣把雜物堆到人家門前去了。若不是那幾間屋子都上了鎖,也許她早就利用上了吧?
春瑛非常熟練地洗米燒飯切菜,路媽媽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得挺滿意:“在你二叔家里住了大半年,手藝倒變好了。你留下來看家。我去接你弟弟回來。”
春瑛應了,繼續麻利地干活,等做完準備工作,才收了手,打算等父母回家再把菜下鍋。
門外傳來少年男子的叫聲:“路大叔可在家?我是小伍呀!”春瑛忙走出去:“是小伍哥嗎?我爹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小伍站在院門口探頭探腦的,隱約能看到他身后停著一輛馬車,車頭坐著個陌生的年輕男子。春瑛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便聽到小伍笑道:“那可真不巧。我還當他已經回家了呢。”他上前一步,正好擋住了春瑛的視線:“春兒妹子,身子大好了?這是已經回家來了?”
春瑛干笑著點頭:“是呀…”說起這件事,她的心情就有些復雜。其實她之所以會搬回來,除了父親回了家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小伍那日在路二叔家門口見到她,回來便告訴了別人,沒過多久,左鄰右舍都知道她“傷勢痊愈”了。加上胡飛已經離開,二叔又忽然忙了起來,她只好搬回家了。這其實算是意外,三少爺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清了清嗓子,沖小伍笑笑:“小伍哥來是為了什么事?”
“啊。我是送謝禮來的。”小伍晃了晃手中的布包,“在南邊時,路大叔對我很是照顧,我娘說要好好謝謝他,便備了一份薄禮命我送來。妹子替大叔收下吧,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是心意。”說罷便塞過來。
春瑛愣了愣,從包袱縫里瞥見里面有一疊梅花紋的料子,質地光滑,雖不是上品,卻也值些錢,加上包袱頗有些重量,便推了回去:“小伍哥不用客氣,東西還是收回去吧。我爹幫人可不是為了這些。”
小伍又推了回來:“一定要收下!這是謝禮,妹子若推了,就是看不起我了。”
春瑛正為難,路媽媽抱著兒子回來了,問明白事情經過,便笑吟吟地接過包袱,暗暗撞了女兒一把,又讓小伍進屋吃茶。
小伍一邊謙讓,一邊走進了屋,四處張望一眼,見路媽媽把兒子放回房間,就要去泡茶,忙推道:“真不用忙活了,嬸娘這樣倒叫我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來了咱們家,難道連杯茶都不吃就走?別人定要說我閑話!快坐,春兒。拿些點心來給小伍哥吃。”路媽媽吩咐一句,便提著茶壺去廚房沖水。
春瑛站在門口,心里很想去看弟弟,剛才小虎進門后,便沒瞧她一眼,難道是因為一年多不見,他已經不認得二姐姐了?不過說起來,小虎真長大了許多,越來越象她現代的那個堂弟“小虎”了。
雖然心里糾結,她還是轉身去拿點心碟子出來,其實就是方才在路上買的蒸糕。才回過身,她便看到小伍掀起耳房門簾往里瞧,手上一頓:“你在瞧什么?”小伍朝門里做了個鬼臉,才回頭對她笑道:“小虎長得真快!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春瑛笑著把點心放到桌上:“快來吃吧,這是才買的,還帶著熱氣。”小伍笑瞇瞇地吃了一口:“好吃!”又探頭看向另一邊耳房:“你如今睡的是那一間?”
春瑛盯了他一眼:“是呀,不過我才搬回來,屋里亂糟糟的,可不能叫人看見。”
小伍笑著低頭吃糕,路媽媽提著茶壺回來了,春瑛忙接過倒茶,小伍只吃了半盅便道:“我得走了,外頭還有人等我呢。多謝嬸娘請我吃糕。過幾日就是清明。我娘要到城外祭拜,初八還要去隆福寺還愿,問嬸娘愿不愿一起去?”
路媽媽忙道:“我也要去的,先前他爹出遠門時,我便去過隆福寺求菩薩保佑他平安回家,如今他回來了,我正要去還愿呢。是哪個時辰?我去找你母親。”
“辰時就去,晚了怕人多。”小伍道,“初七那日她要做供佛的窩窩,嬸娘不如也過來一起做吧,人多熱鬧些。”說罷鞠了躬。便笑著走了。春瑛看著他出門,只見他跟那個陌生男子低聲說了幾句話,便上車走了。
路媽媽還在念叨:“正好,我還要買糯米做窩窩呢,跟她們一起做,倒省了一筆,到時候只帶些棗泥和豌豆黃做餡就好。”
門外又有人來了,卻是老熟人馬嬸,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笑,一見春瑛便道:“這是回來了?回來好,你母親在家悶得慌,一個人做活也辛苦,你回來了,她也有個幫手。”
春瑛干笑著應付幾句,不想跟她多相處,便回房哄弟弟去了。小虎果然已經忘了她,即使她拿出親手做的布老虎去哄,他也一臉提防地縮在炕腳,就是不過來。她哄了半日,才說服他走過來讓她親了一口,然后便抱著布老虎背轉身,只拿屁股對著她。
春瑛好笑是探頭過去:“你怎么不認得二姐了?”小虎撇過頭盯著她,眨眨眼,又扭回去自己玩自己的,春瑛不死心地挨過去:“二姐真傷心哪,你手里的布老虎可是二姐親手做的,你不想要更多的嗎?哎?你說做匹小馬好不好?”
小虎睜圓了眼:“小馬?”春瑛點點頭:“小馬。那…你應該怎么做呀?”小虎眼珠子轉了兩轉,撲上來親了她一口,春瑛才滿意地笑了:“好!我今晚上就做!你要多大的?”小虎丟開布老虎,張開雙臂拼命劃了一個大圓:“這么大!”“這么大呀…”春瑛抱過去,笑嘻嘻地呵他癢癢,姐弟倆笑成一團。
外間傳來馬嬸的聲音:“方才我看到王家的那個小伍從你家出去,你怎么還跟他家有來往呀?”
“這又怎么了?大家伙都是老相識了,我還跟他娘約好了清明和初八一起出門呢。”
“哎喲,我的好姐姐呀,你怎的這樣糊涂?他家可是姓王的!王家背后是誰,你還不知道?如今你男人跟著太太手下的管事。你小叔跟著大少爺,兩位主子都跟那一位合不來,你還跟他家來往,不是自找無趣么?聽我的勸,早早疏遠了吧,就算是老相識,也得分個親疏不是?”
春瑛在里間皺了皺眉,覺得這馬嬸說話很不著調。姓王又怎么了?十兒也姓王,可是王家是侯府家生子中的大族,整條后街就有十幾家姓王的,未必個個都是二少爺的人吧?小伍侍候的明明是大少爺!
她放下小虎,讓他自個兒玩布老虎,自己卻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傾聽門外的對話。
路媽媽似乎有些猶豫:“小伍哥是因為小虎他爹在南邊對他很是照顧,才送了幾樣謝禮來,難不成要我把他趕出去不成?再說,清明出城祭祖,大家都是同路的,一起走也沒什么不妥。”
外間傳來幾聲翻東西的聲音,馬嬸又說話了:“嘖嘖,不過是兩塊破料子和兩雙布鞋,這么寒酸的禮他也拿得出手?這荷包里的是什么?銀錁子嗎?倒還罷了,只是這禮有夠薄的。姐姐,不是我說,如今你家身份不一樣了,可要拿起架子來,免得叫人瞧不起。這樣的薄禮,若他只是要道謝,也就勉強收下了。但他若是想托你家辦事,可千萬別答應!”
“辦事?我們家能辦成什么事?”
“誰說不能?姑太太從南邊回來,可帶了不少東西呢,若是要在京里長住,少不得要添些產業的,這些產業總要人打理吧?小陳管事是大忙人,自然顧不上,不是說你們當家的要升管事么?索性就去求這個肥差!一準兒能成!到時候,你可就是管事娘子了!只是別忘了提揳咱家一把,我們老馬還在家閑著…”
“娘!”春瑛聽不下去,掀開簾子走出來,“我和小虎都餓了,幾時開飯呀?爹不是說叫我們別等他的嗎?咱們不如先吃吧?”又轉向馬嬸:“嬸娘不是也要回去做飯嗎?”
“呀!小虎是不是餓了?”路媽媽忙進房去看兒子,見他沒什么異樣,才轉出來罵道,“叫你嚇我!忍一忍就是了,沒瞧見我正跟你馬嬸說話?”
春瑛瞥了馬嬸一眼,見她仍舊不緊不慢地喝茶吃點心,便道:“餓了怎么忍呀?我才從外頭回家,多久沒跟你一起吃飯了…”她抱住母親的手臂撒嬌:“就一回!我想快點吃娘做的菜!”
路媽媽有些心軟了,不好意思地對馬嬸道:“妹子,你瞧…”馬嬸愣了愣,訕笑道:“啊,不要緊,你去吧,我在這里吃茶就行。大家都那么熟了,不用客氣。”
春瑛瞪大了眼,暗暗唾棄她的厚臉皮,眼珠子一轉,便拖著母親往外走:“來嘛來嘛!”到了廚房,才收了笑,正色對她道:“娘,馬嬸是怎么回事?你就聽她在那里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