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主宅位于安業坊內,緊靠洛京的主干道玄武大街上,齊家的老宅在平江縣,十年前被朝廷要求遷來洛京,齊家因為人口眾多,當今皇帝特批齊家可以建造百畝大宅,只有郡王以上爵位的府宅才允許占地百畝,盡管有皇帝特批,但齊家的府宅還是只占地九十九畝,不敢逾越這條百畝紅線。
這幾天齊府內外來來往往,熱鬧非常,從大門到內宅都張燈結彩,壽字高懸,再過幾天是齊老爺子的七十大壽,這可是齊家的一件大事,整個京城齊瑞福商行上萬人都發動起來了,采購各種物品,布置房宅,準備大肆鋪陳,光請柬就送出了八千多張。
此時夜已經深了,已經快到一更時分,洛京的大部分人家都已入睡,滿城俱黑,但齊府的主堂內依然燈火通明,數十盞燈將主堂照如白晝,大堂正中的紅艷艷的‘壽‘字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刺眼,在壽字下面,齊家的老家主齊萬年并沒有七十大壽來臨前的喜悅,而是表情異常凝重,此時此刻,齊家面臨著一道事關生死存亡的考驗。
在大堂正中的一張檀木方桌上,放著整整齊齊的十疊一千張千兩銀票,一百萬兩白銀的巨額,像一個沉甸甸的秤沱壓在每一個在場齊家子弟的心中,這一百萬兩銀票如果流傳出去,齊大福將遭遇信譽和金錢上的雙重重創。
不僅僅如此,齊家獲準發行銀票已近二十年,齊家保持了二十年的獨特防偽技術終于被人破解,雖然只有五條彩線,但距離七條彩線只有一步之遙,甚至在普通人眼中,這些銀票和真銀票沒有任何區別,普通人是很難看出五條彩線和七條彩線的區別,甚至齊大福的普通伙計也很難辨認。
危機,齊家的第一重危機終于來了,如果這件事不處理好,甚至齊大福會面臨倒閉的風險,但齊老爺子眼中憂慮更深了,這些銀票只是齊家今晚面臨的第一重危機。
“每人拿一張銀票看一看!”
齊老爺子開口了,他命在場的人每人取一張銀票,讓他們每個人都感受一下問題的嚴重性,兩名大管事上前,給每人分發一張銀票。
在大堂兩邊站著數卡名齊家核心族人,雖然齊家主要產業是被齊萬年的八個兒子控制,但齊氏族人也有參與當鋪的具體經營和其他一些零星產業。
齊鳳舞也在其中,由于祖父過壽,齊家各地的族人都必須回尊,她也于半個月前從江寧府返回京城。
她站在小姑姑齊玲瓏的身旁,她們二人是大堂內唯一的女性,齊鳳舞是負責稽查齊家產業的帳簿,做內部審查,地位很高。
而她姑姑齊玲瓏是齊萬年最小的小女兒,今年二十歲出頭,十八歲出嫁,僅出嫁一年丈夫便因病去世了,她守寡在娘家,大寧王朝繼承唐風,對寡婦并不歧視,只須為丈夫守寡一年,便可以正常出嫁,而一些大戶人家,要守寡滿三年,齊玲瓏是嫁給洛京大族崔家,因此她守寡了整整三年,三個月前,齊家收到了崔家的正式解婚書,齊玲瓏恢復了自由之身。
和侄女齊鳳舞相比,齊玲瓏容貌長得略遜一籌,但依然是豐姿綽約、淡雅脫俗,更多了一分成性的嫵媚,她經商的天賦也很高,雖然在娘家守寡,但她也任然參與齊家的產業經營,她負責齊家的脂粉花露一塊,這屬于齊家的小產業,在齊家收入中占據很小的份額,但京城女人提起齊羅蘭脂粉,沒有人的眼中不出現向往之色,那是脂粉中的第一品牌,連申皇后也專用這種品牌的脂粉,名聲卓著,在洛京內開有兩家大店,西京也有一家。
齊鳳舞和齊玲瓏雖然輩分有差,但她二人關系卻是最好,幾乎是無話不談,此時齊鳳舞手中也拿了一張假銀票,銀票上已蓋有注銷的紅印章,但她僅憑紙張手感,幾乎就認為這是真銀票,齊鳳舞也和眾人一樣,將銀票高高舉起,透過光線看它的彩條,她瞇著眼數了半天,果然只有五條。
齊鳳舞心中也有點緊張起來,因為她知道,市井商人絕不會去數有幾根彩條,他們辨別真偽的標準只看有沒有彩條便可,至于有幾條,沒有人會去留意。
“大家都看到了吧!”
齊萬年的聲音很蒼老,充滿了憂慮,“你們應該明白我們齊家錢莊所面前的嚴重危機了,瑋兒,你把事情的緣由大致給大家講一講!”
“是!父親。”
齊瑋緩緩站出來,朗聲對眾人說:“事情源于東海郡的東宮稅銀押解進京……”
齊鳳舞心中一跳,‘東海郡”事憤出在東海郡,她一個多月前還在那里,她的神情一下子有些緊張起來,全神貫注地聽二叔講述。
“東宮稅銀要押解進京,但楚王一系卻極力阻撓,刺史蘇翰貞便用了金蟬脫殼之計,聽說先是用倭鉛冒充銀錠在齊州甩掉了齊王的攔截,便押遙這一百萬兩的銀票進京…”
“可是這一百萬兩銀子也是假的啊!”
齊玲瓏忍不住打斷了二哥的話,齊萬年擺擺手,“玲瓏,不要急,聽你二哥把話說完。”
“是!”
齊玲瓏不再多言,繼續聽二哥述說,“事情就詭異在這里,當時,維揚縣八仙橋錢莊存入了一百萬兩稅銀,錢莊便依照郡長史的要求開具了一百張萬兩銀票…”
“二哥,等一等!”
這一次是老四齊環打斷了齊瑋的話,他剛從東海郡回來,比較了解情況,他給眾人解釋:“不是郡長史所為,徐長史是申國舅的人,已經被架空了財權,當時發生了刑部侍郎被刺案,蘇刺史剛剛任命的戶曹主事被抓了起來,由他弟弟暫代戶曹主事,這一百張萬兩銀票就是這個暫代的戶曹主事一手操作,這個人我認識,我還買了他的一塊開店此人叫做皇甫無晉…”
“啊!”
大堂傳來一聲低呼聲,所有的人一起扭頭望去,齊鳳舞滿臉通紅,低下子頭,剛才的驚呼聲就是她失口而出,旁邊的齊玲瓏關切地低聲問:“小舞,你沒事吧!”
“我沒事!”
齊鳳舞連忙搖頭,她心中充滿了驚訝,那個家伙怎么總是陰魂不散?又出現了。
齊萬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他也不明白別女為何失態,他便對齊瑋說:“是誰去辦銀票只是小問題,你繼續向下說。”
“是!”
齊瑋又繼續朗聲道:“詭異的事情就在這里,他們不僅用了僂鉛做偽裝,又制作了這一百萬假銀栗,便是在最后關頭騙過了繡衣衛,真正的一百張萬兩銀票成功送入東宮,這些經過都是我剛才在申國舅那里聽來。”
大堂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沉思,都是思束這一百萬兩的假銀票來源,這是其中最關鍵問題,這時,齊萬年的二弟齊萬鈞緩緩說:“我覺得這里面有點蹊蹺,我認識蘇翰貞,此人為人正直,清譽卓著,而且他是國子監祭酒蘇遜之子,名門世家,我認為蘇翰貞做假銀票幾乎是不可能,而且他也不會支持,用倭鉛冒充銀子他可能知情,我覺得他所知情也就到此為止,后面的假銀票或許連蘇翰貞也不知道。”
蘇翰貞長期在京城為官,名聲很好,基本上很多人都知道他,眾人都點頭,認為齊二爺說得有道理。
齊萬年想了想又問齊瑋,“那申國舅有沒有說,這次運送銀票之人是誰?”
這句話問得很關鍵,如果蘇翰貞不知情,那假銀票應該就是這個押銀票之人擅自所為,至少他知道這些假銀票的來源,如果能找到此人,那齊家就能堵住這個造假的源頭,所有人都期待地向齊瑋望去。
“回稟父親,這個人申國舅他們也很重視,名字我記下來了,就是剛才四弟所說的那個皇甫無晉。”
“又是他!”
眾人一片嘩然,齊鳳舞更是秀眉緊蹙,他真是陰魂不散,以前是纏住自己,現在是纏住了齊家,她比誰都了解無晉,一個登徒子,好色、無賴,有點小聰明,他和維揚縣上的潑皮混混們很熟,做一百萬兩假銀票肯定是他所為,這符合他的風格。
齊萬年一直在留意小孫女,從她剛才一聲驚呼,他就感覺她有問題,或許她也認識這個皇甫無晉,但齊萬年不會在犬堂上問齊鳳舞,作為一個家主,他在大堂上重要的是態度,決定一些大事。
而且他心中還有一個危機,使他暫時無暇考慮這么多細節上的問題。
“好了,這個皇甫無晉之事緩一緩再說,我先宣布幾個重要的決定。”
眾人都收攏心思,向家主望去,齊萬年對眾人道:“第一件事,停止其他五家錢莊分店印制銀票的權力,全部由洛京總店統一印制,第二件事,從明日開始停止萬兩銀票的發行,第三件事,連夜編制印刷銀票識別細則,發放給各州所有的齊瑞福商行,第四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