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官軍那邊情況卻是另一個模樣了,包括祖寬在內,所有人都被刑天軍這樣的排槍發射給嚇住了,任誰也沒想到,刑天軍的火器居然如此犀利兇悍,連他們身上的鐵甲在他們的鳥銃面前,都如同跟紙糊的一般,初到這里時候的那種傲氣隨即便被一掃而空。
不是關寧軍惜命怕死,他們這兩年南下據守河南,本來就是客軍,這一年多在盧象升的調配下,祖寬帶著他們沒少跟進入河南的賊軍交手,基本上可以說是逢戰必勝,所以每個人都慢慢的生出了一種傲氣,早已成了一幫驕兵悍將,上陣廝殺倒是沒有什么說的。
可是畢竟他們在河南屬于客軍,吃喝拉撒睡都要靠河南本地供應,可是河南這兒在經歷了幾年的兵災之后,早已是殘破不堪,雖然不敢說是赤地百里,起碼許多地方的村莊都沒了人影也是真的,河南官府為了維持他們這些客軍的用度,也是叫苦不迭,更加上關寧軍的兵將餉金歷來都比內地諸軍的高很多,再加上他們基本上都是騎兵,一匹馬的耗度就趕上六七個步卒的耗度,所以維持他們的用度,對于河南布政司來說,也是很為難,免不了會拖欠一些,他們又都是北方人,打勝仗的話,倒是還沒什么好說,可是對于在河南丟了性命,誰也不愿意,總還是指望著有朝一日北還之后,重歸于祖大壽麾下,回到他們家鄉去,沒多少人愿意把血撒到這地方來。
故此接觸戰失利之后,對于這幫歷來眼皮都朝上翻的關寧軍兵將們來說,打擊還是相當不小的,特別是他們面對著這樣一支從來沒有交手過的刑天軍,一時間也找不到什么應對的辦法。
祖寬盯著刑天軍的大陣想了一陣子,心中浮出了幾個方案,可是都又被他一一給否決了,畢竟剛才刑天軍展示給他們的那種密集的火力,讓他也頗為心有余悸,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在這里陰溝里翻船了,麾下的兵將可都是北方人士,他可不想把這些弟兄們都填到河南的這個地方,大明到了這個時候,軍將們其實也都有些看出來了,只要是手頭有兵有將,那么他們就是爺,大明一直以來都是重文輕武,現在到了亂世之后,朝廷也漸漸的開始不得不依靠他們這些軍漢來維持,漸漸的開始出現了各地軍將擁兵自重的情況。
而打敗仗不算什么,朝廷真的為此追究責任的時候,要打屁股的話,往往最多都是打在文官的屁股上,對于他們這些擁有重兵的軍將們來說,卻還真的不敢太過分了,當初的曹文詔不是也在大同吃了敗仗,后來雖說是朝廷下旨要充軍發配,可是照樣還是被吳甡保了下來,照舊領兵上陣了嗎?
所以祖寬既然已經從一個小小的祖家的家奴一直靠著戰功走到了參將的這一步,無論如何也不會把自己手下的精干兵卒給填到戰場里面任他們流光了血的,可是現在這場仗,他也不能不打,不打的話,他在河南巡撫陳必謙哪兒也沒法交代,可是如何打呢?
又想了一陣之后,祖寬腦子靈光一閃,忽然間召集手下部將對他們說道:“沒想到這支賊軍火器居然這么厲害,看來咱們來的時候還是小看了他們,這么沖陣恐怕是不好解決他們,如此一來,還是要步戰取勝才行!如果想要掃平眼前的這支賊軍的話,他們前面的這段木柵,就必須要拔掉才行!傳我將令,將隨軍過來的那些輔軍調上來,以步軍朝賊軍推過去,另外令輔軍立即就地趕造一些櫓楯,放在前面,賊軍火器雖然犀利,難不成還能打穿櫓楯不成?只要步卒們能拔除這道木柵,那么騎軍便能踏翻他們的大陣,即便是他們的火器再怎么厲害,也萬萬擋不住咱們的鐵騎的!”
諸將聽罷之后,都覺得這個辦法不錯,他們都是知兵之人,剛才早已都看罷了這里的地形了,這一次賊軍選擇的這塊阻擊他們的地形,說起來地勢還算是比較平坦,但是缺德的是戰場的平地寬度卻很窄,他們關寧軍多為騎兵,在戰場上需要更大的盤旋的余地,可是這里向北沒有多遠就是山林,向南就是洛河,他們除了正面沖陣之外,根本沒有可玩兒出花樣的辦法,眼睜睜看著這支賊軍橫在他們面前,明知道步軍轉向移動緩慢,只要他們從側翼突破,那么這道薄薄的木柵,又豈能帶給他們一點麻煩。
現在祖寬想讓輔兵步戰,去拔除賊軍陣前的木柵,也正是一個可以減少他們主力騎兵傷亡的好辦法,更何況這些輔兵乃是河南本地從王紹禹手中借過來的,本來在河南剿匪就是他們的活計,讓他們上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即便是死光了他們也不會心疼。
于是諸將立即點頭同意祖寬的這個提議,有親兵更是立即跑到后面,將隨軍的那王紹禹的手下部將給叫了過來。
這次祖寬率部到宜陽縣之后,王紹禹可以說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兵馬絕對是不堪用的,而他也知道一些有關刑天軍的事情,所以根本不敢率兵到永寧縣去和已經攻下永寧縣的刑天軍正面交鋒,一看到祖寬率部趕到這里,當即便樂了個只見牙不見眼,出城相迎不說,還擠出了手頭的一些糧秣給了祖寬。
當他和祖寬商議進兵之計的時候,祖寬想出了一個釣魚的辦法,他聽罷之后雖然擔心自己派出的這一千多部下,會被刑天軍吃掉,但是想到有祖寬策應,哪怕是丟了這一千多手下,回頭再招也就是了,于是便答應了祖寬的這個計劃,封鎖了消息之后,派出了手下一個叫劉大盤的部將配合祖寬行事。
這個劉大盤雖然一肚子腹誹,但是也沒有辦法,只得率部出了宜陽縣,進兵到了柳泉鎮駐守,以他這一千多河南府的兵馬為餌,想要調出刑天軍,讓祖寬在背后動手。
但是沒想到祖寬的這個計劃卻最終因為肖天健的小心而暴露,于是祖寬只好揮師直接進擊永寧,而這個劉大盤所率的一千多河南府的步軍,也就成了祖寬所部的輔兵。
本來在劉大盤看來,有祖寬麾下的關寧鐵騎在前面沖殺,他們這幫河南府的主兵根本不用上陣,跟著在后面撿便宜就可以了,雖然功勞是祖寬的,但是好歹他們也能分潤一些過來,回頭賞錢還是要多少拿一些的。
于是他便美不滋兒的綴在祖寬所部的后面,大搖大擺的出了柳泉鎮,跟著來到了這個戰場上。
剛才祖寬試探性的發動的這一戰,他也不是沒有看到,當看到刑天軍那兇猛的火器成排將那些關寧鐵騎打得人仰馬翻的時候,他頓時被嚇了一跳,在隊陣后面連連暗呼僥幸,暗叫幸好刑天軍沒有上祖寬的當,來咬他的這個餌,如果是的話,估摸著他在刑天軍如此犀利的炮銃之下,也萬難有幸免之理。
可是他沒想到祖寬會提出讓他率領步卒平推上去,替祖寬部拔除刑天軍正面的那些木柵,聽罷祖寬的吩咐之后,劉大盤差點沒嚇得尿了褲子,他可是很清楚自己麾下的這些部卒們都是什么德行,長期因為兵餉被王紹禹克扣,這幫兵卒們根本就沒心打仗,現在祖寬卻讓他們上前到刑天軍面前,清除那些木柵,這不等于是讓他們去送死嗎?
于是他頓時面露難色,想要找個理由推辭掉這個活計,可是祖寬當看到劉大盤猶豫之后,當即便吧臉沉了下來,面露不愉的對他喝問道:“難不成劉千總有什么不愿意的嗎?”
不待這劉大盤解釋,周圍的那些祖寬的部將們便紛紛罵了起來:“你這姓劉的,別忘了咱們可是客軍,是來給你們幫忙的,這本來就是你們的活,現在卻讓老子們來替你們干,你也看到了,老子們的兵可是已經死了不少了,難道我們都是狗命,你們河南府的兵將的命才是人命嗎?我們能死你們死不得嗎?要是這樣的話,老子們也不干了,這仗就該你們來打,回頭看看你們的本事如何好了!”
聽著周圍的一片罵聲之后,劉大盤不由得背后便出了一身冷汗,王紹禹派他來的時候,說的明白,讓他聽祖寬的調度,如果他說不干的話,那就是臨陣抗命,即便是祖寬不殺他,回去王紹禹也饒不了他,而且他也知道這幫關寧軍都不是好惹的主,惹惱了他們的話,他們還真就什么都干的出來。
想當年他們的老東家祖大壽在跟著袁崇煥回援京師的時候,因為當今圣上抓起了袁崇煥,結果崇禎下旨令祖大壽出兵救援京師,祖大壽愣是敢抗旨不尊,現如今如果他不答應的話,祖寬真的要率部撤回去,那么這罪責也只有他來背,他劉大盤也就這么一個腦袋,怎么夠砍的呀!
于是他趕緊陪著笑臉道:“豈敢豈敢!既然祖大人有令,卑職豈有不遵之理,只是這次我們來的倉促,軍中大盾很少,要就地打造一些櫓楯,方能上陣,還望祖大人給卑職一點時間準備,只要趕造出櫓楯之后,卑職將親自督陣,替祖大人掃平賊軍的木柵!”
祖寬冷冷的看了這個劉大盤一眼,點點頭道:“成!就依你所說,我給你一個時辰準備,一個時辰之后,你率部上陣!記住,只有一個時辰,晚一點都不成,你我都是軍中之人,當知道軍法無情!”
劉大盤后背是冷汗直流,連連點頭道:“卑職遵命!卑職遵命!卑職這便去準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