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心中微動,反手探池壁,果然感覺有一層陰蝕紋路,感覺中頗有法度。他吐出一口氣息,吹開泉池上幾乎凝結的冷煙,定睛細看,水波上下,映著鬼畫符般的奇屈紋路,似文非文,似畫非畫。
不過他倒是一眼認出,這就是魔門文字沒錯,里面還摻了一些特殊的符咒。
類似的文字符咒,余慈部分從碧落天闕外的“入門之法”中識得,部分從東海下九宮魔域里見過,只是斷斷續續,難以排列成篇。
等確認源頭之后,余慈第一個念頭就是,華夫人與魔門有關聯?但轉念又想,以海商會之底蘊,有幾件魔門秘寶,并不奇怪。
既然知其源頭,也體驗了其效用,余慈就嘗試著進一步解析。
他以為,自己受冷泉加持,狀態正佳,可沒多長時間便發現,好狀態也分種類的。
冷泉和之前飲下的酒水共同作用,固然是相得益彰,卻對歸納梳理沒有任何好處。
此時,他心緒變化萬端,靈感忽隱忽現,強行收攏思路,只會事倍功半。
嘆了口氣,余慈干脆地放棄了。
他閉上眼睛,在內外作用之下,很快就進入到了極其放松的狀態,千萬個念頭此起彼伏,像是高空翻涌的云海,念頭本身就是云中的水汽和塵埃。
單個或者部分念頭摘出來,沒有任何意義,可當這起伏跌宕的“大勢”形成,便如風云相激,趨向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起來。
由于他徹底放松,渾不著力,念頭的流動發乎天然,沒有半點兒“后天濁意”,也就順理成章地進入到杳冥莫測的先天妙境中去,與玄門“惟精惟一”的方式,倒是殊途同歸。
在此狀態下,神魂也仿佛是浸泡在泉水中,激戰造成的暗傷沉淤,由此漸漸洗刷干凈。雖還不能“霍然而愈”,卻給以后的治療,掃清了很多障礙。
也不知過了多久,余慈仿佛是一覺醒來,自然睜眼。在他身后,白衣侍女悄然跪坐等候,氣息悠長,愈顯得石室清幽,隔絕人寰。
他深吸口氣,緊接著又一氣吐出,重新凝聚的冷煙寒霧又給吹開,顯露出后面的魔門文字。
酒勁藥性,還有冷泉的滋養已達到了圓滿狀態,無法再影響他的思緒。之前念頭的生發起伏,也并非是無用功,不知不覺間,已經給了他相當可觀的思路選擇,他順勢而為,鎖定了出現最頻繁的那個概念。
碧落天闕…碧落通幽十二重天。
是了,他一開始就認出,這些魔門文字,有部分在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心法中出現。
要說這也沒什么,那一種文字的數目都是有限的,只看如何拼接利用。沒有說無量虛空神主用了,其余魔門修士都要避諱繞過的道理。
可為什么,他隱約覺得有些古怪呢?
沉吟良久,這份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但因為相關信息掌握不足,遲遲無法得出結論。
他才不會給自己過不去,念頭微動,與虛空深處某個目標相勾連。
“幻榮何在?”
泉池冷煙之上,纖瘦身影憑空凝就,正是幻榮夫人。她向余慈揖首一禮,石室內的白衣侍女則渾然不知。
禮罷,她目視冷泉,環顧一周,笑道:“此處倒是個修養的妙地。”
“確實…那邊如何了?”
兩人純以心念溝通,不慮他人看破。余慈也不著急問魔門文字之事,而是問起別的事情。
他到了洗玉湖后,因為要追蹤色蘊之事,就先把幻榮夫人派去陸雅那邊,先期接上了頭,也是安撫一下已經等得心焦的小九等人。
幻榮夫人則應道:“有好有壞。像是五娘子,入魔雖深,但這些年一直抵御化解,其實更增益靈明,加固道基,剩下的一些魔意,稍加袚除,已然無礙。本來主上是安排她去華陽山,但那邊的準備前功盡棄,如今只能是留在此地待命。”
“嗯,讓她歇歇,在周圍玩一玩也好。”
“至于那位典娘子,則是耗力過度。她劍意超拔,但不知為何,形神還沒有經過足夠的淬煉,如今只能在極度放松的情形下,逐步適應。我估計著,這一覺定要好睡,一年半載不算多,三五年都有可能。”
余慈訝然道:“這么久?”
幻榮夫人平靜答道:“如果主上想借重那位的戰力,近段時間還是不要想了。我建議,由五娘子將其收入虛空,調動地脈靈氣,長年加持,如此可以形成有效助力,雖說消耗的時間難以削減,至少他日再動手之時,不會僅有一擊之力。”
說話間,幻榮夫人眼神微有閃爍,應該是對“典娘子”的身份有了一定的判斷,卻終究沒有挑明了。
余慈也不在乎這個,他發現,幻榮夫人至今沒有說起最應該注意的那位,干脆主動問起:
“葉池如何?”
幻榮夫人竟是沉吟片刻,方答道:“至于葉娘子…有些麻煩。”
余慈心下微沉,眉頭皺起。能讓幻榮夫人這般謹慎,那邊情況莫非又有了變化?
“劍修一脈,往往剛極易折,輕易不傷根本,可一旦傷到,就非常麻煩。葉娘子的‘癥結’,正是在于本命劍胎受損,這等傷勢,保命容易,保境界難。”
“是嗎?”
聽到還是劍胎的問題,余慈反倒松了口氣。
他沒有親眼看到葉池的傷情,但他精于劍術,心中更有整套《上真九霄飛仙劍經》的拓本,在相關理論上,不敢說抵得過劍仙,但也差不了太多。
在他看來,劍胎受損固然麻煩,但《上真九霄飛仙劍經》中,至少有七八種秘法,雖然所耗極多,但終究可以療治,且都不會形成后患。幻榮夫人畢竟不是劍道中人,判斷未必精準。
幻榮夫人何等樣人,察顏觀色之下,便知余慈的想法,她輕輕搖頭:
“主上不可等閑視之,妾身以為,葉娘子的傷情,與典娘子有相類之處,可她卻沒典娘子的根基,一個不慎,幾十年修行,怕是盡付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