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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低著頭,雙頰緋紅。見胡飛遲遲不答,便一臉泫然欲泣:“小飛哥,你…你不來么?”
胡飛尷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該怎么回應才好。他自問從沒給過對方任何錯覺,為什么這姑娘會這么說呢?非親非故的,他跑去她父親的壽宴上做什么?他為難地看了春瑛一眼。
春瑛輕咳一聲,略一猶豫,便決定還是幫忙的好。胡飛到底是她的合作伙伴,看著他陷入莫名其妙的桃花運里,似乎有些不厚道。她便笑著對小溪說:“姐姐,原來你爹要過生日了?是大壽吧?那可得好好慶祝!你今兒是進城給他買禮物的?”她瞥了對方手上的籃子一眼,布帕下露出一角籃中的物事,似乎是一疊紅紙。
小溪用帕子輕輕揩了揩眼角的淚痕,微微嘟著嘴道:“才不是大壽呢!就是尋常生日,我爹說要請全村人來吃酒,叫我來買些紅紙…”她忍不住瞟向胡飛,“那天村里就沒人敢不來的,一定很熱鬧,小飛哥…”句尾的聲調稍稍往上挑了挑,聽起來就象是在撒嬌。
春瑛大汗,迅速笑著擋上去:“紅紙夠了么?姐姐要不要買塊紅布給你爹做件衣裳?人家都說過生時穿大紅衣裳最吉利不過了。我們這兒正好有一匹上好的大紅料子,象你爹那樣的大人物穿在身上,一定很有面子…”她嘴里胡說八道著,眼角給胡飛使了個眼色,后者非常機警地丟下一句“差點忘了我跟人約了見面快遲到了我先失陪你們慢聊”便拱拱手轉身跑了。
小溪大急,一邊喚著“小飛哥”一邊追上去,卻因小腳走不快而失望而歸,她抱怨地對春瑛嗔道:“都是你!你擋著我做什么?!”
春瑛悄悄抹一把汗,討好地笑著將那匹大紅軟緞遞過去:“你看看這料子如何?上好的!如果做喜服,最體面不過了!姐姐繡活做得那么好,至少也得這樣的料子才能配得上呀?”
小溪的臉刷的紅了,嬌羞地嗔道:“你這死丫頭!說什么呢!”說罷一跺腳,拿帕子捂了一邊臉,提起籃子飛快地走了。
春瑛這才松了口氣,無意中一回頭,瞥見那檳榔大叔正跟另一側賣柿子的小販竊竊私語,眼神時不時瞟過來,還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她隱約聽到他們說什么“年輕小后生慣會勾搭姑娘家”、“小媳婦都圍著他轉”之類的話,心中不由得一凜。
這可不是現代社會,胡飛如果在男女關系上鬧出丑聞,可是要一輩子壞名聲的,他本就被兄長潑過污水,再出點什么事,以后就別想在京城立足了。雖然不知道這檳榔大叔是什么意思,但他們還是早作防范的好。
春瑛暗下思量,終于打定了主意,等太陽西斜。胡飛回轉,不等他說起今日的情形,便先一步開口:“咱們這就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胡飛原還有些疑慮,一聽她這么說,便沒啰嗦,手快腳快地手拾好貨箱,挑著走了,還時不時回頭問春瑛要不要緊。
春瑛看得檳榔大叔又跟賣柿子的小販交頭接耳,目光仍舊瞥過來,忙說不用,又催著胡飛快走,還伸出手去扶著后面的貨箱,想減輕他的負擔。胡飛還以為她真的病了,也沒再多問什么,只是加快了腳步。
等回到家,春瑛才說出自己沒病:“我看那小溪姑娘癡纏得緊,平時來光顧的大姑娘小媳婦也太多了些,不…其實是她們對你太熱情了,我怕有人說你閑話。”
胡飛這才明白她的用意,苦笑道:“妹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做這一行,哪有不跟女客打交道的?我倒想來光顧的都是外地客商,但賣貨郎這么多,我們的貨又不比別人的強多少,光靠他們可是吃不飽飯的。”
春瑛想了想:“要不咱們換一個地方吧?以后你也收斂一點,別太招搖了,對年輕女孩兒尤其要正經些,別太熱情了,就怕她們誤會了你。”
胡飛腦子時轉過數個念頭,一咬牙,道:“也罷!咱們索性就搬到東直門大街上去!那里賣貨郎更多,但街面卻也更熱鬧,也有外地來的客商。我們在那里做買賣,如果有中人的生意,做起來也方便。”頓了頓,望向春瑛:“那里有些遠,妹子也不必天天去了,有了中人的生意幫補,少做一兩天買賣也無礙的。”
春瑛不同意:“那怎么行?遠點就遠點,我不怕!我現在的腿腳可比以前有力氣!有我在,你找生意時沒有后顧之憂,又能多賺點錢,我為什么不去呢?沒生意的時候,我也可以在攤子上做活!”
胡飛勸了幾句,見她堅持,想想也覺得沒什么要緊,便答應了。于是從第二天開始,他們就轉到東直門大街上做買賣。
這里的確比朝陽門大街更熱鬧些,而且平民氣息更重。來往的除了外地的商人,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春瑛知道這里是外地磚瓦木材等物進京必經之路,三里多長的地方,什么店鋪都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只要是老百姓需要用到的東西,都很齊全,自然,賣貨郎與賣花婆子也不少,只是人人都守著一小塊地盤,相互離了至少二三十米遠,似乎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胡飛挑著擔子來到街邊的一處空位,問過旁邊的小販,得知這里沒人占著,便放下貨箱,擦兩把汗,對春瑛道:“我得去找人作保,定下這個攤位,妹子先看好東西,別忙著做生意,我去去就來。”
春瑛忙應了,看著他走遠,收回視線四周張望一圈。雙手輕輕捶著腿。東直門真是離得太遠了,走過來著實累人,想必胡飛挑著重擔,就更累了,還是得提醒他一聲,既做成了一單生意,就早些把騾子買回來吧,好省些力氣。
她等了好一會兒,胡飛還沒回來,她開始有些不耐煩,心想胡飛只是叫她先別做生意。卻沒說她不能整理貨物,便打開貨箱,拉出一個抽屜,把里面的首飾擺放整齊,再把不小心占上的線頭清理掉。
身旁似乎有些異動,春瑛抬頭一看,便發現旁邊的小販忽然離得遠了些,而且神情間帶了幾分恐懼,她正詫異,便察覺到身后有人接近,一回頭,卻發現是七八個陌生的男子,為首那人穿著綢面長衫,一只手里還不淪不類地拿著把折扇,另一只手則剔著牙,吐一口肉沫,懶懶地問:“你是新來的?什么來頭?”
春瑛心想她才想問他們是什么來頭呢,這一遲疑,那男子便不耐煩了:“問你話呢,啞巴了?!”他身后的狗腿子立刻大呼小叫起來:“臭丫頭!沒聽到慶大爺問話么?!膽兒夠肥的啊?滿大街誰不知道慶大爺的名頭?你不打招呼,又沒孝敬,就敢跑來這里擺攤?你活得不耐煩了?!”
春瑛退了一步,終于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了。傳說中的流氓惡霸,就象是當初南燈紅玉兩口子在街上擺攤時遇到的牛老虎那種人。他們剛才說的招呼、孝敬什么的,就是指保護費吧?可自己才剛來,壓根兒就沒開始做生意呢。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春瑛還是知道點規矩的,當下便低頭道:“對不住了,慶大爺,我初來乍到不知道規矩,也沒開始做生意,您看…能不能寬限些時候?等我開了張…”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么大聲地說要違我們慶大爺的規矩…”那狗腿子又嚷嚷開了,卻被那慶大爺一扇攔住:“哎——別這么兇,對小姑娘要和氣些,別把人嚇跑了啊,咱們可不是流氓地痞!”
春瑛心想他們還不是流氓地痞,誰會是?面上卻擺出敬畏的神情。束手低頭,悄悄用眼角掃視遠處,看胡飛回來了沒有。
那慶大爺刷的一下打開扇子搖了幾搖,笑嘻嘻地問春瑛:“小姑娘,你是一個人來的?家住哪兒?賣的是什么呀?”他那扇上帶的刺鼻香味隨著涼風飄入身后狗腿子的鼻孔,后者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那雪白的扇面上便瞬間濕了一片。
慶大爺臉色一黑,迅速合上扇子,大力往那狗腿子的頭上一敲:“沒用的東西,快給我滾!”那狗腿子忙抱頭去了,其他人便立刻諂笑著圍了上來,有人似乎稍稍明白了主人的意愿,倚著貨箱對春瑛道:“小姑娘,瞧你年紀這么小,出來擺攤多辛苦呀?不如跟咱們慶大爺回去做個丫環,包你吃飽穿暖,過得舒舒服服的。”
春瑛有些黑線,她好象還不到十三歲吧?個子身材都是十足的小女孩,這些人的意思…真的是在調戲她嗎?這位慶大爺的口味真夠邪惡的!
慶大爺卻用非常贊賞的眼光瞄了那人一眼,又刷的一下打開扇子,忽然想起扇上污了一塊,又啪的關上,隨手拿起抽屜里的一根銀簪,又拉開另一個抽屜,揀起一盒香粉聞了聞,笑瞇瞇地朝春瑛吹了一口氣:“別怕呀?我是好人。整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以后你在這里做買賣,有人欺負你,便只管報我的名兒,啊?”說罷將那香粉與銀簪袖了,又伸手捏了春瑛的臉頰一把。
春瑛有些懵了,竟沒躲開,隨即大為惱火:“你…”咬咬牙,后退幾步,忍痛再看一眼那根鑲了十來顆上好瑪瑙珠子的貴價銀簪與上等香粉,硬起心腸道:“這簪子和香粉,總共值三兩八錢銀子,慶大爺拿了去,今兒我們便算是白做了,不過慶大爺既喜歡,我也不好說什么,還請您給我說說規矩,該孝敬多少才是?”
“喲,小丫頭還有些心氣?”慶大爺不但沒把她的話當回事,還再度伸手過來捏她。春瑛氣憤地要躲開,卻感覺到身后傳來一陣風,接著手腕一緊,便有人將自己往后一拖,一個黑影擋在了自己面前,她抬頭一看,原來是胡飛。
胡飛冷臉朝慶大爺拱了拱手:“慶大爺,小人與妹子已照規矩孝敬了老太爺,不知慶大爺還有什么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