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仁開始坐不住了,他來晉州,就是來試探劉凌虛實的。他雖然贊成與劉凌合兵攻打絳州,而且劉凌之前所說的,幾乎完全和自己心里所幻想的最佳方案相同,但他現在卻有些遲疑了。他雖然贊成聯合出兵,其實心里并不認為劉凌真的會發兵南下。正如他和蕭破軍一起分析的那樣,劉凌給蕭破軍的那封信或許只是劉凌的驅狼之計罷了。
但是現在看來,劉凌是真的想打絳州的主意了。可是,為什么他會答應帶兵去守清風山?他到底想干嘛?
忽然,一個念頭從宋懷仁的腦海里冒了出來!
難道他…是想勾結左祤衛和灰衣軍,一舉將我黑旗軍殲滅?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難道事情真的是這樣?不然,劉凌為什么會真就答應自己去守清風山,硬撼左祤衛與灰衣軍的十幾萬大軍?不然,劉凌為什么會如此痛快的同意,由黑旗軍單獨一方攻打絳州?難道他的真的信黑旗軍破城之后,會留下半城之地給他?不!傻子都不會信!還有,為什么他分兵兩路南下,慈州兵是真的去攻打絳州西門的?還是等劉凌放了左祤衛大軍過來之后,正好抄了黑旗軍的后路?
宋懷仁越想越心驚,晚上劉凌安排的酒宴都吃的索然無味。他雖然一邊應付著漢軍將領們,但是腦子里卻都在考慮這件事。
若是劉凌據守清風山,關鍵時刻放左祤衛和灰衣軍過來,然后他帶兵斷了黑旗軍的后路,那被三方勢力圍攻的黑旗軍,能堅持多久?
這一頓酒,宋懷仁其實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喝完的。他確實有些喝醉了,漢軍將領們輪番給他敬酒,饒是他酒量驚人也有些抵擋不住。幸好最后時刻他裝作大醉人事不知,這才逃過了一劫。被人抬著回到客房休息的時候,他腦子其實還算清醒。
等劉凌安排的侍女都退了出去,宋懷仁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掐了掐眉頭,他盡量讓自己清醒一些。
再等一日,明日借口去看漢軍練兵,看看劉凌是否真的已經做好了南下的準備,若是他真的打算攻打絳州的話,自己說什么也要想辦法趕回去。在劉凌軍中做客?笑話,劉凌扣住自己,誰曉得他打的什么算盤!
他站起來走到門邊,偷偷看了看見門外并沒有劉凌的人,他立刻將自己的隨從叫了過來。這次來晉州,他只帶了十幾個隨從,但這些人個個都是高手,想辦法出城應該不難。
“你帶著我的親筆信立刻潛出城去,盡快趕回大營將信交給大帥!”
他寫好了一封書信交給自己的親隨:“絕對不可暴露,哪怕是死,你也不能讓這封信落在漢軍手里。”
那親隨也是極有勇氣之人,仗著自己身手不俗,點頭說道:“長史大人放心,屬下定然將信交到大帥手里!”
宋懷仁點了點頭,讓他先走想辦法出城。然后叫過另外一個親隨道:“你明日帶著幾個人也想辦法出城去,在城外送客亭備好馬匹藏身,若是我明日天黑前沒到,你就帶人立刻趕回大營去告訴大帥,小心劉凌偷襲!”
那親隨道:“大人,既然你懷疑劉凌勾結左祤衛和灰衣軍,為什么咱們還要留在這里?不如屬下護著大人,趁天黑出城!”
宋懷仁搖了搖頭道:“不可,劉凌明日邀我去漢軍大營閱兵,這是個刺探漢軍虛實的好機會不可錯過。你放心,明日我自會想辦法脫身。你只需帶著馬匹在送客亭附近藏好,不可有誤!”
那親隨抱拳道:“大人放心,屬下明白!”
安排好了一切,宋懷仁再次和衣躺在床上。等心里平靜下來一些后,喝酒太多的后遺癥也就爆發了出來。頭疼,口干舌燥,這讓他有些心煩意亂。雖然今天見到了劉凌,但他還不能確定劉凌是否真的要出兵。一切全要看明日的觀察了,若是劉凌真打算出兵的話,按照大帥的想法,只怕黑旗軍攻打絳州就要立刻進行了。
想著心事,頭又疼,雖然困乏但宋懷仁久久不能入眠。這一夜睡的十分的難受,到了早晨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才睡著沒多久,劉凌派來的侍女就進門來服侍他洗漱,告訴他王爺已經在等他了。
宋懷仁強打精神洗了臉,好歹吃了些東西就趕到了州府衙門。他到了的時候,劉凌已經換了戎裝在等他了。
“宋長史休息的可好?”
劉凌笑呵呵的問道。
宋懷仁苦笑道:“草民這人雖然卑賤,但卻是個認床的。換了一個環境睡覺雖然舒適,但卻也是差不多一夜無眠。”
劉凌道:“哦?既然沒有休息好,那今日去大營之事就暫且推遲吧,反正宋長史還要住些日子,倒也不急。”
宋懷仁連忙道:“不可不可,王爺已經換了戎裝,想必大營中的士兵們也已經早早的集結了,怎可因為草民一個人,而讓王爺丟了威信,也寒了數萬將士的心?雖然睡得不好,但草民精神還是有的。當初隨蕭大帥剛剛起兵的時候,多少日都不曾好好睡過一覺,白天還不照樣該干什么干什么。”
劉凌道:“既然宋長史執意,那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帶了十幾個侍衛,又點了三百親兵,劉凌帶著宋懷仁直奔晉州大營而去。
遠遠地,就能聽見大營中士兵們操練的聲音。在大營外經過了十幾道檢查之后,眾人才進入大營。劉凌帶著宋懷仁直奔校場,告訴宋懷仁自己昨日就下了命令,大軍在校場集結。等眾人到了校場的時候,宋懷仁看到校場上已經黑壓壓的站了很多士兵。
一萬人馬,分成十個千人隊,豆腐塊一樣在校場上站立著,任憑寒風呼嘯,這些士兵們搖桿依然挺的筆直。雖然穿著棉衣,但這樣寒冷的天氣下,依然保持著軍容嚴整,宋懷仁對漢軍立刻就增加了幾分忌憚。同樣天氣下,黑旗軍的人可絕對不到這一點。內營如今雖然擴充到了八千人馬,這其中包括了來自右威衛的投降騎兵。這八千人馬算得上黑旗軍最精銳的隊伍了,但是和眼前這一萬釘子一眼筆直戰力在校場上的漢軍相比,還是要相差不少。
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其中夾雜著比北風還要寒冷如刀的殺氣。宋懷仁知道,只有真真正正的百戰之兵,才有這樣冷冽的讓人膽寒的殺氣。這一萬人馬,說不得每個人手上都帶著幾條人命。
“這是本王麾下的神戰營,當初本王就是帶著這一萬人馬,剿滅了歐陽專十幾萬反賊。”
劉凌似乎很滿意自己麾下的士兵,于馬上以馬鞭一指道。
宋懷仁暗道了一聲怪不得,神戰營的名氣他可是早有耳聞的。
“果然雄壯,有如此雄兵,王爺何愁不能逐鹿中原!”
這是宋懷仁真心的贊嘆,他心中想道,若是黑旗軍有這樣的士兵,無須多,只要有兩萬人,還怕什么左祤衛,更別提徐勝治麾下那十幾萬農夫。
聽到宋懷仁這樣說,劉凌在馬上笑著問道:“周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宋長史,你家蕭大帥麾下精兵十五萬,難道就沒有想過爭霸中原?”
宋懷仁在馬上微微欠了下身子說道:“回王爺,我家大帥眼光淺,也容易滿足,只想找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讓手下的兄弟們都過上好日子。”
劉凌又問:“那宋長史以為,什么才是好日子?”
“安居樂業。”
宋懷仁想了想,用四個字來總結。
劉凌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安居樂業,只是這天下動蕩不安,民不聊生,若是不將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打倒,不推翻腐朽的政權,即便打下來一塊地盤,難道就真的能安居樂業了?”
宋懷仁發現今天劉凌與昨日很不相同,若是昨日在輿圖上指點江山的劉凌,在他心里是一個有些謀略的人物罷了。可今日,看到劉凌于馬上以馬鞭指點軍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霸氣,他對于劉凌的評價立刻上升到了兩個字,梟雄!
劉凌接著說道:“我觀這大周的江山雖然已經破敗,但卻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逐鹿中原的。大周十二衛戰兵雖然精銳,但各衛的大將軍們卻不過是占據一方的土財主罷了。如蒙虎,看似兇猛如虎,其實不堪一擊。倒是民間綠林中多豪杰,如蕭大帥,如徐勝治劉殺狼,都是英雄人物。”
正說著,劉凌帶著宋懷仁已經到了校場的一側,劉凌指著堆積如山的糧草說道:“宋長史,你看,五萬大軍所需糧草本王已經準備妥當,再過兩日,輜重營籌齊了騾馬大車就可運往絳州。除了這神戰營之外,本王還要帶上四萬撫遠軍。我大漢撫遠軍乃是精銳之兵,就算比起這神戰營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頓了一下,瞇著眼睛問宋懷仁道:“不知,本王麾下人馬,比起蕭大帥的黑旗軍來如何?”
宋懷仁不露聲色的說道:“漢軍皆是善戰之兵,無論神戰營還是撫遠軍,都強過黑旗軍太甚。所以,草民終生都不愿與王爺為敵。”
劉凌哈哈大笑道:“你我怎么會為敵?我觀這大周之內,唯有蕭大帥才能與本王比肩,其他人,縱然如徐勝治劉殺狼之輩,不過是土雞瓦狗耳。將來這大周的天下,說不得正如絳州,是本王與蕭大帥平分了罷了!”
劉凌語氣狂妄,但宋懷仁卻知道,劉凌或許真的有這個能力。如今大周已經不是幾年前的那個強大的大周了,從骨髓里都爛了的大周,還拿什么抵抗劉凌麾下十幾萬雄兵?大周雖然依舊號稱擁兵百萬,可這百萬之兵,還有幾個人愿意為大周而戰?
“承蒙王爺抬愛!”
宋懷仁不好多說什么,只得敷衍了一句。
劉凌忽然靠近宋懷仁道:“有件事說與你知道,你萬不可告訴他人。其實,本王南下,并不是只帶了十萬大軍。玉州大營內,應州,慶州,并州,汾州,石州,這五州之兵十萬已然齊聚,只等本王拿下絳州之后,就揮師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