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牢房里,靜得可怕。
晉州的軍用牢房,此時已經被監察院征用。而晉州原來的右威衛將軍府,如今也變成了監察院的駐地。這將軍府占地極廣,前前后后不下幾百間房子,還有地牢水牢,可以說簡直就是專門給監察院建造的一樣。
監察衛明面上的人,至少有六百人已經進駐了這個院子。而這些監察衛們,提起監察院的時候,往往會自豪的說,我們是院子里的人。趙大將監察衛徹底改造了一下,原來的三檔頭,主要負責訓練情報人員的羅迦身死之后位置一直空著,但是今天,新來的三檔頭已經就任,此時正在監察院寬敞的客廳里與其他幾位檔頭見面。
改造后的監察院分成六個部門,稱之為監察院六處。這是劉凌親自給取的名字,就連趙大都不是很明白為什么要叫做處。劉凌解釋說,處,是處理的處。而趙大想到的則是,處,是處女的處。
各處的負責人還是以檔頭稱呼,一處的負責人就是原來的大檔頭孫狄衛,負責監管如今整個漢軍控制區域內的官員。二處的負責人是二檔頭韓奕之,負責整個漢軍控制區域內軍事方面的事。三處原來的三檔頭羅迦意外身死之后,本來位置空了大半年,但今天監察院的老大指揮使趙大人宣布有了新的人選,名字叫做陳子魚。三處,主要負責收集地方情報。四處,則是主抓刑訊和處理叛徒,四處的刺客和執法隊可以說是整個院子里戰斗力最高的。四處的檔頭叫做周云冰,本身就是一位身手了得的高手。而五處,則是負責后勤支援,裝備,毒藥,火器的研究管理。五處檔頭,叫做柳非驚。六處,負責保衛,保衛所有重要人物的安全,比如劉凌身邊現在的聶氏兄弟,就歸六處節制。再比如趙大,他身邊的護衛同樣都是六處安排的。六處的檔頭,叫做鄧平。
趙大將身子都靠進那張劉凌送給他的頗為寬大舒適的輪椅里,身上蓋著一件厚厚的貂毛大氅,臉色依然很蒼白,但已經不是看起來毫無血色的那種死人臉色。只是,他身上的陰寒氣息卻仿佛更濃了一些。
趙大微笑著,語氣很輕柔的對監察院如今的五位巨頭介紹道:“這位陳姑娘,以后就是院子里三處的檔頭。你們熟悉一下,三處的事以后就由陳姑娘負責。”
其他五個人都打量了一下這個新來的女人,然后禮貌性的打了聲招呼。沒有人會質疑趙大的決定,因為他們都知道,既然指揮使大人選了這個女人做三處的檔頭,那這個女人肯定就由其過人之處。
陳子魚穿了一身監察院的黑色制服,筆挺的衣服,黑色的款式有些奇怪的長袍將她襯托的十分的英姿颯爽,平添了一股別樣的韻味。這種款式的長袍是劉凌親自設計的,監察院的人都很喜歡,因為這身制服穿起來很舒服,而且看起來很威武。這是一款立領子的風衣,只在脖子下面有一顆扣子,穿起來很瀟灑。
陳子魚也很喜歡這套衣服,因為她覺得穿上這件衣服之后,不但能為劉凌做一些事情,更重要的是,她隨時都感覺自己處于劉凌的懷抱中,溫暖而幸福。
等互相熟悉了之后,趙大指了指一處的大檔頭孫狄衛道:“把院子里的情況跟三檔頭好好介紹一下,咱們時間緊迫,三檔頭必須盡快熟悉院子里的事是如何運作的。”
孫狄衛應了一聲,隨即將監察院的構成和職責詳細的和陳子魚介紹一遍。陳子魚一邊聽一邊點頭,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些必要的信息全部記在腦子里。等她講監察院的基本事物都明白了之后,趙大微笑著說道:“就先了解這些吧,回到三處,下面的人會將具體事宜全都匯報給你的。”
陳子魚點頭:“屬下遵命。”
趙大很滿意她的態度,這是一個不驕不躁的人,還是一個女人,還是王爺的女人,很好,非常好。
“今天主要有三件重要的事,第一件就是陳檔頭的到來,現在說第二件。”
趙大咳嗽了幾聲,身子顫抖著,依然虛弱不堪。站在他身后的一個侍女從懷里掏出幾粒藥丸,溫柔的送到趙大嘴邊,趙大用水送服了下去之后,因為劇烈的咳嗽而變得有些潮紅的臉色也漸漸的平靜下來。
“第二件,裴浩已經從太原壓到晉州了,就交給四處吧,周云冰你親自去審審,看看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皇帝還安排多少針對王爺的事。問清楚了之后就處理了吧,留著也沒有用。”
周云冰躬身道:“屬下明白。”
趙大嘆了口氣道:“咱們監察院就是給王爺做事的,一切都王爺不利的事咱們都要清理的干干凈凈。不管對方是誰,就算是大漢的皇帝也不成。監察院干的就是這個,不能讓人威脅到王爺一絲一毫。所以,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要謹記,咱們忠于的是王爺,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也不是任何國家。”
趙大的手指輕輕敲著輪椅的扶手:“院子里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王爺,你們要記住這一點。”
“屬下明白!”
六個檔頭齊聲答道。
趙大點了點頭:“院子的前身是影衛,這件事你們都知道。影衛是王爺暗中的力量,現在既然擺在明面上來了,咱們就必須比以前做的更好才成。有些事,需要咱們明面上去做,而有些事,依然需要暗中敲定。”
他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這第三件事,就是需要暗中去做的。這件事很大,相當大,大到影響整個院子是否依然存在。但,咱們必須去做。王爺下不去手的事,就得咱們這些忠心耿耿的鷹犬們自作主張去做了。”
他看著陳子魚道:“一會兒三檔頭和周云冰一起去審裴浩,然后安排下去人手查證。真要是發現了什么針對了王爺的陰謀,不管主謀是誰”
趙大指了指天空:“也一樣要殺!”
周云冰和陳子魚堅定的點了點頭,毫不質疑。
地牢很堅固,堅固的即便放開犯人的手腳,他們也絕對沖不開那牢門。而即便他們能扭斷是堅固的鐵門,也絕對沖不出去。地牢門口的二十個手持連弩的監察衛高手,在一眨眼的時間能就能把犯人射成刺猬。而在地牢門外,有二十個監察衛四處的刀手在,就算是聶人敵來了也別想闖進去。
所以,裴浩的手腳上沒有鎖鏈,肩膀上也沒有枷鎖。
他很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一本書,周延公的吏治通鑒。
這本書上被他圈圈點點了很多地方,而且書已經有些破損,顯然,他看這本書已經很長時間了,且是十分用心的再看。當聽到地牢的鐵門吱呀一聲響動的時候,裴浩皺了下眉毛,將書合上。他坐直了身子,靜靜的等待著自己最終命運的到來。
兩個監察衛走過來將牢門打開,隨后,兩個穿著黑色筆挺長袍的人一前一后進了這間牢房里。有人搬來兩把椅子,這一男一女并排坐在椅子上,很認真的大量著裴浩。尤其是那個漂亮的女人,不知道為什么,裴浩看見她忽然心里感到一陣寒冷。或許是那雙眸子里的殺意太濃了吧,濃到已經能讓空氣結冰。
“來送我上路的?”
裴浩語氣平淡的問道。
周云冰答道:“會的,但不是現在。”
裴浩搖了搖頭道:“我自己做的事,何必去牽連一個孩子?他本來就是不幸的,就算他是皇帝,他的不幸也無法阻止。他…才八歲,一個八歲的孩子,他能有什么心機?一切都是我教唆的,和陛下…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周云冰道:“這些話,你不必說的。”
裴浩愣了一下,臉色逐漸變得寒冷:“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什么都不說,又或者我什么都說了,其實結果早就已經注定?”
周云冰道:“你錯了,那個人的結果,注定在你身上。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如果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的話,指揮使大人會根據你的話做出最終的判斷,或許是殺或許是不殺。而如果你不說,指揮使大人只能自己去判斷事情,根據他的想法,或許是殺或許是不殺。所以,你有閉嘴的權利,也有說話的權利。最后的結局是什么,或許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連續用了很多個或許,因為最后的結局,他也無法確定。監察院指揮使大人…他的心思,又豈是那么容易猜到的?雖然指揮使大人嘴上說著殺無赦,誰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裴浩怔住,默然不語。
陳子魚忽然輕聲道:“你就從來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嗎?”
裴浩想了想,認真的說道:“左右是一個死字,還能如何考慮?”
陳子魚幽幽的嘆了口氣:“死…是有很多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