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呆滯之后,簡韶眼中驟然燃起希望之火,他大叫一聲:“我也信奉十方大尊…”
鬼修哈地一聲笑起來:“現在想了?大尊信眾,卻是寧缺勿濫!”
“不是,我是說…”
話說半截,鬼修嫌他聒噪,在他頭面上一拂,瞬間封了他的嘴巴,余力所及,視聽味觸等感應亦接連滅去,簡韶掙扎著想說話,又哪還能夠?隱約中,只聽到鬼修森然笑道:
“待你血液流干,生機絕滅之后,自歸大尊統轄,眼下不用著急,不用著急!”
不是,不是!
簡韶掙扎著想說話,可是那鬼修與黑膚大漢有許多地方要轉,哪會停留太長時間,石室中已是寂然。
隨著鬼修法力進一步侵入,簡韶五官機能已盡被封死,他根本不知道那兩個家伙走了沒有,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如今他只有思維還在流動,只有向那個他一直將信將疑的存在求助:
“十方大尊,饒了弟子性命!”
意念因為專心致志的緣故,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不過對此,余慈保持沉默。
影鬼奇道:“碰上正主兒了?”
“正主兒?”
余慈沉吟不語,因為對面五感相繼斷絕,他對那邊環境的感應也都滅掉,只有簡韶的心念變化,成為唯一的信息源頭。
恐懼、絕望,還有種種負面情緒到極致之后,不可避免的幻想,一層層地剝開。余慈能夠感覺到,簡韶的生機正在加速流失,深重的恐懼加速了這一進程,而這也是設此死局的人物所希望的。
對此,余慈沒有動作,也確實無能為力。他考慮片刻,問道:“十方大尊…以前確實沒聽到過這名號嗎?”
“確實沒有。”
“那究竟是個什么來頭?”
迷惑中,余慈的心念在“金屬飛蛾”上轉了幾圈兒,“十方”之音如浪潮般一波波地掀起來,由于是余慈主控,這聲音不再像最初時那樣混亂,來來去去間,澎湃遼遠,甚至還有一點兒空靈之意。
其中玄妙,漸漸顯露,雖是碎片,余慈仍要贊上一聲:真是好寶貝啊!
那另一個疑問就浮上來了:這可是能夠自我修復的上等寶貝,到現在也難以估量其完全恢復之后,會有怎樣的威能。既然如此,怎么還輪得到他來收取?正主兒為什么對漫山遍野的法寶碎片視而不見?
觀其信眾設局,似乎已經有了相當時間的準備,人數也是不少,有這個時間,搜尋一下法寶碎片,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兒。若將自己代入進去,余慈是肯定不會錯過這種寶貝的,除非…
無用,有害,或是不知。
思路在這里分岔了,余慈一時間無法判斷,只能再將注意力放回到簡韶那邊去。
鑿開四肢,流盡血液而死,確實能夠讓絕大部分人都崩潰掉,在這上面,簡韶沒有超出常人的素質,所以,在長時間乞求未能獲得回應之后,他也崩潰掉了。
絕望的人什么都能做得出來,原先的敬畏變成了憤恨,他的意念轉為怨毒,這種發泄式的詛咒辱罵,余慈又不痛不癢,自然不會在意。
不過,很快,余慈就感覺到,受到簡韶激憤的情緒沖擊,一直深植入其神魂深處的神意星芒竟開始搖動,并遭到一股向外的力,顯然是被排斥了。
這倒是新情況,那邊的感應轉眼就微弱到了極致。
不過,激動的人除了激動本身,什么情緒都是暫時的,往往都是有始無終。眼看著神意星芒給排擠到外層,簡韶的情緒又是一變,開始呼天喚地,又苦苦乞求。
余慈就想,若是換了天地間任何一位神主,此時早該與這廝一刀兩斷,或者干脆一個天雷劈死他,他倒還不至于,只是一直觀察,看著神意星芒在其神魂中的深度來回變化。
時間在緩慢卻堅定地流逝,不穩定情緒加速了精力的損耗,簡韶的意識早已混亂不堪,和余慈的聯系也中斷了三四次,這期間,余慈投下的符箓刻印,已經不是簡韶神魂所能承受了的,先后破碎,不久,其身體上又有了新變化。
余慈從微弱的聯系中,隱約感覺到了,簡韶生機的流失還在持續,不過有一股向內的力量從其全身各處滲透進來,并遵循著一定的軌跡流動。
應該是血跡紋路的作用吧。余慈這樣猜測,與他共享視角的影鬼一聲不吭,自顧自地記憶梳理這些路線。
簡韶好像成為了那血跡紋路的一部分,全身氣機漸而嬗變,一段時間過后,完成就成了另一種模樣:那已經完全不符合人體生存所需,所以,簡韶在簡單的掙扎之后,生機絕滅。
至死他都不知道,十方大尊為什么會這樣對他!
不過,簡韶的神魂還殘留著,依然裝在生前的身體內,保持一點兒未泯的靈識,卻逐步變得迷蒙昏沉。
星芒是以生靈的自我意識為依托,才能成功寄生,當那感覺反饋回余慈這邊,余慈就判斷:看樣子,神意星芒很快就要“脫落”了。
吐一口氣,慢慢平復略有波瀾的心情。余慈無數次從生死間劃過,也無數次置人于死地,卻還是首次如此清晰地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由盛而衰,直至死亡的全過程。
尤其是以這樣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居高臨下,看著那人在絕望中掙扎,最后在迷蒙中死去,終于,像是所有的光源瞬間滅掉,那邊的感應一下子進入了黑暗…不,連黑暗也算不上,而是一片純粹虛無,那奇妙的感應傳導過來,受其影響,有那么一瞬間,余慈的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這感覺僅持續了一剎那,余慈不確定那邊發生了什么變化,但對徹底的寂滅虛無而言,任何微小的刺激,都如同驚雷,撼人心魄。
那邊突然鋪開了一片光亮,當然,那不是什么“光”,而是煙花般炸開的氣機反應,因其太過密集,才有這樣璀璨的效果,甚至于讓余慈為之眩暈,也因其密集,余慈早就“眼花繚亂”,根本無法探究其中奧妙。
這時,他心中一動,借用神意星芒的感應,盡量將這激烈的變動拓印下來,送回到心內虛空,由于事發倉促,全無準備,還有感應精度上的問題,他也難窺全貌,只弄了大概三四成的樣子,且后面還要梳理。
做完這一切,感應斷絕已然在即,但余慈有一個最大的疑惑沒有解開:
“這一串變故,究竟是為什么?”
他能夠感覺到,因為氣機的激烈變化,已經幾乎徹底喪失靈智的簡韶神魂殘余產生了某種異變,這不僅導致其長時間留存,還與外界發生了某種交流。
現在,那“交流”才是主流!余慈植入其間的神意星芒已經搖搖欲墜,用以輸送力量的五彩光絲,則是早已斷掉。余慈現在真的成為了完全的旁觀者,在越來越模糊的感應中,分辨屬于“交流”的訊息。
是意念上的…
“十方!”
極其遙遠,但又無比熟悉的意念沖擊過來,便像是一排巨浪,轉眼將簡韶神魂吞沒,一瞬間的功夫,殘魂就完全被征服了,余慈心頭猛震,屬于他的神意星芒竟然也被“吞”了進去,感應不但沒有斷絕,反是又牽連得緊了一些。
這是簡韶殘存的意識仍未能分清兩個“十方大尊”的差別。但“誤會”持續到這里,終于也到了極限,也許是一息,或是兩息的時間,除了余慈之外,“交流”中的兩方陡地明白了什么,當然,簡韶殘存的意識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真正明白過來的,是那個余慈無比好奇,且又抱有更勝十倍戒心的神秘存在。
“十方大尊?”
在余慈心中做出初步判斷的時候,一道冰冷的意念掃過神意星芒,對絕大部分修士都有完美隱形效果的星芒,這回卻是沒能再瞞過去。
相隔萬里,余慈和那個存在,通過簡韶的神魂,碰撞了一記。
心內虛空中陡起震蕩,魚龍外相驀地抬頭,發出無聲的咆哮,整個心內虛空模糊了一下,又漸漸恢復清晰。
沖擊過去了。
余慈的腦袋有些暈眩,但在可承受的范圍內,只是與萬里外的感應就此斷絕。
跑冒滴漏啊…看看過年的時候,能不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