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怒拳
（…每次參加葬禮，弟兄們總是悲喜交集的，失去的弟兄會再次被想起來；但是自己的弟兄能夠被軍政部安排葬禮，那是…先不說榮幸，至少他們的撫恤金不會被黑掉，弟兄們的家人可以吃上幾年飽飯了…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曹小民的暫編營終于有了個響當當的編制：國民革命軍第七十四軍軍直屬模范營。
因為邱維達從前線打電報回來跟王耀武說這個曹小民無論如何都要還給他三零六團，那邊的張靈甫則以自己三零五團目前只有一個營為由無論如何要把曹小民編入自己麾下，更要命的是八十八軍的孫元良打電報來說曹小民是奉謝晉元的命令帶著他的部隊突圍的，曹小民早就編進了八十八軍，是五二四團的代理團長…王耀武給上上下下方方面面一起夾擊，正在無所適從的時候軍長俞濟時來電了：外邊部隊不管誰要曹小民都不行，就說被我編進軍直屬部隊了…
王耀武那是喜從天降啊！終于不用他頂了。只要他到了俞濟時手里，到時要怎么安排曹小民都不用擔心自己手下兩大猛將翻臉了。
至于軍法處發過來的關于讓他法辦曹小民的通知，早就被他搓成一團扔掉了，王耀武還一紙電文過去，質問蘇州守備司令部怎么連委員長下令從上海撤軍這么重要的情報都不通報守軍…
有了模范營的頭銜，俞濟時自然不能馬虎，他一紙令下，五百精兵便劃撥到曹小民的麾下，同時還按曹小民的要求，把已經升遷到師部教導營的另外七位閻王爺全部派到模范營當教官，從羅店的死人堆里被抬下來還活著的弟兄們終于聚齊了。
曹小民自己并不是操練部隊的料，他就沒讀過軍校，而在原來時空看到的一切到了這里似乎用起來又有些似是而非；既然部隊也沒集齊，他干脆把操練隊伍的事情交給了張景岳，自己一轉身帶著兩個小孩和他的一群兄弟上山去了。
模范營的駐地就在虎丘的邊上，正是曹小民在原來時空到過的地方。虎丘的名勝不少，歷朝歷代的文人墨客留下的墨香文采很多，但落在這一群大兵眼里卻也就是幾塊可以當掩體的石碑而已。
這些東西，會毀于戰火嗎？會被日本人刨光運回去嗎？曹小民開始浮想聯翩。
“告訴你，我爸爸別看兇巴巴的樣子，其實他很喜歡小孩，以后我們可以生一群小孩…”久違的巖崎佳奈終于出現在曹小民的腦中。曹小民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那個因為戰爭而失去母親的嬰兒。他的哥哥在失去了母親后，不再頑皮也不再活潑，只知道到哪里都死死拽住大人的衣角。
“長慶當年也是差不多大…”劉二用手撫著大一點的那個小孩的頭：“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將來…嗨，跟著咱們，將來除了打槍還真不會別的啊…小孩起名字了嗎？”
“不知道，就叫他小孩…孩子母親被撞死了，又看著長官打死了那個當官的，當場就嚇壞了，現在還沒開過口說話呢…”鄭成鋼很是不忍地向孩子投去一絲憐憫的目光，他卻想起了劉通留在老家的虎兒，他們一個班共同的孩子…現在，孩子只剩兩個爹了。
“不怕，那就跟著咱們，當年長慶也這樣，就騎在我脖子上行軍…”劉二在手里沒槍的時候，臉上的皺紋都含著笑，實在是個很慈愛的人。看著他的笑容，那個小孩竟忽然開口了：“伯伯。我叫鎖兒…”劉二笑了，孫長慶笑了，鄭成鋼笑了…
“你們的國家可不許生那么多孩子，所以呢，以后除了大兒子姓曹，其他的爸爸說讓他們姓巖崎…”曹小民依然沉浸在回憶中，這是他和佳奈相處唯一一次覺得內心很別扭的事情，自己的孩子可能全部成了日本人。誰能想到呢，在原來時空自己幾乎成了日本人而現在卻和日本人結下了血海深仇…
“真娘墓，虎丘道。不識真娘鏡中面，唯見真娘墻頭草。霜摧桃李風折蓮，真娘死時猶少年。脂膚荑手不牢固，世間尤物難留連。難留連，易銷歇，塞北花，江南雪。”曹小民看著面前的真娘墓，口中不禁念著旁邊刻著的白居易名句。在大家訝異著這位寫字像鬼畫符一樣除了他自己誰都看不明白的營長居然還能念出碑上的字句時，曹小民卻忽然暗暗悲從中來——這位多難的風塵女子身后能招來這么多文人墨客的嘆息，也算是值了；他的弟兄們連棺材都沒有就那么一群地擠在大土坑里…
一個士兵忽然從山下跑上來，喘著氣來到曹小民身前：“報告…報告營長，出大事了…咱們營現在聞名全國了…要，要給咱們的弟兄搞個葬禮…”小兵興奮地道：“軍政部來了人，在等著長官呢！…聽說鈞座、白總長他們都要來…”
…每次參加葬禮，弟兄們總是悲喜交集的，失去的弟兄會再次被悲傷地想起來；但是自己的弟兄能夠被軍政部安排葬禮，那是…先不說榮幸，至少他們的撫恤金不會被黑掉，弟兄們的家人可以吃上幾年飽飯了…祖爺爺的回憶錄里一段深沉得讓人壓抑的話忽然跳了出來，在曹小民的耳朵里嗡嗡作響！是啊，他就沒想過弟兄們的撫恤金，人死了可不能白死了！
“走，下山！”曹小民馬上和弟兄們一起往軍營趕。
“…謝謝長官…真沒想到，能有三倍的撫恤金…”曹小民悲喜交集：“是直接交到家屬手里嗎？…”他還是不放心。
“放心吧，這是當然的事，軍政部會派專人送達…”來人是個中校，姓董，長著一身肥膘，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絲戰時的物資緊張：“對了，這死的人數太多，棺材一時做不出來，只做了三百副…將就用著吧，拍照片也夠了…上頭安排了，在福山給他們找了處墓地，紀念碑也找匠人造好了，簡陋了些。”
“好！好！…”曹小民想到那些被裹在軍裝里的一包包碎骨肉就心酸：“就當弟兄們兩個人睡一間房好了…太好了…”現在，他的要求也開始變得很低…
“這樣吧，還是我帶弟兄們去把那些陣亡的英烈遺骸起出來吧，我怕別人看了會…我怕別人會漏掉了誰…”曹小民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和這個時空的人一樣，對于死者充滿了崇敬。
“哎哎，不用了，不用挖…”姓董的長官忽然像聞到什么似的，用白手帕掩著鼻子：“那么多長官來，要真把尸體裝進去，還不把長官們熏壞嗎！…長官們主動要求給英烈們扶靈呢！”
曹小民愕在當場：弟兄們依然就那樣一大堆埋在大土坑里，他們的紀念碑還是那段大家用樹干刻出來的木頭…一場盛大的英烈葬禮儀式只是為了宣傳，那么多的棺材全部是為了埋掉而不是把英烈們裝進去…...這一切只為了長官們要來，只為了要拍幾張照片！？
曹小民的眼睛忽然變得赤紅：“為什么…難道就讓英雄們的遺體繼續在那里日曬雨淋，荒蕪成無人知道的土堆…他們是真的英雄！難道烈士墓都能做假嗎！…長官們要求給弟兄們扶靈，他們還會嫌臭嗎！？…我可以多往棺材里放石灰的，聞不到的，真的聞不到的…”曹小民想到戰死的弟兄們，他口氣軟了，就差跪在地上求這個胖子了！
董胖子狠狠瞪了曹小民一眼：“這是上頭的決定！我告訴你，那些棺材就是用薄板小竹釘釘的，漆上了漆好看，裝不下人！…只要上頭認了他們是英烈就行了，還管埋到哪里！？…長官們什么身份？能百忙中抽個時間過來就是他們天大的榮幸要燒高香了，還真讓他們抬著尸體？…”
英雄！？浴血奮戰舍身為國的英雄在這些官員的眼里就那么賤！？我的弟兄們就那么臭！？
“我！”曹小民忽然一聲震天怒吼，用他和鬼子肉搏時的無情力一拳砸到那個肉團團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