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科舉前的京城各外熱鬧,進士科舉年年都舉行,可從來沒有哪一年的科舉像今年這樣吸引人們的關注。
原因是今年的進士科舉進行了重大改革,第一次準許取得明經科資格的舉士參加進士科舉,這個決定意義重大。
在大寧王朝有個不成文的普遍觀念,明經科是考吏,而進士科是考官,通過了明經科考試,能直接在各郡縣為吏,但從吏到官的跨越卻是千難萬難,只有任特殊職位才有轉官可能,比如東海郡的戶曹主事,這就是當初那么多大族想爭奪戶曹主事之職的緣故。
大寧王朝絕不會輕易讓吏成為官,否則進士科就沒有什么意義了,正因為明經科已經漸漸淪為雞肋,還遠遠比不上貢舉士的含金量高,這就出現了國不如州的尷尬局面,為了解決這個尷尬,為了破解明經科考試越來越淪落的事實,大寧王朝終于在今年進行了重大改蘋,只要通過明經科考試之人,也同樣有資格參加進士科考試,不再局限于貢舉士一條路。
這項改蘋在全國引起轟動,也給無數明經舉士們帶來希望,激發他們進京趕考的熱潮。
從兩個月前,便開始有來自全國各地數以萬計的士子向京城涌來,一直增加到正式開考前半個月才停止增加,這是報名截止時間,但這時已有近五萬士子涌入京城,不僅有歷屆的貢舉士資格取得者,還有歷屆明經舉士,甚至還有年近七十歲的老明經也進京趕考。
離考試越近,士子也就越是活躍,現在離考試還有三天,整個京城都幾乎成了士子們的海洋,酒肆、青樓、茶樓、客棧、樂坊、書鋪等等場合,幾乎都是身穿長袍的讀書人身影。
今天是八月最后的一天,也是皇甫無晉的休假日,中午時分他帶著侍妾京娘和小妹寶珠來到了位于南市的百富酒樓吃飯。
京娘跟無晉已經生活了十幾天,她的適應能力很強,已經基本上適應了王府的生活,也適應了無晉的各種習慣隨著她漸漸開始了解無晉,最初的一些緊張和不安也慢慢消失,笑容開始出現她臉上,露出了她性格中活潑的一面。
今天她是第二次隨無晉來百富酒樓吃飯,已經沒有了第一次來的那種緊張和尷尬,而且她的匕夜富貴的好運讓曾經和她一起的樂女們都羨慕不已,這讓京娘心中的一點點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們今天沒有在雅室內吃飯,而是選了大堂一處靠窗的座位今天京娘打扮得異常美貌她的肌膚嬌嫩白膩儼如羊脂初凝,雪白的胸前戴了一串明珠項鏈,和她白膚相映成輝,鳥黑如云的發髻上插一支翠玉簪,又綴了幾件上好珠寶頭飾,她穿一條亮藍色的蘇緞長裙,上身穿一件厚實的短孺,天氣有點涼了肩上又披上紅帛,使得她更加美貌奪目,吸引了無數士子的目光。
“將軍還是去雅室吧!”
親自領無晉來座位的酒樓大掌柜見大堂內人太多,而且無晉又帶有家眷,尤其是京娘,引來太多人的目光,他總覺得不放心,便勸無晉去單間就餐。
無晉笑了笑道:“沒問題,掌柜去忙,我們簡單吃一點就走。”
無晉讓京娘和寶珠坐下,酒樓大掌柜無可奈何,只得退下,在離開的一瞬間,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京娘。
他心中非常驚訝,差點認不住京娘來,京娘在酒樓做樂女時,也并不覺得她有多美貌,只是略略有點姿色,可今天他才發現,京娘打扮起來也竟是如此美貌奪目,他心中很是后悔,早知她是如此美貌,就可以拿她奇貨以居,獻給東主,成為自己晉升的本錢。
但現在已經晚了,這個美女已經被無晉收走,使他失去機會,大掌柜只得懊悔地暗暗嘆口氣,快步離去。
大掌柜一走,寶珠便開始埋怨無晉,“二哥,為何不去雅室吃飯?這里人這么吵,一點胃口都沒有。”
無晉笑了笑,沒有說話,旁邊京娘接口笑道:“我估計公子是想聽聽士子們聊天,了解一些事情。”
“你別事事都遷就他,我知道你也不想在大堂吃飯,不喜歡就不喜歡,要有自己的喜好。”寶珠見無晉不理她,轉而又開始埋怨京娘。
“好了,不要抱怨了,再抱怨,下次就不帶你出來。”
無晉打斷她的話,把一份菜譜遞給她,“看看喜歡吃什么,隨意點。”
或許是怕下次無晉不帶自己出來,寶珠不敢抱怨了,她接過菜譜,開始興致勃勃點菜,她對這里的菜不熟悉,不時低聲問京娘。
趁這個空,無晉向四周打量一下,大堂內幾乎坐滿了客人,人聲鼎沸,一大半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士子,這些士子大都是富裕人家子弟,來到京城,除了趕考外,很大程度為了享受的奢華生活。
宿名妓,逛名勝,結交上層人物,享受高檔餐飲,百富酒樓是京城僅次于多寶樓的第二有名酒樓,當然是士子們向往之地,有錢沒錢都要來一次,回鄉后也有吹牛的資本。
無晉一邊打量周圍環境,一邊留意士子們的談話,他已經發現,雖然大堂內坐了數百人,人聲鼎沸,但總的 說起來,其實就只有三個談話圈子,每個談話圈子里都有健談的士子,周囤很多士子都在聆聽他們的高談闊論,尋找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無晉注意到了離他最近的一桌士子,這一桌士子的談話吸引了周圍五六桌士子的參與,其中一個黑皮膚的三十余歲士子格外活躍,聽他的口音應是江寧府人,正是他的談話吸引了無晉。
“大家就不要做進士夢了,都說今天擴大錄取,錄取名額翻一倍,從三十人增到六十人,好像是不錯,但大家想過沒有,去年前年都只有兩萬余考生,可今天卻有五萬人,多少人爭奪一個名額,大家自己算算看,在座的你我能考上嗎?”
“孝平,話不能這樣說,這又不是平均,說不定別的酒樓幾千人都沒有一個,咱們這里就能出四五名進士,大家說對不對?”
“做夢!你連貢舉士都不是,還敢說這種大話,我還是楚州貢舉士第九名,我都認為自己都沒希望…”
有人打斷他的話,“孝平,你太妄自菲薄了,你進入前十名參加殿試估計不太可能,但考進士我覺得還是有希望。”
這名叫孝平的黑皮膚士子喝了一口酒,嘆氣道:“我沒有妄自菲薄,你們自己想想看,聽說連六十九歲的老貢舉士也來參加科舉了,這又有多少屆的貢舉士來參加,天下九州,我這個楚州第九名算個屁啊!算了,不說這個,大家都說一說,今年的狀元、榜眼和探花分別是誰?我們來猜猜看。”
這個話題令人感興趣,眾人又興奮起來,有人高聲道:“我猜狀元是豫州大儒趙伯倫,荊州鬼才馬應初可算榜眼,至于探花,要么是晉州第一才子的裴摯,要么是清河崔家的大才子崔瑄,這兩人在伯仲之間。”
這份名單大多數人都贊同,士子孝平卻冷笑一聲,撇了撇嘴,“都是井底之蛙,這些大才子算個屁,狀元榜眼輪不到他們。”
眾人一起鼓噪起來,“那你說說看,說得沒道理要罰酒三杯。”
“如果按真才實學,他們在進士考中排列前三沒問題。畢竟蘇祭酒一向公正嚴明,完全是按學識排名,可你們別忘了,前十名還要進行殿試策論,那對決定他們最后排名的不是蘇祭酒,而是當今皇上,皇上會完全依照學識來排名嗎?”
無晉點了點頭,這人倒有幾分見識,說得有道理,他又凝神細聽。
有人不服道:“那你說狀元、榜眼和探花會是誰,你有名單嗎?”
士子孝平端起酒杯笑瞇瞇道:“我說狀元是我們東海郡貢舉士第一名皇浦惟明。”
他這句話激起一片反對聲,“胡說,天下九州二都,十一個貢舉士第一名,憑什么是他?”
“他雖姓皇甫,又不是真正皇族,肯定輪不到他,他能進殿試就不錯了。”
眾人一片反對,無晉對此人的眼光卻挺贊賞,是不是大哥尚不一定,但至少這個人明白,殿試前三的排名是看朝廷勢力平衡,和學識無關,自己大哥已經成為太子門生,那他的背后就是太子勢力。
這時,無晉也忍不住笑著接口道:“這位仁兄,你的榜眼是申祁武吧!”
那名叫孝平的士子驚訝地向無晉看來,他怎么會猜中自己的想法,真是不謀而合啊!他眼中頓時對無晉有種惺惺相惜之感,點點道:“如果申祁武能進前十,他肯定是榜眼,老弟,你能不能再猜猜我心中的第三名探花是誰?”
無晉略一思索,便笑道:“是清舟崔瑄。”
這卻是齊王的勢力,崔家一向以齊王為靠山。
“高明!”
那人站起身,端起酒杯向無晉走來,所有人都向無晉這里看來,不過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京娘身上,眼中露出了熱切之光,這娘子的皮膚實在太白了。
京娘的皮膚白膩得驚心動魄,讓很多人都看得眼睛發直,寶珠實在忍無可忍,回頭對他們怒目而視。
那名士子走上前,對無晉深深施一禮,“在下江寧人韓孝平,兄臺乃我知己,請問尊姓大名?”
無晉徵徵拱乎一笑,“徽名不足掛齒,祝韓兄好運,金榜題名!”
無晉明顯不想和他認識,但這個韓孝平卻一心想結交無晉,又笑道:“天涯何處無知己,你我想法一致,這就是緣份,兄臺不愿和我結交,就是看不起我。”
寶珠心中很厭煩這些士子,便提高嗓音冷冷道:“不和你結交是為你好,他是梅花衛都尉,你敢和他結交嗎?”
韓孝平頓時嚇得臉色慘白,連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走,周圍的士子聽說是梅花衛,也一個個嚇得低下頭,不敢向這邊再看一眼。
無晉有些埋怨地瞪了寶珠一眼,寶珠卻哼了一聲,“你若去雅室喝酒,不就沒這些事了?”
這時,孫建宏出現在樓梯口,他一眼看了無晉,便快步向這邊走來,對無晉低聲道:“將軍,人已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