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余慈所傳信息的第一時間,幻榮夫人就陷入了沉默。也在此刻,石室之中,仿佛憑空起風,以至于幻榮夫人如輕煙所化的身影,都在微微顫動。
良久,她才沉聲道:“這是何種法門?”
此時的余慈倒是放松下來:“以你在天魔真文上的造詣,何須問我?”
這等于是另一種形式的確認。
幻榮夫人眸中光芒流轉:“無量手書…道統秘傳?”
余慈就笑:“據我所知,那位魔主大人可沒有這份兒好心。”
聽到他的評價,幻榮夫人也從震蕩中警醒過來。只是她的注意力,還是無法立刻從那煌煌氣象的文字中完全擺脫。
讓她瞬間失態的,正是余慈得自碧落天闕的那一部《碧落通幽十二重天》。
那是無量虛空神主親筆所書,絲毫不掩飾渾茫氣象的“天魔真文”,且分明就是道統傳承的格式。
雖然只是總綱式的描述,但其中真意連貫,意象無窮,對于幻榮夫人這等層次的修士而言,幾乎等于是無量虛空神主親身演法,道統上再怎么有差異,可那種層次和境界的展現,依舊讓人受益無窮。
余慈好心提醒:“里面埋伏著機關,不要著了道兒。”
說著,他把自己解悟的一些東西,包括對無量創立心法動機的猜測,都如實告之。
幻榮夫人又沉默良久,方道:“無量氣魄驚人,主上你也不差。”
她是感慨,無量虛空神主為了擺脫元始魔主的鉗制,做下的格局手段;也是驚奇余慈竟然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泄露給她。當然,這里面未必沒有吹捧的意思。
“可惜,這等法門,看似行神主之事,其實與神主之途,幾乎背道而馳。于我不適用,便是對主上,恐怕也有妨礙。”
余慈暗道,若不如此,我還未必愿意給你。所謂“氣魄”、“信重”,都是好詞兒,可要是無底線地追求這些,那就是空談仁義的迂人了。
一念閃過,他就問:“你能有所認知最好,魔門文字如何構形,我還是一竅不通,正想向你請教里面的門道。”
“解析此文,限制條件頗多,我所知者,未必能有主上的三分之一,倒是主上所惑,我已盡知,所差者,也就是一些具體字形涉及的淺顯意思罷了。”
說著,幻榮夫人就將魔門文字基本的構形原則講給余慈聽,里面條目雖多,但任何一個達到洗煉陰神水準的修士而言,都不算什么難處。真正難住人的,還是對于“真意”的解析和把握。
修為境界,或是靈感思路稍差一些,都不得其門而入。
可是,這一障礙早就被余慈跨越,一切的難處,也就稱不上難處了。
剛剛學會了“構形法”,看懂了謀篇布局的基本脈絡,余慈心里盤繞已久的那點兒疑問,也就煙消云散。
借著學通學懂的勁頭兒,結合早就感通解悟的真意,他再次將這篇《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入門之法、或曰總綱通讀一遍,也等于是重新洗煉一回。
但覺無量虛空神主所書寫的真意,流轉如珠,從頭“滾”到尾,再沒有絲毫窒礙之處。
讓他頗為自豪的是,當年他所解析的真意內容,與基本字形字義之間,沒有任何原則上的差池,便在細節有些變化,也都在可接受的范圍內。
他不可能真的按部就班去修煉這門心法,也不會重走無量虛空神主的舊路。最多就是找準思路,參照對比,再吸收一些如“自信”之類的奇思妙想,就足夠了。
而且,與當年相比,他的眼光境界不同,所得自然也不相同。
尤其是收攏了元始魔主信息后,以之為參照,他發現,這部法門,不只是與神主之途背道而馳,且是專門走克制元始魔主的路子。
法門之中的某些思路,真的一針見血,根本就是要踩著元始魔主上位,心氣之高,讓人佩服。
可以說,這才是這部經義最大的價值所在。
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讓無量再無出頭之日,連根本都被曲無劫抹掉。
余慈還沒有處處都與元始魔主針鋒相對的底氣,不過重讀《碧落通幽十二重天》,氣韻貫通,他的思路再次給拓寬許多,這里面一些心法,完全可以用在自家的“萬魔池”中,以進一步控制、梳理。
之前,他有一個設想,只做了大半,在涉及“萬魔池”根基的時候,有所滯礙,現在則是見到了完成的曙光。
但另一方面,他還有些失望。因為此前,他想從這部經義的原文中,找到碧落天闕更多、更實際的信息,現在看來,終究無用。
也許無量虛空神主根本沒想過,把碧落天闕給外人開放,
如果再想深一層,就是原來他借助玄靈引鎖定的目標,都有可能是假的。
真正的情況如何,只有真正去一回,才能弄明白。
幻榮夫人見他再無安排,躬身消失。余慈從泉池中站起,后面白衣侍女也隨之起身,溫柔服侍他穿上衣物。之前引舟而來的美婢,依舊在石室之外等候,引他從原路返回。
穿過水簾,湖面波光已經流轉過來。托三元秘陣的福,洗玉湖上的日頭還真不錯,搭眼一看,就知道已經是正午時分,余慈在冷泉中,大約呆了三個多時辰。
他問起引舟的美婢:“華夫人可歇下了么?”
“夫人與客人在水榭中聊天,請天君前往。”
這是聊天聊到夜以繼日的程度?想想華夫人柔弱的身子骨,余慈覺得難以理解。
蓮花池說大也不大,美婢操舟更是熟極而流,不一刻,便從接天碧葉中繞出一條路來。在這里,縱然是“蓮花過人頭”,搭眼望去,也能隱約見到水榭的檐角,甚至遠遠聽到了華夫人冷靜安然的嗓音。
聽得出,她正在說起某個“合作”之事。余慈還聽到了“碧霄清談”、“虛空世界”之類比較敏感的語匯。
在此距離上,不管是薛平治,還是華夫人,應該都知道他已經乘舟而來,卻并沒有掩飾或轉變話題的意思,也就乘船三五個轉折的功夫,余慈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聽了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