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誰也不會想到,契丹人南下的先鋒主將離妖那顏會帶著他的兩萬多精銳騎兵離開了戰場,一頭闖進了西夏,然后在黨項人還沒有反應的情況下用最快的速度從四十萬大軍的背后沖了過去,頭也不回。
等西夏黑水鎮軍司,黑山鎮軍司的人馬想圍追堵截的時候,這支每人帶著兩匹戰馬的騎兵已經風一般的從兩個鎮軍司中間穿了過去。
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無論是契丹人還是漢人還是黨項人,無論是耶律雄機還是嵬名曩霄又或是劉凌,都沒有想到,離妖那顏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對于離妖那顏這樣的抉擇,三個站在世間最高處的男人評價不一。
耶律雄機得知之后暴怒,一刀將面前的桌案砍成了兩半。
“離妖那顏!待朕得勝之后,千里萬里也要將你的頭顱砍下來!你這個叛徒!懦夫!”
嵬名曩霄得知之后震怒:“來人,讓黑山,黑水鎮軍司的將軍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遼軍能那么輕易的闖過邊界,再從他們的鼻子底下沖過去!離妖那顏......是個人物啊。”
劉凌得知之后沉默了片刻,有些感慨的說道:“一個厲害的對手,將來說不定還會有交集的一天。離妖那顏,是個梟雄。”
或許劉凌說的對,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不惜拋棄家人拋棄名聲而堅定不移的人,符合一個梟雄的定義。
不知道為什么,劉凌對于離妖那顏脫離戰場的事并沒有感到太多的興奮,沒有人知道,他在心里對離妖那顏其實最想說的四個字,是祝你好運。
因為劉凌知道,離妖那顏要做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
但他也能感覺到離妖那顏的無奈,他的兩萬多先鋒軍后面是耶律德光親自率領的二十多萬大軍,左后方是提亞戈的人馬,右后方是火梟靈狐的人馬,正前,則是嚴陣以待不知道有什么陰謀在等著他的大漢人馬。離妖那顏從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他就成了一個被四面強敵圍住的叛逆,除了向西,他沒有第二條可走。往東,是大漢冀州節度使羅旭,滄州節度使楊業的二十五萬大軍,還有耶律楚材的四十萬幽州兵。就算他能沖過去,他還能怎么樣?出海?他沒有大船,沒有補給,不識海路,只能被困死在茫茫大海上。往東北?那里是遼國的東京遼陽府,所以他只有一條路能走。
而且,那條相對安全些的路上,有著太多的未知的荊棘。
西夏人之所以不去追,就是因為他們知道,西方的那片天地其實一樣的混亂,兩萬多人的隊伍沖過去是殺出一條血路還是被黃沙掩埋,怎么看也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離妖那顏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決絕,決然,絕路一條。
沒了先鋒的遼軍不得不停下來,耶律德光的怒火比起他老子耶律雄機還要大。他知道,他明明知道離妖那顏靠不住,所以他派了速不該去監視離妖那顏。可是,他預計中離妖那顏最多是不聽將令為了報仇貿然與漢軍開戰,又或是推諉不前沒有死戰的勇氣,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離妖那顏居然走了。
“這個敗類!”
耶律德光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依然不覺得解氣,再一腳將桌案踹飛了出去。
“我將兩萬多勇士交給他,他卻背我而去!”
耶律德光雄武的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著,看起來就好像一座已經到了爆發邊緣的火山。他自幼從軍,在軍中的威望一直很高。靠著賞罰分明的手段,靠著敢于沖鋒在前的勇氣贏得了士兵們的尊重,所以,第一次承受背叛所帶來的傷害,耶律德光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離妖那顏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雖然之前的太子耶律極也曾經對離妖那顏青眼有加,但耶律德光知道,誰也不會將離妖那顏從自己麾下挖走,因為離妖那顏表現出了足夠的對他的忠心。
可惜,這份忠心在不久前被離妖那顏自己生生的撕碎,也撕碎了耶律德光的自尊。
“來人!傳本宮的命令,調集騎兵追殺離妖那顏!”
耶律德光暴怒的喊道。
“殿下不可!”
“殿下息怒!”
大帳里的文官武將連忙勸解。
“殿下,不要被一個宵小之輩氣壞了身子,說起來,離妖那顏現在逃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一道平靜的聲音響起,耶律德光尋著聲音看過去,見說話那人正是大丞相韓知古的弟弟,韓知善。因為韓知古曾經是耶律極的心腹幕僚,所以耶律德光對韓知善并沒有什么好感。只是給了他一個明典參軍的小官,平日里負責處理違禁之事。
聽韓知善這樣說,耶律德光冷冷的問道:“韓大人,你的意思是本宮還要慶賀一番不成?那你倒是說說,本宮該怎么給陛下寫賀表!”
韓知善也不畏懼,他往前走了兩步抱拳躬身道:“殿下,試想…若是兩軍交戰之際,離妖那顏再臨陣脫逃…”
后面的話他沒有接著說出來,因為他相信耶律德光明白他的意思。果然,暴怒的耶律德光臉色一變,隨即緩緩的平靜了下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卻沒有對韓知善的話做出什么評價。
韓知善道:“殿下,臨戰之前,害群之馬卻自己跑了,豈不是一件好事?我大遼百萬大軍南下,所到之處摧枯拉朽無人可擋,自嵐州至霸州,漢軍節節敗退沒有還手之力。不需兩個月,大軍就能飲馬長江劍指江南。以陛下之雄才偉略,以太之殿下之睿智善戰,何必在意區區兩萬叛逆,一個成不了氣候的叛將?”
“王師所到之處,百姓順服,殿下麾下二十萬常勝大軍,不日即可攻克太原揮師南下。這滅漢的第一功當屬殿下無疑。殿下何必為了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小人物,毀了狩獵江南的好興致?離妖那顏不過是個被嚇破了膽子的小人物罷了,殿下為他生氣,豈非不值?”
韓知善站起來,在群臣的臉上掃了一便笑道:“一個被馬踢壞了蛋子就不敢再摸馬屁股的家伙,值得殿下生氣嗎?”
被他這刻薄的話逗得笑了笑,耶律德光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韓大人,以你之見,這倒真是一件還算不錯的事?被馬踢壞了蛋子,看你這尖酸刻薄的話!”
韓知善見耶律德光的怒火已經平息了一些,他卻肅然起來:“其實,下官之所以這么說,只是為了讓殿下釋懷一些。”
他一本正經的說道:“離妖那顏是大遼之猛將,年輕一代將領中當為翹楚之人物。冀州一戰若是沒有受人掣肘,任他全力施為的話結局未見得是大敗而回。即便這樣,漢王劉凌領兵至今,最兇險的一戰只怕便是冀州與離妖那顏將軍那一戰了。能有如此戰績者,唯離妖那顏一人而已。他走了,是大遼的損失。現在先鋒大軍隨著離妖那顏而去,殿下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耶律德光一愣,隨即肅然:“先生可是教我,不要自亂陣腳?”
韓知善躬身道:“殿下只是一時之間被怒火迷了心智,就算下官不說,殿下片刻之間就能明白臨危不亂,處變不驚這道理。”
耶律德光從帥位上下來,拉著韓知善的手說道:“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先生,多謝!”
他拉著韓知善的手說道:“軍中尚且缺一個行軍長史,先生可愿屈尊?”
眾人大驚,行軍長史,雖然并沒有什么固定的品級,但其權利之大卻僅次于一軍元帥!韓知善之前不過是個從六品的明典參軍,一下子就躍上了行軍長史的高位,這簡直就是鯉魚躍了龍門!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雖然耶律德光這樣做略顯草率,但此人之心胸由此可見一斑。
當下,耶律德光問計于韓知善當如何處理,韓知善道:“如今若是對士兵們宣布離妖那顏是叛逆,只怕二十萬大軍士氣立刻就會低迷下去。大戰才剛開始就有先鋒主將叛逃,只怕會大軍折了大軍銳氣。”
他停頓了一下說道:“依下官淺見,殿下不如連夜寫一份奏折送到陛下軍中,將此事詳細解釋一下,然后…可以給離妖那顏請功!”
耶律德光猛的站起來說道:“先生!你這是什么道理!”
韓知善笑道:“殿下稍安勿躁,殿下,你想,若是陛下對士兵和百姓們宣布,大將軍離妖那顏奉命率領兩萬輕騎殺入西夏,陣斬西夏大將數人,連破西夏大軍十幾陣,在西夏國內殺了個天翻地覆,令西夏不敢隨意兵出天鵝城…若是這樣的話,士兵們會不會覺得振奮人心?”
耶律德光眼前一亮,隨即大笑道:“先生大才!天賜先生于本宮!”
是日,耶律德光寫了一份奏折派人快馬加鞭送到耶律雄機的大軍中去。然后也不等耶律雄機的批示,立刻召集千夫長以上將領,當眾宣布要為離妖那顏請功,理由很簡單,離妖那顏替大遼打出了威風!以區區兩萬騎兵沖破了西夏軍力龐大的黑山鎮軍司,黑水鎮軍司兩道壁壘,在西夏國內打的風生水起,以至于西夏不敢出兵,這份天大的功勞,誰也搶不走。
半個月后,耶律雄機的圣旨也到了耶律德光的大營中。
加封離妖那顏為從二品護國大將軍,食邑再增加一千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