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運使“玄藏飛星大煉度術”的過程中,符劍、法印、寶鏡各有用處。其中符劍用來指引目標、法印用來驅動力量呼應星辰、寶鏡則是映照反射星辰投影,各司其職,絲毫不亂。
也因此,符劍的變動,就等于是目標的變動。
純陽符劍,不是去飛斬“屠獨”陰神,而是在“咻”聲中,飛向懸崖之外。
便是以“屠獨”的老辣,此時也疑惑了:“這狡猾小輩想做什么?”
然后他就發現自己似乎被小輩層出不窮的手段影響了,不自覺順著小輩的思路走,對這種蟲子一樣的東西,就應該直接捻死啊!
他隨即咆哮出聲:“滾你的吧!”
聲落石碎,暴起的陰影抽擊腳下地面,將丈許方圓的地面擊成粉碎。崖頂地面溝壑紋路是為分擔余慈的負擔而安排的,“屠獨”將其一擊毀去,地面上流動的符法靈光登時亂成一鍋粥。
混亂的力量四面迸發,而其中大部分便作用到與地面溝壑相連的余慈身上。真如“屠獨”所言,余慈被逆貫的大力沖得站不住腳,悶哼聲中,被硬生生轟飛出去。
身形不穩,鏡面也隨之偏移,映射的星辰投影之光也就錯開,“屠獨”一下子失去鉗制,怪叫一聲,身外/陰影暴漲。
余慈周身氣機跳蕩兩下,五官七竅同時沁血,不過他持印的雙手依然穩定,他沒有強行止住后撞的身形,而是順著沖擊力,向后飛摜,臨去前,甚至有閑分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懸空的寶鏡。陰影的抽擊只遲了一線,隨后便被持續激蕩的亂流引偏了。
巨力貫體入過,沖勢極強。而崖頂相對平整的地面其實沒多大,余慈一下子便給甩到山陰處的傾斜面上。
高山絕頂,冰巖壘壘,便是臨近冬末,也沒有消融的跡象。余慈在滑不溜湫的冰雪斜坡上,根本消不掉去勢,一路下滑,瞬間便滑落十余丈。崖頂的情況被冰巖擋住,已看不到了,可是山坡陰面的巨大陰影,分明是受到某種力量的驅使,蠢蠢欲動,隨時都要掀起來,給他致命一擊。
“駕馭影子的能力,是叫‘影虛空’嗎?”
念頭一閃,旋又無蹤,此時余慈滑落的勢頭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一路上翻翻滾滾,身體與巖石冰刺接連撞擊,便是有“先天一氣”護身,也極是疼痛。
但在此刻,他的腦子非常清醒,與之相對應的是,他周身關鍵氣機,絲毫不亂!
他早已經習慣了——在與人近身搏殺,生死須臾之際,若是氣亂心亂,和引頸受戮無異!而過往的心得體會,放在此處,便形成一種情況:
不管他的身體如何激烈動蕩,他驅使運用的符法結構,依然穩固。也就是說,“玄藏飛星大煉度術”沒有中斷,仍在運行之中。
所以,余慈和幾件法器用具的聯系也沒有斷。其中法印、寶鏡在手,至于純陽符劍,即使剛才被他驅動飛天,余慈仍對其保持一線感應,他知道,符劍此時到了最高點,正是將墜未墜的時候。
這是一個極妙的時機。任身體滾落、周邊陰影殺機四伏,余慈閉上眼。此時此刻,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巨大的圖景:
絕壁城!
或者說,是由照神圖映照出的絕壁城全景。
當然,照神圖并沒有恢復,余慈腦海中映現的,只是記憶中的影像,是他當時以蝦須草換取三陽符劍,在城中逗留的那幾日,無數次開啟照神圖,映徹全城,無所不至,留下的深刻印象。
如今,印象在腦海中清晰呈現,余慈仿佛又一次用那神靈的眼睛俯瞰巨城,無所遺漏。而開始下落的純陽符劍,憑借一線感應,同樣映現在他腦海中,傾斜的劍尖,指向了巨城一角。
空間感清晰而又明確。
經過數月的修行,余慈對符法一道,有了更深的認識:符法的運作是就人與天地自然、萬物生靈、妖鬼精怪等交互作用的過程,在此過程中,人是主體,符法是扶手和中介,廣袤天地便是力量的源頭。
從《玄元根本氣法的整體思維看,一符既成,人、符、天地便應該形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而施符的對象,則以敵我之分,選擇是讓其融入這個整體,還是將其排斥出去。
當純陽符劍傾斜的劍尖,指定目標位置之時,余慈便體會著人、符、天地渾然一體的狀態。在符法結構的連接下,他和天地、至少是絕壁城范圍內的天地再無內外之別,這種水乳/交融的感應一直延伸到極遙遠的天空,與九天星辰遙遙相接。
余慈也不敢肯定這是否是錯覺,不過在此瞬間,他清晰把握到了“敵我”的差別。
他可以容納全城,唯獨不能容納城中某個點。
不是此時極力致他于死地的“屠獨”陰神虛影,而是丹崖之上,隱藏于深層巖石土壤之下的某個地方。
敵我既判,堅定的排斥力便迸發出來。
感覺中,天地輕輕動蕩一下,渾融如一的狀態就此破碎,而余慈全身氣力,瞬間抽空。
“砰”地一聲響,余慈撞上一塊巨大的巖石,全身骨骼欲裂,終于是止住去勢。也在此時,受“屠獨”魔功驅動的周邊陰影終于撲卷上來,要將余慈生吞進去。
余慈沒有動,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天空。
這一刻,黑暗天幕的某一點上,似有星芒閃耀,非常微弱,卻牽動了余慈的全副心神。
極細極淡的光芒投射下來,一閃不見。
白日府中,絕望的情緒已蔓延到了每個角落,便是深及地下數丈,也難以避免。
黃泰在暗道中狂奔,后面陰冷的寒意始終跟著他,讓他無法喘息。經過半夜的廝殺,他此時早已經喪失了斗志,只懂得沿著地下暗道飛奔,把生命的希望都寄托在暗道盡頭,鐵門后的石室中。
要說自天裂谷回來后,對石室中那位,黃泰本是躲都躲不及,更不要提像現在這樣,直接找上對方清修之地。可如今生死攸關,他還顧忌個屁!
“轟”聲爆震,他直接撞開了大鐵門,撲入石室之中,嘶叫道:
“長老救命!”
話音方落,他便傻在那里。
因為在此刻,他看到,一道微弱纖細到極致的光線,從上方厚厚的巖層土壤中透進來,直直照在石室內側床榻上,那個靜躺著的黑袍人影胸口,形成一個小小的光點。
然后,黑袍人的身體開始崩解。從胸口光點開始,四面擴散,速度越來越快,不過兩息時間,便蔓延到全身的每個角落。床頭案上,擺放的一塊玉牌砰聲炸裂,突兀的聲音震得黃泰身子一抖,旋又見飛灰滿室,給狹小的空間又蒙了一層陰霾。
這一點,黃泰再難體會了,他后腦被一根手指插進去,穿透顱骨,陰冷咒力直接滅殺神魂,死得不能再死。
站在倒仆的尸體旁,明藍略有些疑惑。她看著榻上殘余的灰燼和床頭案上的碎玉,又抬頭看那并沒有明顯穿孔的巖頂,仔細想了想,身形倏閃,直接沒入上方巖石土壤之中,以土遁穿行其間,很快浮上地面。
剛見看頭頂虛空,便有金光烈焰轟然爆發,撲卷的熱浪炙烤面皮,置身其中,連頭發都要打卷兒。明藍微皺眉頭,身子忽地閃到數丈外,接著便是轟地一聲響,她原來所立之處,有一人重重砸下,把地面撞出一個大坑。不過那人隨又跳起,龍精虎猛,全然無恙。
與那人視線對上,明藍咦聲道:“明月先生可無恙么?”
對方哈哈便笑:“無妨無妨,只是借勢消力,金煥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慮!”
撞下來這人正是盧明月,明藍發現他心情倒真是不錯,雖是激戰中,也是滿面春風。不過此時,金煥卻是借著盧明月這邊裂開的口子,厲嘯聲里,裹起千層霞光,突圍而出。
看他飛遁方向,是往新城那邊去的。
半空中,史嵩和胡丹呼喝追擊,緊緊跟上。明藍視線隨之移動一段距離,又轉回來,此時,盧明月身邊,卻多了一人,正是伊辛和尚。
和尚方正的面孔上淡淡的沒什么表情,卻是很認真地施禮問好,明藍也回禮相應。隨后,和尚方道:
“剛剛接引星辰之力,一擊滅殺屠獨肉身的,可是明法師?”
“不敢掠人之美。”明藍微微笑著,也有些奇怪,“大師怎知道屠獨死了?”
“金煥為屠獨設一對本命牌,一枚在屠獨靜室,另一枚就懸在自己腰上。剛才他腰上本命牌碎掉,又反應強烈,自然是屠獨死了。”
對伊辛的情報能力,明藍不免輕贊一聲,目光又遙望對面新城依靠的山體,沉吟道:“天翼樓似乎有變?”
和尚和道士對視一眼,神色微妙。
山崖背陰處,擇人欲噬的陰影顫了顫,倏化輕煙。
大斜坡上,騷動的影子也一下子安靜下去。
余慈屏住呼吸,等了半晌,方依靠巨巖,慢慢起身,陰影的安靜,顯出他剛剛釜底抽薪的一招見了效果,不過,他還要再確認一下。深深吸了幾口氣,讓氣力回復一些,他正想著攀上崖頂,耳畔忽有聲音流入:
“這一手真不錯。符咒叫什么名目?”
聽起像是夸贊,但接下來就全變了味道:“原來也不全是個狗仗人勢的…”
音色優美而特殊,有著金鐵般的磁力,話意則比刀劍還要傷人。
余慈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顫,頸后汗毛全豎起來。
便在此刻,高空中第二波強光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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