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余慈近些時日來,神意運化愈發圓熟,但還丹修士的動作捕捉起來還是非常困難。這邊氣爆聲一動,相似的沖擊已經在數里開外。急轉眼,余慈這才看到一圈不斷膨脹的強芒,搗散云層,朝觸天峰那邊撞去。
觸天峰上有特殊的禁制,其上巖石堅硬如鐵,能頂住修士交鋒時的強大沖擊,是離塵宗山門內少有的“切磋”勝地之一。在那里交手,除非是鬧得太過份,否則一般是不會觸犯戒律的。
身畔一熱,余慈已經來到了那位洪姓大漢的控制區域內。也不知大漢用的是什么法器,器芒烏沉沉的,從里向外看卻一點兒都不影響視線。而且站在其中,下方的云氣便似凝結了一般,如履平地。
余慈暗中散去凝成的神行符,對洪姓大漢一笑,卻見他正咂著嘴,盯著遠方交織的劍芒,便搖搖頭,也回眸去看。
說起來,余慈還是頭一回見到李佑展現身手。從他這個位置遠遠看去,李佑的劍光之外,始終綴著一道赤紅的光邊,劍光飛動,如同飛來繞去的圓環,又跳躍如火,絕不吝于變化,軌跡難以捉摸。
相比之下,他的對手劍光則要黯淡許多,大部分時間光芒不顯,可是揮蕩間冰寒之氣層層鋪開,凝結周邊大氣,在碰到觸天峰上時,更是在落腳地迅速結上一層冰霜。
“王九…”
余慈心中轉過這個名字,隨后便暗暗點頭:“原來是‘大荒朔劍’到了。這么一說,身邊這位,豈不就是‘烏金火眼’洪千秋?嘖,這下子,實證部四代弟子中,幾個厲害人物我可是見齊了。”
如今余慈早不是初到山門時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了,半月來,從李佑口中,從黎道士嘴里,包括和一些新結識的同門聊天,他已經對山門內的情況有了大致的認識。
周鈺、黎洪、王九、洪千秋,這是實證部上千名四代弟子中,最耀眼的星星。四人均是在四十歲之前還丹成就,天資均冠絕一時,但他們可不是李佑這般剛剛定鼎樞機的人物可比,已經是步虛境界的周鈺且不去說,里面排名最末的洪千秋,也已經結丹近三十年,此時已結玉液還丹。至于王九、黎洪,修為更是只高不低…
如此,李佑對上王九,又哪會有勝算?虧得他還興高采烈!
旁邊洪千秋哈哈笑著:“小李就是嘴巴硬,我敢打賭,碰上王九,他也就是撐上一刻鐘,身上那牌子,必然要給摘了去…王九就是看他這些天太跳脫,專門敲打敲打他!”
說著,他重拍余慈的肩膀:“走吧,都知道啥結果了,也沒啥好看的。你叫余慈是吧,和夢師妹很熟的那個?”
余慈苦笑著應了。洪千秋咧開嘴:“我聽老黎提起過你,咱們今兒就算認識了。對了,小李不是要我給個節目嗎,在咱們萬法精舍的地面兒上,要說節目,當然要上觸天峰,怎么樣,師兄我安排一場?”
洪千秋是個爽直脾氣,說走就走,馭器速度極快,轉眼二人已經飛近觸天峰。遠遠看去,觸天峰巍巍山形垂立如劍,近看來果見其四面皆是絕壁,仰起頭隱約見得峰頂,周邊浮云飛動,參照之物變化,便覺得這山要傾倒下來,令人心悸。
而在這些絕壁之上,卻有上百個人影飛縱跳躍,激起狂飆陣陣,劍光器芒耀眼生花。看到峰上的熱鬧景象,余慈當然明白所謂的“節目”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絲毫不懼,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個問題:“洪師兄,那祭劍牌…”
正說著,恰好有一聲劇烈爆震從附近的山壁上炸開,遮去他后半截話,洪千秋只聽“祭劍牌”三個字,便回過臉來,揚起粗眉笑道:“好家伙,心思不小,節目里要包著‘祭劍牌’是吧,好咧,你等著…”
不等余慈解釋,他駕馭法器一個偏轉,朝著另一片崖壁飛去,離得還遠,他就亮開嗓子,叫道:“又來個拿牌子的,不要客氣啊!”
余慈正莫名其妙,肩后一股大力推動,他便如騰云駕霧般朝著山壁直撞過去。
他反應很快,眼前的壘壘高崖也有一點兒天裂谷的模樣,他及時轉身,在光滑的石壁上的點了兩點,滑落七八丈,終于消去沖力,可還沒等他停穩,頭上風聲響起,忙一閃,便有一個人影貼著他的肩背滑落下去,伴之同行的還有那人連綿不絕的罵聲。
在那人摔落之際,有一小塊黑影迎面飛來,余慈手疾眼快,將它握在手中。
“啥玩意兒?”
拿在手里看了幾眼,余慈發現,原來手中的是一塊小木牌,通體呈枯黃色,做功勉強算得上精細,在其正面用濃重的墨色寫了一個“祭”字,后面則有涂成紅色的花紋。
看著這牌子,余慈心念方一動,便聽得身后虛空中洪千秋大笑道:“師弟的運道不錯,這祭劍牌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就是祭劍牌?李佑和王九爭奪的那種?
余慈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兒,頭頂卻是一熱,那是遭人氣機鎖定的感應。
余慈抬頭,恰好在他上方十丈高處也有人看下來。那人道士打扮,須發灰白,看上去有些年歲,然而面如嬰孩,紅潤光亮,倒有些道骨仙風。兩人視線一對,那道士眼中驀地射出兩道如電火般的藍光,極是眩目。
余慈眼前一花,立知不好。急切之下,他全憑本能,腰間希光劍無聲出鞘,同時劍氣嘶嘯,似是攻勢,卻在瞬間化為一片霧影,似散還聚,像是被山風吹著,轉眼就到了十丈開外。
稍遲一線,道士已經馭劍垂落而下,劍光收束成一縷,在山壁上切出極深的痕跡。
“咦?”
那道士的聲音里透著驚奇的味道,與之同時,洪千秋洪亮的聲音又響起來:“祭劍牌絕不能收在儲物指環里,若是收進去,就算輸了!”
余慈正想把木牌往儲物指環里塞,聞言低罵一聲,順手放進懷里,此時那道士攻勢又來,余慈還沒完全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干脆再度移位,似乎化為山間難以捉摸的輕嵐,道士劍光雖是凌厲,一時也無奈他何。
“嘖,霧化的啊,不痛快!”洪千秋看著山壁上的打斗,頗有些失望。
要知實證部向來是“以力證道”,極重修為的強度和深厚程度,相應的,里面修煉劍術,往往也是虹化者居多,像謝嚴就是個典型的例子。而以洪千秋的性情,自然更喜歡毀岳崩山的劍勢,對“軟綿綿”的霧化劍意,實在提不起興致來。
“小家伙應該去道德部或學理部,一窩子故弄玄虛!堂堂男兒,怎么使不出個讓人熱血沸騰的劍…呃?”
正嘟噥著,眼前劍芒暴閃,那清晰軌跡攝入眼中,差點兒讓洪千秋咬掉自家的舌頭。
“好劍法,啊呀,糟!”
想也不想,洪千秋粗長的手指虛空連點,“咚咚”兩聲響,堅比精鐵的山壁時炸開兩個窟窿,生成的震波便從瞬間交錯的兩人中間搗過去,以其強勁的力量,硬生生撞開了雙方劍勢。
余慈胸前衣物撕裂,祭劍牌滑了下去,被他用腳尖一挑,又飛到手上,然后便穩穩停在崖壁上。距他兩丈遠,那灰白長須的道士兩眼發直,不自覺地伸手去摸自家的脖子,那里已經給劃破了皮,再偏一分就是大動脈,而森寒劍氣早一步已經封住了他的咽喉,若非是洪千秋出手及時,他喉嚨里大概已經是一團糟了。
“真是好劍…呸!”
洪千秋話說半截,又罵了一聲,伸手抹了一把虛汗。剛剛真是險極,兩邊的劍光也就罷了,里面交錯迸射的劍氣實在是凌厲狠辣,若不是他抱丹真煞近年來漸臻圓熟,換了五年前,剛剛倉促之下出手,幫倒忙的機率倒在六七成上下。
虛驚之后,他忍不住睜圓那對招牌似的火炭巨眼,對著余慈訓道:
“同門較技而已,小家伙怎么一見面就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