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沒想到,羽清玄和湛水澄竟是在無聲無息之間,便做成這一樁事,說來輕松,涉及蕊珠宮和東華宮這東南兩大勢力的協議,又怎么會是輕松的?
他一時無言。
羽清玄不管他想什么,慢慢道:“讓東華宮松口,你也必須做點兒什么。”
“做什么?”
“你必須離開北荒。”
余慈雙目倏張,乍一開口,便聽羽清玄道:“你可知為何是水澄出面而不是我?”
“這…不知。”
“陸素華應是已經察知‘九煙’的身份,過去兩三個月,向飛泉山上做了試探,又刻意讓我們知曉。蕊珠、東華二宮雖是沒什么交情,可她這一手,卻已經給了許多面子。所以,我讓水澄出面,默認下來,借此機會達成了協議。”
果然,在別人看來沒有問題,但想瞞過陸素華,實在困難。
從她那個角度看,在北荒和陸青有關系的就那么幾個,就是蒙也能蒙出幾分。
余慈沉默。
羽清玄繼續道:“你最好也尊重別人的家事。我已聽說了這里的情況。陸氏女兒,骨肉相殘,雖然可惜,可不論是誰勝誰敗,都算是自家血脈,可一旦外人參與…”
余慈沒有聽完,就想到陸青的拒絕他的理由,更不想說話,可是羽清玄如此苦口婆心,放下宮主的架子,難不成是人家欠他的?
半晌,他開了口,卻是艱難:“寶蘊那里,姹女陰魔…”
說著,他想起一事,當初給寶蘊,測算性命四到八個月,如今已經三月有余,最蹩腳情況的話,已經要到大限了。
這是一個充足的理由,但也只是個理由而已。
羽清玄沒有再回應,而余慈莫名就覺得,在兜帽陰影中,有一對如星晨般的眸子,將他所有的心思,一眼看破。
可是在長久的沉默之后,羽清玄沒有揭穿他,只道:“你想怎么做呢?”
沒想到不斷強勢的羽清玄,會這么好說話。余慈心中越發地不得勁,說白了,就是歉疚,他現在腦子很亂:“羽宮主…”
到這兒就無以繼,羽清玄淡淡道:“不用看我,由你自擇。”
在她言語中,蕊珠宮前期的工作倒似不算什么,然而選擇之壓力,卻是余慈理應承擔的。
為此,余慈的呼吸都變得沉重。
而在百里外的枝城中,魔靈寄生的肉身也屏住了呼吸,它沒有想到,這么快就有了大收獲,捕捉到了第一目標。
只能說明,它的選擇是沒錯的。
它缺乏情緒,奪心道人和仇伍的殘余意識都為這不測而喝彩了,它還在計算。
那邊的談話雖是在洞府外,卻自有人屏蔽,尋常的步虛修士,連邊兒都沾不上。可魔靈使用的法子既不是察形聽音,又不是神意感應,而是通過特殊的方式,“抓取”目標的情緒,以之為連線,間接叩聽目標的“心聲”。
如此手段,已屬于高層次的神通范疇。
那邊兩人,其中有一個,虛無縹緲,偶露形跡,便如澄凈不染微塵的冰泉,稍有點兒侵擾,就可能被察出,它不敢接近。
旁邊那小輩,原本也不好辦,似乎有不少層屏障擋在心防之外。只不過大都屬于外物,剛才又是心神動蕩,這才給它可趁之機。
游絲一般的心聲流過,讓它探知那邊的情況。
余慈已經有半晌沒說話了,原先最擅長的選擇和決斷力,在這一刻全部失效。
他當然傾向于留下,可羽清玄乃至于蕊珠宮的人情,像一塊大石頭壓在心口,還有陸青的拒絕和請求,將自家理智化為銳利的刀鋒,一刀下去,感性的屏障便能扯開了一個大缺口。
他忽然發覺,自家的堅持,真的很蠢,可是…
“雖然你的想法很蠢,可你很好,朱師叔有你這樣的弟子,縱然操心,也算值得。”
羽清玄突然說話,似乎還在笑。
“笑”能在無形之中融解壓力,余慈心神一振,正想回應,便聽羽清玄這樣說:“你不想改變,也不用改變,讓我再做一次惡人吧。”
“呃?”
仿佛電光石火,羽清玄反手一掌,拍在他胸口。余慈幾乎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做出反應的時候,便覺得胸口處像是鑿開了冰窟,寒意層層擴散,轉眼漫過全身,周身氣血都給凍結。
頃刻間,他身外已結了一層尺厚的冰壁,將他封鎖其中,且還在加厚。
余慈懵了:這是太玄冰解的神通啊!
羽清玄的話音徐徐傳入:“按照和東華宮的約定,你必須在近期離開北荒。正好你與黑水河十三水府有約,同登外域,那么就跟著去吧。今日就動身,走地下暗河,接入黑水河,文英在你身邊侍候,這冰封會在四個月后解除,那時,你應該已經到了金匱水府,安心準備碧落游就是。”
余慈怎么也沒想到,羽清玄不動則已,一動竟然就是如此干脆利落地為他選擇,一時間眼珠子都要淌血了。
他想掙扎,可念頭才動,就發覺念頭的變化也緩慢了不知多少倍,冰寒之意不但凍結了他的身體,連他的念頭都給凍上了,運轉念頭消耗的時間在不斷拉長,他在想:
過四個月,這里早已塵埃落定…對了,我還能夠用太玄神通!
可當這個念頭生出來的時候,太玄冰解的異力已經深入,往日動念便出的思緒,如今卻被凍結,流出時,完全沒了外形。
如此變異,非生靈所能忍耐,余慈終究陷入昏迷。
他那邊昏邊,枝城盜天樓上,魔靈則是眼中大亮:“暗河么…”
距離無拓城約四千里外,確實有一道貫穿小個半北荒的暗河。它第一時間就想去,準備截殺事宜。
可終究見識不同,它轉瞬又想到,那太玄冰解,分明是一種了不起的神通,若要正面殺去,強行奪舍,勢必會引來感應,那羽清玄即便不是真身在此,也不是好惹的,若是被識破真身,更是不美,不如…
慢慢圖之。
(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