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陰剛剛結束了和那位落日谷徐回的交談,微笑著退后一步,是“到此為止”的意思,在身體移動的時候,目光瞥過,非常隱蔽。
照神銅鑒中的余慈陰神,感覺卻非常強烈,似乎有一根冰針,破開外圍,直扎進來。強烈的刺激使得陰神乃至于他的思維都顫了一下,生出波動。只是這波動很快就消融在在外圍澎湃的力量漩渦里,不見痕跡。
冰針就是赤陰的眼神。
“那女人…”
余慈心神繃緊,緊接著,赤陰又有了些小動作。
在兩位步虛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搞鬼,恐怕任何一個還丹修士都要仔細斟酌,可赤陰就這么做了,且毫不猶豫。
余慈其實沒看到赤陰用了什么手法,但此刻,照神銅鑒分明在往下陷,很快被雪泥徹底埋住,至此下陷的速度不減反增,轉眼便深入地下七八尺深,好像周圍不是被凍硬的土地巖石,而是一片虛不著力的沼澤。
沒有人發現這一變化。
從距離上說,赤陰距離照神銅鑒是最近的。因之前抵擋“金石流體”而被崩飛,照神銅鑒距離余慈肉身有近十丈的距離,而赤陰恰好就在二者之間,她的身體恰好擋住謝嚴等人往這邊看的角度,至于更遠處的那些人,他們的注意力如今全被謝嚴和徐回兩位步虛高手吸引,偶爾也有人去看赤陰,但誰有興趣往黑暗的山林深處投注視線?
深入地下數尺后,鏡子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牽引,向側方移動。這個區域已經超出了魚龍的感應范圍,不過地下也有一些蟲子之類,被神意星芒點亮,通過這些細碎狹小的視角,結合上方魚龍的點染的視界,余慈能夠確定,鏡子是往赤陰方向去的,移動速度非常快,不過數息,就在她正下方停下來,由始至終,沒有任何人生出感應。
此刻除了赤陰,再沒有人知道照神銅鑒的下落。
鏡子和女修之間,上下垂直距離不過五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余慈逃離雙仙教后,和赤陰最為接近的一次。
但這可絕不是什么有趣的體驗。如果按這種局面發展下去,此間事了,眾修士星散,謝嚴帶走他的肉身,而赤陰則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照神銅鑒收起,就算以后有人想起來此事,也絕不會聯想到她的頭上去。
若真是那樣,余慈不認為他還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此時的地面上,徐回扭頭,對謝嚴說了句話,再不看任何人,轉身離開;也在此時,謝嚴依舊沉默著,抱著余慈的肉身,腳尖已經離開地面;同樣是在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兩位步虛修士身上,赤陰微微而笑,靜止片刻的照神銅鑒,在她精純真煞的牽引下,慢慢上浮。
按照這個路徑,兩息后,將破土而出,在女修華美裙裾的掩護下,循著其優美的腿線,貼身而上,徹底為其掌握。
那是一條香艷但致命的路線。余慈心神冷澈,現在,他不用選擇了。
下一刻,余慈心志凝定,朝著外圍的“深海漩渦”撲去。
沒有任何保留,余慈抓住外圍力量運轉造成的某股吸勁兒,借勢發力,不是像以前那樣,讓陰神之力抽取一股,循那既定的路線向寶鏡邊緣發散,而是全副心神的投入,是陰神整體孤注一擲地投進去!
思維轟然震蕩,照神銅鑒內蘊的力量狂潮瞬間將其滅頂。如果陰神有“呼吸”一說,余慈現在必然已經窒息了。
沖擊連迭而至,要轟垮余慈的神智,要將投進來的陰神力量按照它們的意志,撕成千百塊兒,再循環、改質和發散。
可越是如此,余慈的意識越發地清晰明確。
陰神馭器狀態下,陰神會持續損耗,放射神意星芒,直至將他吸干;脫離陰神馭器狀態,寶鏡則會直接把他吞掉。兩害相權取其輕,余慈選擇了前者,然后更進一步:
既然都是吸取陰神之力,最終放射星芒,那么為什么不能在此一功效,將陰神之力的源頭,也即陰神本體投出去呢?外圍力量的循環,就是像錯綜復雜的河道,但“河道”終究有一個“出海口”,只要堅持到那里,就是勝利!
這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一場不得不進行的賭博。
好像是一場生死間的斗劍,沒有思考的空隙,他只要相信自己的千錘百煉的靈覺,再灌注勇氣就足夠了!
從陰神投注的那一刻起,震蕩便再無止歇,一切感應都混亂了,完全不辨東南西北。陰神之力在迅速損耗,神魂結構也動蕩不休,余慈就像是一艘破爛的小船,撞進了地下暗河,只能在“黑暗”中和激流搏斗,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碰撞,隨時都有可能崩潰、解體。
但與之同時,余慈也感覺到,每一次震蕩撞擊,都有絲絲縷縷的力量滲進來,與陰神之力發生反應,最終作用在陰神上,改變其某些性質。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因為在他進一步體會之前,“出海口”到了!
“哧”地一聲長音,只響在余慈神魂中。
照神銅鑒已經破土而出,探入赤陰裙裾之下。便在此時,一顆超大的星芒從鏡面上噴射出來,穿透了女修華麗的碧煙流霞長裙,飛射到空氣中。
經過寶鏡內蘊力量的浸透改造,陰神星芒無形無質,沒有任何人看到,也無從感應——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在星芒射出鏡面的瞬間,余慈清晰感覺到,他撞上了一層無形的網。
那網分明是早早就布在照神銅鑒外圍的,有著非常厲害的禁錮作用,但由于陰神星芒性質特殊到極點,那網沒有攔住他。不過在常人難以觸及的層面,星芒撞擊網絲的瞬間,有一層細微的波動傳導出去。
赤陰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僵硬。
余慈卻沒時間體會這表情。
陰神星芒飛到山林上空,恰逢一陣山風吹過,風力由外而內,幾乎在瞬間撕裂了星芒外殼,直接觸及余慈陰神。余慈驀地打個了寒顫,然后就是火辣辣的痛感,在那瞬間,余慈便似被刮去了一層皮!
這不是皮肉之苦,但疼痛卻是直接作用到神魂深處,沒有半點兒延遲或保留。
余慈忽然想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在凝成陰神之后,于舟老道曾經很嚴肅地對他說過:陰神初成之時,雖然威力已是很強,但又是非常敏感的,就像是火油,與外界天地元氣直接接觸,會發生非常激烈的反應,造成嚴重損耗。所以沒有修煉到足夠的水準、沒有足夠的防護準備,絕對不能輕率出竅,不然也許一陣風中蘊含的元氣,就能將其徹底點燃,以至于魂飛魄散。
現在余慈就碰到了這種情況。
陰神毫無準備地暴露在空氣中,因其敏感,瞬間接收了無可計量的復雜信息,同時還有火一樣的天地元氣。這些東西隨著風吹過來,稍一接觸,便有劇烈的疼痛從外而內滲透進來,真像是一層層地剝皮,難受極了。
余慈忍著痛,強迫自己定下心來:時間緊迫,他要知道,他的肉身在哪兒?
其實以陰神直接感應外部天地,并還原為人類所習慣的五感六識,是需要一段時間練習的,不過余慈非常熟悉神魂感應的模式,只是一個恍惚,外圍有些混亂的天地就漸漸清晰起來。
很快,他將這塊山陰坡地的情況盡收“眼底”。
他看到了已經飛過林梢的謝嚴,以及謝嚴懷中,他全無知覺的肉身。
還沒走遠!
余慈大喜,連陰神的創痛都忘記了,驅動陰神往上疾飛。可偏在此時,又一陣強風吹過,莫名的,風中竟有一絲香氣,為他所察知。
陰神狀態下,怎么能聞到香氣的?
疑惑方起,劇烈的反應由內而外,轟聲點燃。
一剎那間,陰神像是吹足氣的皮囊,“呼”地漲開,且一下子漲到了要炸掉的極限。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聽到了細密的崩裂聲,又或者是火舌舔舐的爆音。而外圍的強風更是“風助火勢”,內外交逼之下,余慈的神志幾乎要給焚成飛灰!
之所以還能維持的住,還多虧在照神銅鑒的“河道”中曲回逆折之時,受其力量浸淫,陰神質性似乎有了些改變,至少是一個緩沖,使得余慈沒有在瞬間魂飛魄散。
“啊!”
難以承受的痛苦之下,余慈嘶叫起來。陰神的嘶叫,其實就是神魂結構最激烈的震蕩變形,并無聲息,可是那震蕩卻能引動外界元氣,在常人難以觸及的層面掀起波動。
還丹修士并非常人。這一刻,附近的修士或多或少地都有所感應。但那波動太短暫了,又來得突兀,幾乎沒人能準確把握住里面的信息。
當然,有人可以。
明藍是與伊辛、盧明月一起到來的。因為身份有差距,便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很沒有存在感。但此時,她臉上一貫的微笑斂去了,目光則從某處林梢轉移到赤陰身上,再不曾稍移。
在天空中,謝嚴畢竟修為高絕,心神不定之下,也有所感應。他怔了怔,回身往下看,很快鎖定了大概的范圍。
不過這時候,他只看到從林梢突兀躥起的魚龍。
囧,不知道為啥一直上不來,刷到這個點兒,總算能更了。呃,從兄弟姐妹的反饋來看,凌晨更的話或許跟的比較辛苦?其實我發的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