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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突至

  頂層的宴席排列大致形成一個半圓,是傳統的跪坐席位,前置矮幾,中間圍出一個頗為寬敞的空地,此時在耿福的指示下,自有貌美如花的女侍引領各位頭面人物就坐。余慈深吸口氣,強迫自己的心神從照神銅鑒上移開,目光環掃,將偌大廳堂內的人物都納入眼中。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金煥。這位白日府主之前沒有進入云竹園,而是在廳堂一角,和人說話。聽到宴廳奏樂,才走過來,剛剛與他說話的那人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那是匡言啟。

  金煥倒還是一貫的模樣,烏金長衣,腰圍玉帶,方臉上不怒自威,數日來的被動局面,似乎沒有對他造成影響,他大步走過來,與謝嚴見禮,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頗有地主的氣派。

  眾人隨即入席。謝嚴理所當然坐了上首第一位,余慈挨著他坐下,這個位次或許有很多人不爽,但沒有人敢提出置疑,金煥到另一邊去坐,和兩人遙遙相對,匡言啟卻是沒有座位,只是站在他身后,垂首不語。

  諸位頭面人物當然是可以帶隨從的,匡言啟也掛著一個“居中協調”的差事。至于為什么不是與金煥關系更親密的金川,聽說那小子自上回和余慈在天翼樓照面之后,回到府中就被金煥禁足了。只是,現在看起來,匡言啟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太好,幾日不見,消瘦許多。

  一陣紛亂之后,各頭面人物都已入席,言笑晏晏,氣氛還比較融洽。余慈目光又一次掃過,這回他看到了趙子曰,這個疑似販賣私貨的家伙正沖他微笑,然后又扭過頭,和對面一位道士目光交擊。

  那道士自然就是盧明月。余慈只是遙遙看過他一眼,此時離得近了,燈光下看得更真切,只覺得這廝真真是個酒色之徒,只是不知為何,眉目滿盈喜意,便是和趙子曰隔空對眼抵勁兒,也有種“懶得與你計較”的優越感,好生奇怪。

  而在他旁邊,是一個和尚。

  當余慈的目光投射過去的時候,和尚也抬起頭,出奇端正沉靜的臉上本是毫無表情,但見得余慈的注目,便微笑點頭,十分友善。余慈也笑,似有默契在其中。

  毫無疑問,這就是伊辛和尚。與他座下弟子毒蛇般的相貌完全沒有任何共同點,端坐的姿態,堪比任何高僧大德。

  “知人知面難知心。”余慈暗自感嘆,看這廝模樣,又有誰能想到,他就是天裂谷動亂的罪魁禍首,是一條真正毒蛇,隱在暗處,擇人而噬呢?

  此時,席上還有人沒到。

  天翼樓頂層共安置了十四個座位。分別安置離塵宗仙長、絕壁城五大勢力的首腦、散修的代表人物盧明月,五位遠道而來的“外地貴客”以及還未露面的隨心閣商隊首領。

  此時,以趙子曰為代表的“外地貴客”都已到齊,商隊首領要準備主持隨后的易寶宴,沒有入席。此外,余慈下首,也就是萬靈門的席上空著,這點也在情理之中,自從當年慘敗給金煥后,史嵩再未踏入絕壁城半步,設個席位,也只是表示尊重而已。

  只有一位…

  “玄陰教赤陰上師到。”

  這種場合下,耿福當然不可能拉長腔調吆喝,可就是這樣平實的一句話,與隨之而入的香風倩影合為一處,還是瞬間引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身玄陰教特有的黑衣斗蓬,赤陰緩步踏入廳堂,俏臉上表情淡淡的,線條清晰的面龐,像一尊絕美的雕塑。對席上諸人的招呼,只是簡單回應,沒有半點兒遲到的自覺。事實上,她是掐著點兒到的,非常準時。

  從頭到尾,她也只是在面對謝嚴的時候,多說了一句“見過謝仙長”之類的話,兩邊宗門有心結在,也不可能多么熱絡,再一點頭,這位女修便徑直入席,按照席次安排,坐在金煥下首。這樣,恰好和余慈面對面。

  &20108;人視線并無交流。

  余慈小臂內側,照神銅鑒的熱力依舊烙在皮肉上。但在此刻,先前略有些焦躁的心情忽然平靜下來,仿佛將一捧冰雪放置心頭。

  下方陡然彩聲如雷,震得天翼樓微微顫動。那邊的易寶宴已經開始了,而且開始便搏了個好彩頭。

  這像是一個信號,頂層小范圍的交談停止了,不過隨心閣的商家還未到來。

  在座諸人自然都沉得住氣,任樓下彩聲呼叫一浪高過一浪,也都巍然不動,只是有些人心里未免就嘀咕兩句,那隨心閣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

  便在此時,案幾圍成的空地上,一縷煙氣冒出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煙氣曲折變化,隱約成形。像是初生的樹芽,破土而出,慢慢地長高,樹干漸成,又開枝散葉,生成幾根煙氣繚繞的枝椏。

  枝椏并非固定住的,而是在煙氣樹干上旋轉游動,彼此交錯變化。余慈數了數,共有五根。

  而在枝椏上,又有煙氣層層疊疊,生成樹葉模樣,事實上是承物的托盤,其上有各色光華閃耀,透過外層繚繞的煙氣,化為迷離之光,照耀全場。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噱頭!”

  余慈心中嘿地一聲笑,轉眼去看趙子曰,卻見那人也投來目光,想必也是想直來之前崖頂所說的話。兩人都是笑著點頭示意,又分別將目光投往煙樹上去。

  說是噱頭,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手“平地起煙樹,五枝接寶光”的手法,很是引人眼球,尤其是輕煙繚繞枝葉之間,不知是什么性質,只見光華透出,真正的寶貝卻是若隱若現,無論如何都看不真切,勾得人心里發癢。想來只此煙樹,便是個頗為不俗之物。

  便在此時,哈哈的笑聲響起來。

  “惶恐惶恐,勞諸位仙長、道友久候。敝人周有德,忝為隨心閣管事,在此有禮了。”

  &20276;著笑聲,一個矮壯的人影從屏風之后轉出。此人長得墩實,臉上卻是笑瞇瞇的一團和氣,是很典型的商人模樣。此時他抱拳至頂,連連拱手,向在座諸人行禮。待到得席前,又特意單獨向謝嚴那邊躬了躬身:

  “自當年不老泉一別,謝仙長風采如昔,令人好生羨慕。”

  余慈早上見過這周有德一回,知道他是個很圓滑的家伙,卻不知道他和謝嚴還是舊識。

  謝嚴詭異眼珠微瞥,目光在周有德臉上掃過,略一點頭,算是回應。隨即扭過臉來,仍自盯著場樓層中央那株煙樹。

  周有德顯然是知道謝嚴脾氣的,再向周圍團團行了一禮,才坐下來,隨即輕咳了一聲。其實他身體狀態不太好,臉上顏色蠟黃,就是在幾日前遭到強人打劫時受的傷,此時也是強打著精神,維持著職業的笑容,面面俱到地打招呼。

  便在這個空當,余慈感覺有些不對勁兒。

  視線轉向謝嚴,發現這位師伯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煙樹上閃耀的光芒,神情很是嚴峻。也是他近日來與謝嚴接觸得多了,才能有這般細致的感覺,在旁人眼中,這位性子孤僻古怪的仙長,一直是那個表情,從無變化。

  謝嚴在看什么?

  余慈是看不透寶物外面那層煙氣的,但他的眼力也不能和步虛修士相提并論。

  此時,樓下不知是展示出了什么寶貝,引得一片驚呼,炒得氣氛更是熱烈。待此聲響過去,周有德終于進入正題,伸手虛引,指向宴席中央的煙樹。

  “諸位,這便是我隨心閣,為今次易寶宴準備的五件法器,都是從西方佛國攜來,極具特色,與修行更是有大益的。諸位當知這易寶宴的規矩,我啟封一件寶物,若有仙長、道友瞧得入眼,可以大略估個價,以同等價值的寶物換取,或者用我隨心閣的‘如意錢’購置。唔,當然,啟封之前,敝人會將價格說出來。”

  在座諸人,倒有大半在笑。并不是周有德話里如何風趣,而是因為明白他話里的背景。

  像隨心閣這樣的大商家,一直都致力于在修行界設立一種通行的貨幣,改變傳統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但最終,其鼓搗出來的貨幣,也只能在小范圍內流通,便像這‘如意錢’,大概也只有和隨心閣打交道時才有用,在座眾人都是沒有的。周有德其實也是在賣力鼓吹,這點心思,大家都明白。

  周有德也是哈哈一笑,不再多言,輕輕擊掌,煙樹一根枝椏之上,層層云煙如蓮花般盛開,顯露出其中一枚巴掌大小的圓環,似由黃銅類的金屬制成。看上去,這枚圓環賣相也是一般,周有德則開出一個價錢:

  “‘通心犀環’,如意錢五千。”

  有熟知內部行情的,便有些驚訝,這個價錢可是非常不俗。大約相當于“天罡地煞”祭煉法四十層以上符咒疊加的法器價值了。

  見到眾人表情,周有德笑了笑,繼續解釋道:

  “此‘通心犀環’乃是取西方佛國特有的環角犀之角,揉以風磨玄銅煉制而成。由蘭若寺高僧大德開光,另經三十一層浴佛大咒疊加,貼身放置,可祛心魔、驅邪氣;用以攻敵,可降陰魔妖孽。此外,由于‘環角犀’的特性,依仗此物,禽言獸語,可不修自通,與萬物生靈做簡單溝通,非常別致。”

  余慈遙遙打量那圓環,忽想到若是當日與南松子碰上的時候,有此環在手,應對還要更從容一些。

  周有德環視宴席諸人,咧嘴笑道:“有哪位道友感興趣么?”

  宴席上一片沉默,這不是無人問津。而是感興趣的人都在計算,應該怎么個“易寶”,才更劃算。周有德也是好耐性,微笑等著。

  便在此時,忽有人低喧一聲佛號,正是伊辛和尚,他出身佛門,更了解底細:“蘭若寺是西方三十三寶剎之一,若由其中高僧開光,當抵得上十層符咒疊加,而那通禽言獸語的功效,倒像是為萬靈門量身打造的一般。可惜,史門主不在這里…”

  “誰說史某不在!”

  &33485;勁的呼聲從門外傳入,話音未落,一個身材高大,頭發斑白的老者大踏步進來,笑音經由胸口震蕩,再迫發而出,渾厚有力:

  “如此熱鬧好宴,史某怎能不來?”

  余慈目光斜瞥,正看到金煥臉上,驚疑過后,全無掩飾的陰沉顏色。

  五十年未入絕壁城一步的萬靈門門主史嵩,就這么全無先兆地來到了天翼樓上,現身在他的老對手面前。

  樓下又是一陣驚呼,似乎為史嵩的到來,做了注腳。

  有沒有書友覺得最近情節比較慢?如果有這個感覺,那么請系好安全帶,要飆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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