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從天而降的光華,還不至于直接砸落到百煉門頭頂,而是曳空急走,斜斜切入了距他們約有數百里的山林深處。
好吧,這也和砸在頭頂沒什么分別。
這已經是長生真人神意感應的范圍之內,可許功探測過去,卻是一無所獲,好像那里連葉子也沒多掉幾片。
這算什么?
天上光華灼灼,耀人眼球,一路飛降,真界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楚明白,此時就有不少遁光循跡而來,只是顧忌著百煉門和許家的威勢,不好直接闖入門派的勢力范圍。
也因為這樣,各種各樣的聯絡,卻是通過許家和百煉門的渠道蜂擁而來。
“父親?很多人問…”
“問我們出了什么事?讓他們先找上清宗去!”
明眼人都能,這道灼目光華,是從太霄神庭處飛下來的。
自從真界“逐日追光”最終成就,一界盡復光明,為避免再出現無光魔主那樣的瘋狂手段,真界各宗高層,都在日月運轉的事情上用足了心思。
八景宮上清宗這兩家執掌一界牛耳的門閥大宗,更是當仁不讓,太霄神庭和云外清虛之天,輪流加持穩固,務必要把真界內外星辰運轉的法則規矩,打造得風雨不透。
如今正輪到上清宗,那邊直接派出了太霄神庭坐鎮。
這等異象,指不定在那邊出了什么手段滅殺了哪個不開眼的魔頭。
這都是上清宗的問題,關他們百煉門何事?
許央,也不在乎,許功卻是被各方的問詢之聲,給高高架起,不知該如何應對。
現在也確實是挺尷尬的情況。
真界如今也算是百廢待興,人心涌動,各路修士追逐機緣,無可厚非。
如今外面的修士想進來又不好意思,百煉門不想受無妄之災,可要避嫌也不能太舍面皮,直接把人送進宗門重地里去。
末了還是許央懶散開口:
“那就多花費點兒錢財,門中的徹天水鏡架起來,那邊有什么情況,大家一起后重新再整理一下禁制就好。”
許功聽了這主意,如蒙大赦,忙讓下邊安排,可還沒清凈下來,又一個消息傳入,把他打得有些懵:
“清瀾在后山?”
搖椅吱呀一聲響,陡然間一動不動,許央睜開眼睛,不言不語,歲月積累之下,愈發醇厚老辣的神意擴張開來,往光華墜落之地探去。
半晌,許功不見什么反應,試探性地問道:
“父親,我立刻派人…”
許央略微抬起手,讓他閉嘴,又過了片刻,那只手重新放下,手指微微起伏,敲打著扶手細膩的紋理。
以許功對父親的了解,他分明是碰到了一個非常困惑的問題,才會如此。
又過了一會兒,許央喉間才發出低啞的聲音:
“再等等,再等等。”
“那清瀾…”
“她現在還好,應該是碰到了什么人…應該是。”
如此不確定的口氣,近三劫以來,許功還是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來。
他“呃”了一聲,也沉默下去。
腦子卻是忍不住轉動:
遇到人?哪位?從太霄神庭撞下來的?
“您是…哪位?”
已經修道十六年,年齡也是十六歲的許清瀾,容顏仍留存著赤子般的天真,卻非是“稚氣”,而是“純粹”。
正如她此刻,在自家宗門后山上,面對這位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氣質卻不同凡俗的白衣人,所思所問,都是直白坦蕩。
相比之下,白衣人的態度就有點兒怪。
更準確地講,這位對許清瀾根本沒有任何態度。
她站在一條自山頂流下的小溪之中,散發披肩,任柔順的長發流泄,擋住小半邊面頰,也不顧溪水浸透了膝蓋以下的衣鞋,只的溪面上,模糊的身影。
此專注自己的倒影,許清瀾也多觀察一些。
因此發現,對方身上的衣物其實是有些殘破,裂口處還有傷痕,全身上下,可以用“狼狽”來形容。
或許是剛剛經過了一場激戰?
只是氣勢太過詭譎,讓人不自覺就把這個印象給忽略掉了。
白衣人似乎也不太在意,并沒有見她檢視傷口之類,只是一直垂眸倒影。
片刻之后,她忽地兩腿錯開,微微下沉,就那么擺出一個拳架。
她是一位女修,做出這個姿勢,卻是沒有半分粗魯模樣,只讓覺得渾若天然,又是英姿颯颯,悅目好/p
當然,也許這和她身著男裝也有關系。
許清瀾好奇打量,能夠,白衣人正在一種忘我的狀態中,自從她從天上化光飛落之后,就是這樣了。
按照許清瀾的思維方式,她已經打過了招呼,別人不理會,就是不按照慣常的套路來,那么,她就需要考慮周全一些:
雖然這是自家宗門的后山,禁法森嚴,父親大人應該也可以隨時來援,可謹慎一點兒總沒有錯。
她也不再說話,再向白衣人躬身一禮,做全了禮數,就開始往后退。
才退出四五步,溪中的白衣人卻是收了拳架,挺直腰脊,信手挽起長發,大概是要扎個發髻。
只是挽到半截,忽地頓了一下。
同為女子,許清瀾倒是很敏銳,當即明白過來:
她手上沒有簪子!或許是在之前的激戰中被打掉了?
白衣人想了一想,大概是覺得披發更簡單一點兒,正要松手,耳畔卻傳來少女清爽宜人的嗓音:
“前輩,需要這個嗎?”
白衣人轉過臉來,正清瀾手上,一根樣式簡單的白玉發簪。
眸光再轉,二人目光對接。
白衣人頭發挽起之后,清麗脫俗的面部輪廓,清晰呈現,卻有一種陰柔寒凜的氣度,仿佛一柄剛剛出鞘的軟劍,光若秋水,寒氣迫人。
許清瀾垂下眼簾,露出一個微微羞怯的笑容。
不是受不住目光中的壓迫,而是幫助別人的時候,快樂又不好意思表現的微妙情態。
白衣人忽爾失笑:
“正好,你來幫我…另外,不要叫我前輩,我姓陸。”
許清瀾當即換了稱呼:
“陸仙子。”
對這個稱呼,白衣人不置可否,只是側過身子,斜坐在溪畔,任由許清瀾手中的發簪,裹入烏黑細密的發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