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拓城中居民,算是比較后知后覺的那一類。//
敢在無拓中長年生活居住的人,對這種事的抗力,總是較高的。
然而,當魔氣喧囂,沉壓如山,鵝毛大雪,落地成冰,種種異象顯化之時,再怎么修為不濟,也能感覺到氛圍的古怪和妖異。
再等到城中至少上萬顆頭顱,幾乎在同一時間炸開,血漿飛濺,強烈的刺激一下子就擊穿了大部分人的心理防線,群體性的恐懼根本彈壓不住,不知是誰先發一喊,百萬人的城池,一半以上的人瘋狂逃竄,卻像沒頭的蒼蠅,全城大亂。
盜天樓附近,亂象已是如沸湯一般,天奪宗宗法嚴苛,樓上執事雖是兩股戰戰,卻還要硬著頭皮到樓上來稟報。
魔靈目注外間,心思都放在那繁密的氣機上,理都不理,一揮袖便將執事掀下了樓梯。
這也算指示了吧,當下盜天樓中,各類人等如鳥獸散。
但混亂的雜音還是層出不窮,城中那些修士,平日里受天奪宗的氣,如今被魔念一攪,勇氣倍增,不知有多少人轟轟然殺過來。
這些人對魔靈來說,全無威脅,可這地方是不能呆了,逗留城中越久,被牽扯進去的可能性就越大。
不過今天是個巧日子,天魔虛空外化,前后相繼,即使在規模上沒法比,前后一想,也真有些玄妙之處。
魔靈緩步下了樓,頂著漫天大雪,準備從天奪宗預設的渠道離去,走到半途,它忽又一停,倏乎一閃,躲入了最近的暗影中,聲息皆無。
稍遲一線,上方魔國投下無形絲線,從它原來的位置插入,擊了個空。
果然還是離開比較好,魔國中積蘊的神道意識,竟有如此敏銳感應,雖然使了邪法,但柳觀本身的神道修為,也算是登堂入室。
這樣想著,它轉過街角,可下一刻,它就為自己的分心旁顧,付出了小小的代價。
在街道的另一邊,正好也有人影閃出來,雙方藏匿氣息的手段都太高明了,也都有點兒走神,以至于在如此距離上,清晰地打了個照面。
魔靈缺乏情緒,面無表情,而那邊兩位光彩照人的女修中,緇衣小帽的美貌尼姑,則“認出”了它,有些驚訝的樣子:
“奪心道人?”
原來是熟人…魔靈瞬間將奪心道人殘存的記憶檢索一遍,還算順利,在一個角落里,有這個尼姑的信息:
“妙相法師。”
它略一點頭,再度閃身進入黑暗之中,這有點兒沒禮貌,也不怎么符合奪心道人一貫的行為方式,不過災難臨頭,就是最好的解釋。
便是懷疑也無所謂,魔靈沒必要為遮掩這身份費太多心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妙相身邊,那個一身素白衣裳的女修,給它的感覺可不太好,對方澄澈的眼神,似乎可以穿透奪心道人的肉身,直抵神魂層面。
這也是它匆匆離開的原因之一。
“是天奪宗宗主,奪心道人。”
妙相向白蓮提了一句,不過看白蓮不甚在意的樣子,也就沒有仔細介紹。
白蓮心中,其實不像她臉上所顯現的那般不以為意,對面一閃而逝的奪心道人,給了她很奇特的感應,不過還有事情比奪心道人更重要。
她伸出手,接過一片飄落的雪花,看那細致的冰晶結構,低聲贊嘆:“太玄封禁,確實天下無雙。”
妙相順口示好:“法使的守備之力,也是不差。”
白蓮微笑:“還差一些…”
“要差也只差個機緣。”
妙相對白蓮追索的目標,已經有了些基本認識。白蓮從華嚴城一路追來,似乎就是對“機緣”生出感應,這里涉及白蓮所修“無垢蓮華”法門的玄奧,她不甚明白,只知道那強弱不定,但一定存在的“機緣”,在昨日突然消失了。
其最后出現的地點,就是無拓城。
所以,白蓮停留下來,尋找線索,正好碰上了羽清玄和柳觀的大戰。
以白蓮的水平,自然能看到陰影魔域和附生其上的魔國,也能深切感受到,兩位大能高層次的角力和博弈。
更重要的是,她對這沖突本身,有了些想法。
梳理前因后果,她若有所思:“一路行來,那機緣,似乎緊隨著陸素華這一條線,但絕不是落在此地任何一人的身上。感應憑空斷掉,不像是自然消逝,能將其封存,不露一點兒痕跡的,太玄封禁是一個,柳觀也能做到。”
聽到“太玄封禁”四字,妙相神色不動,心中卻泛起漣漪。
就在不久,被趕出承啟天,閑來無事的小五,還用心靈傳音和她說起,余慈被冰封之事…
掃了眼天空雪花,她首度認真問起:“那機緣究竟是什么來著?”
“是我成道之前,寄托元神的一件寶物。”白蓮說話也是點到為止,不想和妙相提及太多。
“哦,法使也是異類成道。”
這問話就有點兒不禮貌了,可白蓮修養甚佳,不以為意,微笑點頭。
妙相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的記憶瞬間回溯,捕捉到某個片斷,同時目光微不可察地掃過白蓮頭頂的青蓮法冠,白蓮向來喜歡素色,這法冠是她身上唯一一件不是白色的衣飾。
有那么巧?
她垂下眼眸,恢復了一貫無所謂的態度:“現在城中大亂,留在這兒可沒有半點兒好處。”
白蓮對她歉然一笑:“且稍等,有一條線索,我還要再看看。”
“哦,是嗎?”
妙相面上全是不以為意的神氣,隨后又漫聲問了一句:“什么線索啊?”
“城中那天劫源頭…嗯,現在這變化,倒是越來越強了。”
“咦?”
難得聽到白蓮說這樣的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妙相一怔的功夫,白蓮已似緩實疾,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