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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微微紅著臉。帶了幾分羞意,目光怯生生的,直盯著胡飛,有些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胡飛只覺得心跳加快,腦子一熱,脫口而出:“好妹子,你難道不明白我的心?”
春瑛面上更紅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心跳聲嘭嘭直響:“我…你又沒告訴我,我怎么知道?”
胡飛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卻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只得住了口,打算等那人過去了再說,誰知來的卻是陸仁義,隔著遠遠的便叫喚:“小妹,胡兄弟,你們上哪兒去了?爹娘正念叨呢。”
“這就回去了。”胡飛笑著應他,偷偷瞥了春瑛一眼,嘴角含笑,低聲道。“你知道的,若真不明白,我以后再告訴你。”說罷便朝陸仁義那邊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等她。
春瑛滿面通紅,又是心情激動,又怕被姐夫看出痕跡,一路低著頭慢慢走,偶爾抬眼遇上胡飛回頭望過來,四目相對,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春瑛心下細想,自己的感覺是對的,胡飛他…真的對自己有意思!他是什么時候產生這種念頭的呢?是這次回京后見了幾次面,慢慢有了感覺,還是當年在京城一起做小生意時,就有了這種心思?春瑛回想著與他相識以來的種種,就覺得第一種可能比較靠譜,當年她還是初一學生年紀的小丫頭,他已經是高中生了,總不會戀童吧?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心理年齡比胡飛大,加上胡飛以前的性子又有些沖動、天真,她多少有些把他當成了弟弟,可是在不知不覺中,這種感覺消失了,她現在覺得他就是個可靠的好朋友,當著別人的面喊他哥。也覺得是理所當然。
她內心對這位朋友產生男女之情,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春瑛自己也說不清楚了。她以前沒有過戀愛的經驗,頂多就是看、漫畫、電視電影,或是聽同學朋友談論他人的戀愛故事而已,這兩輩子,唯一算得上心動的,就是那次在周念面前。可是,那也僅僅是心動而已,她心里清楚地知道那是不現實的,因此用理智壓住了感情,漸漸地平復了這股心動,直到它被胡飛再次激活。
胡飛給她的感覺與周念完全不同。他跟自己認識了這么多年,曾經患難與共,也彼此信任,她知道對方喜歡什么,討厭什么,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里。有些話,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告訴他,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她也可以毫不猶豫地送給他作盤纏。雖然他的性格跟當年初識時相比已經變了不少,還有許多事沒告訴她。可她仍然覺得,他是可以信任的,遇事時非常可靠。她從前是沒想到其他方面,但現在想來,自己在這個世界遲早是要嫁人的,如果對象是胡飛,她居然完全沒有排斥的感覺!
然而,她和胡飛…是否有可能呢?胡飛雖然出身大戶,但只是皇商,并非官家,又已被嫡母長兄趕出家門,白手興家,打拼下如今的家業,現在的身份應該算是商人。他上無父母師長,又不受族人規管,娶什么妻子,應該完全由他自己說了算的。而她…身為家生奴婢,只要脫籍為民,跟他之間就沒有障礙了。但問題是,她要如何脫籍?
想到這里,春瑛的目光又黯淡下來,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胡飛頻頻回頭望她,自然看在了眼里,見陸仁義走在前頭,已經邁腳進了院子,便停下腳步,低聲問春瑛:“怎么了?”
春瑛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我現在做不了自己的主…”
胡飛笑了:“只是眼下罷了。我當年幾乎要餓死,如今也混出個樣子來了。妹子這般聰明。我自問也不是個傻蛋,難道還想不出法子么?別著急…”他瞥了院內一眼,“事緩則圓…”
春瑛聽后,覺得心情好多了,想想真是這個理兒。她是因為在即將得到自由的前一刻,被人硬生生奪去了脫籍的機會,腦子里一時轉不過彎來,才會糾結不已。其實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這次不行,下次再努力就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就不信,自己一個受了二十多年教育的現代人,還想不出一個對付古代刻薄官太太、爭取自由的辦法!
她深吸一口氣,對胡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兩指擺了個“v”字:“你說得對!自怨自艾是沒用的,我要打起精神來!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說罷昂首大步邁進院門。胡飛怔了怔,低頭笑了,也跟著進了門。
路媽媽正在院里的灶臺上忙活,王二嬸在邊上打下手,見春瑛進來,便先笑道:“方才去哪里了?你母親叫了你半日呢!”路媽媽回頭望見,便罵道:“還不快過來幫忙?!咱們家要留趙嫂子吃飯,我和你姐姐都忙著。正要人來做菜,偏你又跑了!有什么可跑的?!”
春瑛縮縮腦袋,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鍋鏟,幫忙做起飯來。秋玉正陪著趙三嫂在屋里說話,十兒母女在邊上作陪,聽她們說起育兒經,王大嬸固然是興致勃勃,一臉“過來人經驗豐富”的表情,十兒卻聽得眼都直了,坐立不安,瞥見春瑛回來了。便找借口告了聲罪,退出門來,擠到春瑛身邊,接過了嬸嬸的活計。
因見院里眾人忙著擺桌椅,十兒瞥見胡飛也在幫忙搬,便小聲湊近春瑛問:“你老實跟我說,方才那個姓胡的追著你出去,都說了些什么?我怎么覺得你臉上發紅呢?他還老是往你這邊瞧。”
春瑛悄悄回頭看了胡飛一眼,正好遇上他回頭看她,兩人一對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忙回身盯著鍋里的菜,含糊地道:“哪有呀?這分明是灶里的火氣上沖,熱的!”
十兒冷笑一聲:“少哄我了!你方才跟他對眼時,臉紅得越發厲害!你若心里沒鬼,怎得這只雞都快炒糊了,你都不翻一翻?!”
春瑛被她一提醒,忙迅速翻炒了幾下雞肉,從隔壁灶上的雞湯鍋里舀了大半鏟湯過來補救。十兒嗤笑一聲,撇撇嘴:“你就弄鬼吧!愛說不說!”說罷把手中摘好的菜往她面前一擺,便轉身去忙別的。
春瑛心下有些慚愧,但又擔心古代女孩子的觀念保守,未必能接受自己私下跟人談戀愛,猶豫又猶豫,才趁著眾人送菜上桌的空檔,拉住十兒小聲說:“你別惱,我晚上再跟你說,只是有一點,不管我說什么,你都不許告訴別人!”
十兒嗔了她一眼:“知道了!你當我是不知輕重的人么?!”瞥了瞥胡飛,又回望春瑛,抿嘴笑著捧起一缽湯,進屋去了。
屋中擺起兩桌酒,一桌是路王兩家的男子,外加陸仁義與胡飛兩位,十兒的哥哥也被叫回來了,另一桌請的主客是趙三嫂,由王路兩家的女眷相陪。趙三嫂被讓到了上座。捂著嘴直笑:“這怎么好意思?又不是節,這樣豐盛,又是酒又是菜的,我何德何能呀?!”
路有貴在另一席上笑道:“您生受了便是。咱們兩家初來乍到的,什么事都不知道,若不是您在一旁幫襯著,我們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您跟王家是親戚,與我們老路家卻是素昧平生,卻一樣待我們客氣得緊。一桌酒飯,只是略表表我們的感激之情。”
王大嬸也笑著說:“親家媳婦,你就別客氣了,今兒是老路做東,明兒我們家也要請你!來,先喝一盅,這可是老路大閨女特地從城里帶來的,正宗三白酒!”
“喲!這可了不得,三白酒如今有銀子都沒處買去!”趙三嫂兩眼直盯著那酒壺,心動不已。
秋玉在旁笑道:“原是先前我跟我們當家的去朋友家吃喜酒時,他家有一位南邊來的客人,帶了十幾壇子來助興,喜宴過后剩了幾壇子,我想起我爹閑時愛喝兩盅,便厚著臉皮求了一壇來,今兒一并帶過來了,只想著冬天冷,爹娘在家喝幾口,也能暖暖身子,卻被我爹說了一頓,說這樣好酒,只拿來暖身子,倒糟蹋了它!不想今日來了貴客,正好拿來招待,只望嫂子別嫌棄才好。”
“哎呀這話說得…”趙三嫂捂了臉,再望了望那酒,“別怪我不知禮數,本該多謙讓幾回的,可是這酒實在難得,我就不管了,日后得了好東西,再還妹妹的禮!”
春瑛聽得笑了,忙起身執壺給趙三嫂滿滿斟上一杯。后者一口干了,吁了口氣:“果然好酒!路家妹子,你再給我倒一杯。”
春瑛笑著照做了,另一席上的男人們也紛紛勸起酒來。胡飛一邊應酬著,一邊留意那酒壇子大小,想到這位趙三嫂說話爽利,在這莊上想必也有些體面,奉承好了,對春瑛一家是有利無害的,便笑問:“趙三嫂在家也愛吃酒?不知家里人吃不吃?”
趙三嫂喝完一杯,才抽空答道:“自然愛吃的,我們家那位,只怕比我還愛吃些。今兒他上鎮里去了,沒得好酒吃,晚上回來我說與他知道,定然后悔得不得了!”一想丈夫錯過這酒,真是可惜,便笑著對路媽媽和秋玉道:“好人兒,賞我個臉吧,今兒的酒若是有剩的,就讓我搬了家去,叫我家那個沒臉沒皮的也吃一口!”
王二嬸笑了:“說得好可憐見的,大侄女兒,你便應了她吧?”秋玉為難地道:“這點剩下的東西,怎么好送人?太不恭了些。”心下卻道,這明明是孝敬父親的東西,難道竟一點不能留?
胡飛插嘴道:“我那里也有兩壇三白酒,只是不如這個年份老,若是趙三嫂不嫌棄,明兒我便叫人送來。”
趙三嫂十分驚喜:“這可怎么使得?這位小哥您是…”胡飛笑笑:“路叔路嬸就是我的親人長輩,兩壇酒不算什么,權當我替路叔路嬸謝您了,還請您多關照關照他們。”
路有貴斜眼瞥了過來,清咳一聲,悶悶地,但終究還是沒說什么。趙三嫂瞥了一眼春瑛,會意地笑道:“好,你放心,吃人嘴短,我既吃了你的酒,自然知道該怎么辦!”春瑛被她看得臉紅,只好低頭吃菜。胡飛笑著給路有貴倒了杯酒,又敬了陸仁義一杯。
酒過三巡,趙三嫂喝得興起,話也多了起來,抓著春瑛的手道:“路家妹子,我瞧你方才跑出去,臉色也不好,可是我的話叫你傷心了?你生怕大太太壞了你的前程吧?”
春瑛訕笑著,倒了杯熱茶給她:“三嫂,你喝多了?”
“沒事兒!”趙三嫂一拍她的肩,用人人都能聽見的聲量耳語,“傻丫頭,就想著回侯府去?那里有什么好?咱們莊上,不比城里差!別看咱們外頭看著窮,可銀子卻不比別的莊子少!難得的是清閑!”
春瑛心中一動,忙問:“這話怎么說?”眾人都留神望過來聽。
趙三嫂卻打了個飽嗝,含糊地道:“你多住些日子,便知道了,只是有一樣——別告訴府里。”伸了個懶腰,笑道:“我是真醉了,大白天的真不好意思,對不住,我且家去歇一歇。”
路媽媽忙起身叫春瑛:“快燒些解酒湯來。”趙三嫂卻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伸手往王大嬸肩上按了按:“嬸娘回頭得了空,往我家去坐坐,咱們說說話。”說罷便向另一席上的人們告了聲罪,搖搖晃晃地去了。
屋中眾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沒了吃酒的心情。
若是這莊中的情形跟他們預想的不一樣,那今后的日子,就得好好思量了,或許另有轉機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