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崖之上,燃起了沖天烈焰,巨獸的身軀此刻盡化為火焰中沉沉的暗影,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化為灰燼。但事實上,自高崖上傳下的壓力有增無減,在火光的映襯下,余慈甚至看到巨獸在其中搖擺頭顱,抖震毛皮,全然無恙。
瞇起眼睛,余慈盯緊了高崖火光,心中積聚的烏云終于被火舌燒出個窟窿,疑惑不再:
鬼獸!
這廝是天裂谷中的一方霸主,也是傳說為羅剎鬼王所遺棄的寵物。它一直生活在天裂谷中,卻不知為何,出現在距離天裂谷兩千里之遙的這里。
真是老朋友了,自從在天裂谷下,目睹其發動驚天幻術,擊殺萬千妖魔之后,余慈便再沒有聽到它的消息,至今也有四五個月。時間過得飛快,天裂谷的局面也大不相同,卻不知鬼獸出現在這里,與那邊的局勢有沒有關系?
這時候,余慈又想起一件事。當初天裂谷中,和葉途在一起的時候,便曾遭遇到過與昨夜類似的騷亂。當時天裂谷中猛禽兇獸也是狼奔豕突,慌成一團,始作俑者正是崖頂的鬼獸。
當時他只覺得鬼獸威勢無儔,后來才明白,是鬼獸吼聲中帶著令生靈躁動的迷幻之力,連越界而來的妖魔都不能幸免,更不必說相對要弱一些的谷中生靈。
只看谷底躺倒的修士們便能明白,鬼獸的吼聲依然凌厲。不過雷鳴般的吼聲終究不能長久持續下去,慢慢地便轉換為聲聲壓抑在喉嚨里的低鳴。火焰包裹下,鬼獸似乎往下邊掃視一眼,但沒有任何后續動作。
從余慈這個角度去看,高崖之上,鬼獸似乎還有別的目標,在以吼聲宣告其存在后,這大家伙竟是返身不見了蹤影。
走了?
不明白這虎頭蛇尾的算是怎么一回事,余慈也來不及多想,忙著查看諸老等人的狀況。初步探知幾個都是昏迷,并無生命之危,但不再耽擱,拉著人便往碼頭里送。
山谷中躺著六個人。余慈要在鬼獸回返之前,將他們帶到山腹中去。還好,通過接泊區的甬道口是開著的。
修行人體力不同尋常,余慈兩手各挾著兩人,又把剩下的兩位挑到肩上,向甬道那邊狂奔。行至半途,里面人影閃動,卻是周虎和昨日收容的馮朝二人。
他們也是發現外面劇變,趕出來幫忙救人。余慈看得清楚,兩人鼻孔下還有沒來得拭去的血跡,鬼獸的吼聲震波竟是穿透了厚厚的巖層,對碼頭內的修士實現了殺傷!
山腹里面也不安全,但總比外面好一些。
三人正忙著交接傷員,余慈脅下忽有人呻吟一聲,清醒過來:“勒死我了,混蛋小子,放我下來!”
“諸老?”
余慈和周虎都是一喜,其中尤以周虎為甚。諸老堪稱是碼頭內地位最重要的人物,若是他有什么三長兩短,余慈或許要吃排頭,至于周虎,作為專職護衛,下場恐怕就不那么美好了。
兩人這邊同時吁一口長氣,諸老則掙扎著下了地,五官七竅沁出的血跡未干,精神卻還算得上不錯,甚至比周虎和馮朝都要好一些。
老頭先是轉頭遙望崖頂,卻已經找不到將他震昏的罪魁禍首,只能搖頭道:“好險,幸好及時用‘魂轉’之術,將針對神魂的沖擊轉到肉身上去,否則靠得那么近,說不定就是魂飛魄散。”
諸老不愧是精研神魂之道的大師,那“魂轉”之術,能夠轉嫁神魂沖擊給肉身,奇功秘技,余慈還是首次得聞。但緊接,諸老的眼珠子便盯過來:
“你又是怎么回事?你能擋住那撼魂沖擊?”
老頭疑惑,余慈也在糊涂:他什么時候對鬼獸的迷幻之力有抵抗力了?山腹外包括諸老這精研神魂之道的大師在內,都在吼聲中癱倒,偏偏他除了耳鼓轟鳴,便再無他恙——要知道,他現在嘴里可沒咬著牽心角!
“余老弟師承離塵宗,有什么秘法也不奇怪…諸老,我們快進去吧!”
周虎把幾個昏迷人員都遞給馮朝,讓他送進去,伸手便來扯諸老。他擔著天大的干系,無論如何都不敢冒險。偏偏諸老倔脾氣上來,揮去了周虎來扶的手,就在甬道口卡著,無論如何都要余慈給他一個交待。
此時,山崖背面,忽有呼嘯如雷,便是沒了撼人心魄的異力,也覺得地面微微顫動。隔著一座山峰,人們還是能夠感覺到來自于鬼獸身上獨特的力量,正肆無忌憚地放射出來。
哪來這么多事!
想到鬼獸隨時都要回返,余慈低罵一聲,直接做出了反應——他雙手不得閑,干脆撞了老頭一記,出奇不意之下,硬把他頂/進了甬道里。
老頭踉蹌中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回頭便要破口大罵。然而絕谷之頂,忽地轟地巨響,碎石沙土滑落,簌簌有聲,讓人懷疑這片谷壁是不是要塌掉半邊。震聲里,一道模糊的影子從對面谷頂上甩過來,重重砸在另一側山壁之上,直接陷了進去。
絕谷光線驟然一亮,鬼獸巨軀緊跟著從百丈高崖上一躍而出,在虛空中劃出一道清晰的弧線,身外熊熊火焰燃燒,給皮毛染上一層妖異的朱紅色彩。
轟聲巨響,鬼獸也撞在對面山壁上,沖力所及,當即便有大塊崖壁剝落,直墜而下,就砸在甬道入口邊上,飛濺的碎石射進來,當當作響。
“快走!”
周虎再不管其他,強扯著諸老往山腹中走,余慈斷后,同時找到機關,關閉甬道入口。在封路的巨巖軋軋落下的時候,絕谷中忽然炸起一團塵煙,那是鬼獸的目標,被它從高處撞下,摔得五癆七傷,但一時竟還未死,掙扎著要站起來。
已經衰弱但依然強韌的氣機鼓蕩,余慈眉頭一跳,如果沒看錯,這是一頭還丹妖魔!
用還丹來標識妖魔水準,或許有些不太準確,卻也能表現出妖魔的強大。可惜,強大永遠都是相對而言。鬼獸的低吼聲由遠而近,挾著呼呼風嘯,巨大的身軀沒有任何減速,急墜而下。
嗵聲巨震,絕谷地面似乎跳了一跳,隨即便是血光迸射。
那妖魔也是厲害了,在千鈞一發之際,用一條腿的代價逃過鬼獸大山壓頂式的撲擊,嚎叫著往邊上逃,方向竟然是甬道這邊。
余慈醒覺,向后疾退,然后,封路巨巖便擋住了他的視線。
一聲悶響,妖魔撞在了封路巨巖邊緣,從沒有合攏的縫隙處,還能看到它灰黑的腳爪。但下一刻,山腹內似乎猛震一記,那半截腳爪驀地飛出,血點噴濺到甬道里面,隨即甬道完全封閉,山腹外也陡地安靜下來。
“小子…”
諸老暴怒的吼聲只響了半截,便似是被利刃割斷,戛然而止。他終于意識到近在咫尺的危機,山腹中,所有人都屏息寧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封路巨巖上,有細細的磨擦聲傳導進來,鬼獸似乎這塊巖石很感興趣,在用爪子或者是皮毛輕蹭,低沉的吼聲在其喉嚨里打轉,透過巖石,愈顯沉悶。
山腹內諸人,包括余慈,都希望這大家伙興趣盡快消褪,早早滾蛋才是正經。但念頭還未轉過,炸雷般的轟鳴便打穿崖壁,碾壓進來。
在狹窄的甬道中被音波穿過,余慈只覺得頭皮都要炸了,他向后飛退,才一退進接泊區大廳,便見里面東倒西歪,周虎和馮朝,甚至包括后面跟過來幫手的幾名修士,都站立不穩,有的直接昏迷,像周虎這樣修為稍高些的,勉強坐地運功相抗,卻是面目扭曲,額頭上青筋幾乎要掙破面皮。
吼聲倒在其次,恐怖的是吼聲中迷幻之力對神魂的沖擊,余慈毫不懷疑,若鬼獸再這么吼兩聲,山腹中有八成的修士都要神志錯亂。
稍微從容些的除他之外,只有諸老。這老頭臉色愈發蒼白,卻是眼神灼灼,神智清楚,絲毫不亂。
余慈扭頭看他一眼,未及說話,又是一記巨震,鬼獸沒有再吼,卻是重重地撞在崖壁上,甬道內似有“咯”地一聲,那是甬道機關受到外力沖擊過甚,毀壞鎖死。這也是一道安全措施,不過對鬼獸來說,甬道它本就是進不來的,倒也沒什么意義。
正想著,巖石上“滋”地一聲,像是熱油潑在上面,余慈心頭一激,轉眼去看,只見黑沉沉的甬道盡頭,忽然有一道焰光亮起。火焰吞吐,扭曲變形,似乎從崖壁的某個縫隙中慢慢地透進來,光芒最初是正常的橘紅色,但隨著透進來的體積越來越大,橘紅顏色便逐漸消褪,代之而起的,是觀之有陰寒之意的灰白顏色,里面還透著一層鐵青。
灰白火焰輾轉演化,漸漸構成輪廓。余慈和諸老都看到了,那分明就是鬼獸巨大的頭臉!
這算怎么一回事?
余慈想不明白,但他清楚,事急矣!
余慈知道再耽擱不得,當機立斷,從儲物指環中取出牽心角,扔給了諸老:“救一個算一個,含在嘴里…”
“牽心角,你有這種東西…等下,外面的難道就是鬼獸?”
老頭似乎想通了什么,哇哇大叫,余慈恨不能一腳踹過去,但緊接著便聽到老頭叫道:“要是有這東西,我能布成法陣,暫時屏蔽神魂沖擊!”
余慈微怔,轉臉看他,目光又掃過廳中東倒西歪的人影,想了想,突然咧嘴笑道:
“好!”
話音未落,他心神一動,停留在山腹某個角落的魚龍倏地躥出,從某個通氣孔里鉆出去,展開其絕頂速度,不過數息時間,就到了絕谷中。
這一刻,鬼獸巨大的身軀盡入其眼中。
余慈咬牙,身形突地前沖,沒有經過甬道,而是撞向旁邊的厚厚巖層,沒有任何窒礙,他的身形沒入其中,倏乎不見。
諸老方一怔,便見已經將整個腦袋化為火焰探進來的鬼獸驀地巨口大張,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
那不是吼聲,是尖銳的嚎叫!
囧,完全沒有過星期天的概念了,焦頭爛額,有氣無力求紅票,希望兄弟姐妹們能給一把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