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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滿漢一體,主奴一心

草清第六百七十三章滿漢一體,主奴一心第六百七十三章滿漢一體,主奴一心  眼見要近十一月,雍正覺得戲份已經做足,看南面的報紙,英華有跟荷蘭人和不列顛人停戰和談的跡象,他不愿再等,準備親臨西山大營,以檢閱為棍棒,要將這支親造出來的大軍攆上戰場。

  “至高無上的陛下,外藩小臣萬般無奈地向您道別,我們的國王已經跟南蠻簽訂了友好條約,還向南蠻派駐了公使。在這種情況下,小臣等人繼續留在這里,將會違背國王的意旨,甚至有可能被冠上叛國者的罪名,因此…”

  可決定剛下,西山大營的一幫西班牙教官就向雍正提出辭呈,先給了雍正一記悶棍。經過小謝和安陸兩任葡萄牙公使的努力,西班牙跟英華也以《里斯本條約》為藍本建立了外交關系,互相尊重“主權”。給滿清培訓軍隊,這是嚴重違背條約的罪行,以胡安少將為首的西班牙教官團很遺憾地請辭。

  “檢閱…是的,我們可以等到檢閱完畢之后再離開。”

  雍正很不爽,但他對這事的理解,跟胡安等人所述有很大偏差。不過就是夷狄斷貢,損些面子而已,他可沒領會到,西班牙是將滿清算作了英華主權范圍。少了西班牙教官,火器軍打起仗來,要出什么狀況,可就再沒人指點了。

  不過…能將這些西班牙人用了五六年,也算是值了,因此雍正很大度地沒有計較,只是要求西班牙教官團在組織完檢閱活動后再離開。

  接著雍正召見西山大營的滿漢將帥,很嚴肅地道:“朕要看到這支大軍的精氣神…”

  雍正把這支大軍抓得很牢,特設了火器營編練衙門,由軍機大臣統管,直管者為一套滿漢混雜的班子,職位都叫“火器營編練總統”。

  之前被雍正殺雞儆猴,奪了郡王爵位的宗室錫保就是其中一位總統,另外還有雍正藩邸舊人,兼領滿洲鑲白旗都統的石禮哈,再加上納蘭性德的孫子,直隸古北口提督納蘭瞻岱,這三位總統管著滿洲火器營。

  漢軍火器營也有三位總統,一個是早年被南蠻抓過,后來放歸北面的原廣西提督張朝午,可他僅僅只是參贊,無帶兵之權。漢軍火器營的實權由趙君良、楊鯤兩人把持,這兩人都是從地方鸀營軍將中拔出來的,在整個西山大營里最懂“業務”。

  “皇上養兵多年,今日正到用兵之時,西山健兒感激涕零,恨不能以死相效!皇上放心,奴才等早已安排好了檢閱諸事!”

  錫保雖被奪了爵,卻又套上了一頂“待罪立功”的帽子,已知自己將有大用,說不定就是西山大營的統兵大將。雍正的交代,他自是細細安排妥帖,一點也不敢懈怠。自然,嘴里更是渾圓無隙,似乎早前席卷西山大營的病傷風波從沒發生過一般。

  “皇上不計滿漢之分,力排眾議,容我等漢兵漢將進西山大營,這恩德如天一般高,咱們漢軍火器營,可得在檢閱里好好露臉,如此方才不負皇上所望。”

  漢軍火器營里,張朝午動著真情,對另外兩位總統這么說著。雍正不計他是敗軍之將,南蠻囚徒,而且年事已高,依舊委以重任,他當然恨不得把腦漿子噴出來,好證明自己的忠誠。眼下這場檢閱,在他看來,可不簡單只是一場檢閱。

  “早前滿營大鬧傷病,還靠老張鎮住了咱們漢營,已是在皇上心中留下了印子。//這檢閱,咱們也早有所準備,定要讓皇上看看,天下還得靠咱們漢人來守!”

  趙君良和楊鯤都是沒背景的孤臣,跟著張朝午一同抱團取暖,眼見要有大用,也是咬牙拼出了十二分力氣。

  相比之下,滿營的狀態就很是不堪了,滿營上到各營統領,下到普通小兵,都能走通門路,直抵君前,所以才敢折騰出傷病風波。

  錫保跟石禮哈、納蘭瞻岱召集各營統領參領,連番動員,好說歹說,甚至暗中拍胸脯許諾,只要檢閱上壓住了漢軍營,真打起仗來,就可以縮在漢軍營后,這才讓滿營打起了十分精神,傷病風波也才偃旗息鼓。

  西山的滿漢兩大營,在十月下旬,竟又迸發出了火熱的練兵,讓雍正頗為欣慰。

  十月二十八日,秋高氣爽,雍正鑾駕親至西山,還帶上了大批王公重臣,一場浩浩蕩蕩的檢閱大典就此上演。

  漢軍營先露面,腳踏鼓點槍上肩,個個頭裹黑巾,目光勇毅,布鞋綁腿,號衣整齊,胸前背后白圈黑字的“兵”格外惹眼。一排三十人,二十排為一小陣,小陣排頭是鼓號手和棋手,六百多人舉手投足,竟如一人,方陣如一塊鐵板,掠過看臺,沒有絲毫松散,雍正都連聲贊嘆:“好!好!這才是我大清的兵!”

  一邊的檢閱顧問,西班牙人胡安暗自得意,這幾年訓練,訓得最多的就是走隊列,能做到三十人寬幅,二十人深度,還能這么整齊,就連歐羅巴的軍隊都做不到。話又說回來,也是漢營這些中國人的服從性很高,才能讓他們西班牙教官揉搓出這樣的成績。

  “保、家、衛、國!”

  “忠、君、護、清!”

  “誓、滅、南、蠻!”

  列隊而過的方陣響起雄壯聲潮,漢軍營為展現自己的風采,特地在隊列式里編進去了鼓舞人心的口號。

  “殺!殺!殺殺!”

  而口號末尾,隨著一陣更有力的呼喊,兵丁們的動作更為攝人。火槍下肩,前舉,沉沉一抖,再嘩啦啦轉了一圈槍花,然后回到肩膀上,一股“肅殺之氣”充斥著檢閱場,雍正心胸也被激起一股豪壯之氣,下意識地鼓起掌來,引得跟著他來的王公大臣們也趕緊跟上。

  “不錯不錯,雖有些呆板,卻比往常秋操的九進十連環還顯得有勁!”

  “這本就是漢人專擅的嘛,咱們滿人長于騎射,皇上硬要壓著練火槍,自然比不上漢人。”

  王公大臣們還低低議論著,之前覺得雍正在西山大營里下的功夫似乎太過,可現在看來,由西班牙人調教出來的火器新軍,氣勢就是不一樣。

  人群里,老態龍鐘的趙弘燦垂淚唏噓道:“南蠻就是這般打仗的!直愣愣地擺陣,直愣愣地走過來,然后一陣排槍,咱們這邊就敗了…”

  馬爾賽撫著自己的傷腿,開始深刻反省:“皇上英明啊,熬了這么多年,終于把南蠻的兵法學了過來,瞧這陣勢,就算是城墻,都能直接撞垮了!”

  西山大營有滿漢各八營,每營又分五小營,每一小營就是法蘭西和西班牙陸軍通行的營編制,大約五六百人。漢營匯聚八營里的好手,拉出來一個整營三千人,也就是五個方陣。前四個方陣滾滾而過,第五個方陣一登場,頓時再引得場外看臺一陣喧囂。

  “刺刀!刺刀營!咱們大清的刺刀營!”

  趙弘燦有些燃了,朝著雍正起勁地喊著,雍正矜持地一笑,心道終究有識貨的,看出了朕下的非凡功夫。

  前四個營的兵丁,手里端著火槍,腰間還掛著單刀,這是鳥槍兵的一貫形象,大家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而現在出場的方陣,兵丁腰間沒了單刀,手里的火槍上卻多出了一截狹長刀刃。

  刺刀,讓大清官兵聞風喪膽的利器,歷數清英多次大戰,這玩意給大清官兵造成的壓力,比火槍大炮還要凌厲。廣西梧州,湖南郴州,湖南長沙,南蠻兵靠著這刺刀,遠能射,近能刺,遠近一體,一人能當大清三人用。而在雨季,火槍受潮,刺刀更是續戰的依憑。

  雍正即位后,不僅組建了西山大營,還讓管理西山大營的火器編練衙門研究和改進大清火器戰法裝備。讓大清官兵也用上刺刀,是這個衙門的一項戰略課題。

  可惜的是,火槍好造,刺刀難配。難點在于作坊造出的刺刀,上槍卡筍精度不一,刀槍總是難以一體。刺刀搖搖晃晃套在槍口上,射也不好射,刺也不好刺,最終只能倒退回腰刀時代,臨敵近時,丟槍用刀。

  對此雍正還發過幾次脾氣,泱泱大清,竟然連這么一樁小事都解決不了?

  看現在這刺刀方陣,似乎已經解決了一部分問題,這事雍正心里有底,他可是花了老大代價,從南面暗中走私來廢舊的刺刀,照著刺刀造槍,這才湊出了幾千上刺刀的火槍。

  刺刀方陣滾滾而過,一邊踏步,一邊喊著“殺!殺!”的口號,刺刀還隨槍上下翻飛,日耀倒映,寒光如雪,匯成閃爍不定的刀海,讓看臺上再爆發出一片喝彩之聲。

  “張趙楊三人還真是用心…”

  張廷玉在一邊低聲說著,雍正滿意地嗯了一聲,知道張廷玉是在強調漢軍火器營的精銳和忠誠,為自己“滿漢一家”的大方針唱贊歌。

  轟隆一陣如山響動,五個方陣停在了臺前,然后是直沖云霄的吶喊,三千個嗓子疊在一起,有如巨人一般,震天動地。

  “皇、上、洪、福!”

  “大、清、永、固!”

  這便是漢軍營的花活了,其實也是例行功課。往年京營秋操,官兵都會變著花樣地山呼萬歲,可眼下由漢軍營這般整齊,這般有勁地喊出來,氣勢當真是非同一般。

  僅僅只是三千虎賁,陣仗就為雍正之前所從未見過,熱氣激蕩在心胸,他頓時覺得,自己苦了這么多年,忍了這么多年,值了。

  看臺上更傳出了哽咽之聲,是一班漢臣正淚流滿面,張廷玉還喟然道:“我大清的人心,終究是穩的…”

  漢臣是為漢營的威武而感動,滿臣們卻咂嘴的咂嘴,撓鼻的撓鼻,甚至還有人道:“還好還好,總算是念著朝廷,念著皇上的…”

  接著滿臣們興奮起來了,漢營退場,滿營登場。

  溫度開始低了下來,連雍正的臉色都漸漸發冷,滿營也是五小營一大營三千人的規模,服色比漢營光鮮得多,但隊列的整齊度卻差了太多。

  可當五個方陣全都拉出來之后,場中景象驟然一變,五彩紛呈,讓人目不暇接。

  一排排或蹲或跪,如波浪一般延展而動,火槍前指,渀若真在戰場對敵一般。一個方陣動完,下一個方陣接上,如滾滾長龍,似乎都快騰躍上天。

  “魚龍疊浪…好樣的!這可是昔日驍騎營的絕活,如今滿營都能用在火槍陣上,這可是決勝之陣啊!”

  趙弘燦使勁拍著巴掌,其他人也都轟然叫好,雍正不怎么懂,本覺得有些問題,可“專家”都在贊嘆,原本從臉上消退的紅暈又再度升起。

  魚龍疊浪完后,再一聲鼓號齊鳴,五個方陣嘩啦啦如蟻群散開,每個方陣裂作五個小陣,二十五個小陣如天女散花,槍口如林,指向四面八方。

  馬爾賽不落人后,趕緊作著講解:“變得好快!這四統五行陣最擅應對圍攻之敵,敵軍便是數倍勝我,也要撞得頭破血流!”

  這陣法雍正熟悉,昔日秋操的“九進十連環”里,就有這么一出,可那時候是刀牌弓矛,現在滿營居然將舊日陣法用在了火槍上,威力想必不凡。這些陣法,可都是老祖宗,不,漢人的老祖宗傳下來的,自有它的奧妙。

  想到南蠻就是一招橫陣,直來直去,哪里懂得這么多陣勢,雍正心說,草莽就是草莽,對上漢人老祖宗的智慧,那是鐵定要吃虧的。

  雍正并沒注意到,看臺一側,那幫西班牙教官面面相覷。

  “場上到底是滿營還是馬戲團的?”

  “怎么感覺是在戲臺上呢?”

  “恥辱…這絕對是恥辱!原來我們不是在訓練軍隊,是在訓練唱戲的歌舞團!”

  胡安等人臉頰緋紅,很默契地把身子縮到陰影里,生怕有人看見。場上滿營正賣力地演著各種陣法,來來回回,穿梭不定,那鼓點的節奏也變得波瀾起伏,如果再加上梆子嗩吶,還真是一出大戲。

  鼓掌聲、叫好聲幾乎快掀了看臺的紅綢棚子,雍正身后,弘歷更是滿面通紅,前仰后合,還高聲喊著:“賞!看賞!”都忘了這是軍營,他們是來看檢閱。

  雍正已是覺得不太對勁,正想說點什么,咣咣一陣鑼響,三千人如一人,同時轉向看臺,推金山倒玉柱,一手扶槍,一手扯辮,手臂伸展,三千根辮子,辮尾還扎著紅綢結,一起拋飛而起,拉出了三千道昂揚弧線,再繞回到脖子上。

  那一瞬間的色彩和韻律,有如玉珠落盤,懾得人心恍忽。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清萬年、萬年、萬萬年!”

  最后是三千個嗓子再度匯聚成一聲,跟漢營的山呼不同,滿營這一陣呼喊,圓滑利溜,有如無數鵝卵石在心間小河里摩挲著,幾乎快融了肺腑,說不出的剔透酣暢。

  雍正也被激得挺身立起,張口就想呼喊,可他臨時起意,一口氣沖到了嗓門,竟不知該喊什么。

  恍忽間,雍正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又成了那個憂心國事,憤世嫉俗,人稱冷面王爺,心中卻揣著一盆炭火的四阿哥。

  雍正振臂高呼:“兄弟們——辛苦了!”

  這一定是一支萬勝之軍,一定會給他帶來捷報,雍正從沒有這般自信,由此他也無比自豪,這可是他親造的大軍,官兵都是他的好兒郎。他下意識地就以主帥的身份,喊出了這么一句。

  沉寂驟然籠罩檢閱場,接著是警醒過來的馬爾賽、趙弘燦和張廷玉等人大退幾步,朝著雍正跪下,齊聲道:“奴才們…不敢當!”

  場中官兵正不知該如何回應,有了王公重臣的示范,也都醒悟過來,錫保等人吆喝著場前的滿營,張朝午等人招呼著場后列隊的漢營,六七千人再齊刷刷跪下,發出了檢閱以來最強有力的吶喊聲。

  “奴才們…不敢當!”

  雍正大笑,臣子低笑,君臣心懷大暢,這一場檢閱,更讓主奴們心貼心,萬眾一體,同仇敵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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