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先和蕭欒并騎而行,隊伍緩緩的朝著西北山前進。西北山并不壯闊,方圓不過三五十里的樣子。這山上產煤,只是唐朝的時候開采的狠了挖塌了窯礦,據說憋死在里面好幾百人。本來這山上景色就不怎么好看,再加上死人的事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怕人。即便是膽子最大的私鹽販子也不會選擇在西北山下行走,所以荒涼的厲害。
天氣晴朗的時候,遙遙看去就能看到山的影子。山上少樹木而多怪石,光看那山的影子就顯得陰森恐怖。
昭先側身問蕭欒:“蕭大人,這山上的賊人確實只有三四千?”
蕭欒知道昭先怕山匪人多勢眾,北漢軍的戰斗力他又見識過,倒也不怪昭先怕死。來的時候他確實派人打探清楚了,西北山上的確只有三四千殘匪且多是老弱病殘之輩,除了楊一山的麾下那支百十人的親兵隊伍還像點樣子之外其他人可以說不堪一擊。
而山匪唯一的依仗則是西北山山勢陡峭,若是賊人不肯下山一戰的話據險而守倒也辦法不多。山路崎嶇,隊伍鋪不開,幾十人一批往上沖只會成為賊人弓箭手的靶子。到了這個時候蕭欒也不打算再說假話誆騙昭先,于是實話實說道:“賊人確實不過三千余人且多是老弱并不善戰,先敗于周左武衛大將軍韓庚,再敗于周乾寧軍如今已經是驚弓之鳥,戰斗力十分的孱弱。”
他話鋒一轉道:“只是那西北山陡峭難攻,若是賊人不敢下山一戰據險而守的話倒也為難。”
昭先一笑道:“無妨,若是賊人不肯下山,一把火燒了便是。待山火退盡,咱們只需上山清點尸體。”
蕭欒一窒,心說北漢的將領怎么走的都是劉凌的路子,莽撞而無謀。他還要借助漢軍求取功名,自然不好譏諷昭先,于是耐心的解釋道:“西北山上樹木少亂石多,火攻只怕也難以奏效。”
昭先皺眉道:“那蕭大人可有破敵的良策?”
蕭欒自信的一笑道:“此地荒涼,方圓百里都沒有百姓居住,那山上的賊人也要吃飯便只能東行一百五六十里到定州治下的村莊去搶劫,但他們又怕把定州府里的鷹揚郎將海里引出來,所以每次都是一戰即走,搶不了多少糧草。”
他坐在馬背上搖搖的指著西北山,頗有指點江山的意思。
“咱們只需堵住西北山的幾個下山道路,山賊無糧,餓不了三五天就抵擋不住了。到時候賊人必下山乞降,咱們只需等他們下來一刀一個宰了便是。”
昭先詫異道:“大人既有良策逼山賊投降為何還要斬盡殺絕?”
蕭欒道:“那些山賊皆是沒有人性之輩,今日你打敗了他們教訓一頓放了,明日他們拿起刀槍還會為禍一方。索性都殺了斬草除根,也算為方圓二百里的百姓做了一樁大善事。佛祖有好生之德,可不是也有怒目金剛的一面嗎?”
昭先抱拳道:“來時王爺交代了,一切都憑蕭大人吩咐便是。那山賊可惡,昭某也不會有婦人之仁。就依著蕭大人的計策,咱們先圍他幾天然后逼賊人下山后盡皆殺了便是。”
蕭欒大笑道:“西北山方圓數十里,咱們這三千五百軍馬是圍不過來的。剛才我不是說了嗎,西北山陡峭難行,只有幾條下山的小路,咱們只需堵了路口便可。”
昭先臉上一紅,隨即說道:“呃…大人用兵如神。”
蕭欒還待要自謙兩句,忽然聽到隊伍后面一陣大亂,昭先回頭看去,見后隊已經亂作了一團。他不想自己的隊伍在蕭大人面前丟丑,于是呼喝親兵道:“去后隊看看怎么了,一點樣子都沒有!”
一個親兵應了一聲撥馬剛要轉身,幾個士兵簇擁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跑了過來。那人一邊跑一邊嘶啞的喊道:“將軍,大事不好!”
昭先眉頭一挑,從馬背上躍下來快步迎過去,見那人正是護送歲貢到定州府去的偏將王倫,此時見他身上的衣甲已經破碎不堪,渾身是血,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血葫蘆似的。
“發生了什么事!”
昭先大驚失色的問道。
王倫氣息奄奄的說道:“將軍,末將無能…...歲貢都被西夏騎兵搶走了!”
昭先一把拉住王倫的手臂吼道:“你再說一遍!”
王倫痛哭道:“西夏騎兵從身后殺來,士兵們抵擋不住。西夏兵將弟兄們殺散之后搶了運送歲貢的馬車,轉道往西南去了。末將組織人馬追上去卻又被西夏騎兵反身殺了一場,千五百弟兄只剩不足百人了。”
蕭欒驚的幾乎從馬背上跌落下來,被人攙扶著下了馬,搖搖晃晃的走到王倫身前問道:“定州府的大遼鐵騎呢,不是讓你派人去通知海里將軍了嗎!”
王倫凄然道:“西北山上的賊人在定州府北邊遂寧縣作亂,海里將軍帶兵去剿殺賊人了。末將派去定州的人回來說沒有見到海里將軍,他麾下的兵馬又不敢擅自出城,我們被西夏兵殺了兩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西夏兵押著糧草而去。”
蕭欒眼前一黑險些昏過去,他咬了一口舌尖才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轉身拉著昭先的手臂說道:“昭將軍,西夏兵押送糧草必然不會走的太快,咱們現在追上去說不定還能將糧草搶回來!”
昭先此時也是方寸大亂,連忙應道:“對!對!西夏兵必然不會走的太快,咱們追上去還來得及。”他只顧著復述蕭欒的話,卻根本忘記了發號施令。
在蕭欒的提醒下,昭先這才醒悟:“命令后隊變前隊,王倫,讓你手下的人帶路,咱們去追西夏兵!”
隊伍慌亂了一陣后冷靜下來,全速朝著西南方向追了過去。急行軍了二十幾里,步兵的體力已經幾乎到了極限,只是為了搶回糧草,蕭欒和昭先都不能下令讓部下休息,只能硬撐著一口氣繼續狂奔。
待行到三十里,步兵已經跑得再也挪不動了步子,五百多騎兵和三千步卒之間拉開了長長的空當,蕭欒知道以這樣的狀態即便追上去也絕對不是西夏騎兵的對手。無奈只得讓騎兵們停下來休息,等步兵跟上來再說。
等放羊一樣的步卒追上來之后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蕭欒不等步卒休整好下令繼續前進。士兵們拖著仿似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的挪著往前走。就這么硬挨著又走了五里,終于能看見前面遠處有陣陣煙塵冒起。
蕭欒知道那是隊伍行進帶起的塵煙,眼神頓時一亮。
“就在前面不遠了,大家沖殺過去搶回糧草啊!”
昭先氣喘吁吁的拉了他一把說道:“蕭大人,士兵們體力耗盡,以疲憊之師進攻無異于以卵擊石,還是先休整片刻吧。”
蕭欒不肯,堅持讓士兵們繼續追擊。等大家好不容易到了那煙塵的近處才看清,哪里有什么騎兵,分明是西夏兵縱火將不好帶走的輜重盡皆點燃燒了,一輛一輛的大車還冒著黑煙,看樣子竟然不下四五十輛。蕭欒知道這些車上拉的都是綢緞錦帛之類的細軟,西夏兵定然是嫌這些東西沒用,便一把火燒了。
再想發動士兵追擊,卻看見步卒們已經癱軟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了。不管蕭欒如何以重金激勵士氣,甚至用馬鞭抽打,漢軍已經疲憊不堪,說什么也不肯再走。
正氣惱間,忽然面前焚燒車輛上的煙霧被風吹的往旁邊一擺,隨即黑壓壓的一片西夏騎兵從濃煙中殺了出來。
昭先大驚失色連忙呼喊士兵們結陣防御,只是此時漢軍都已疲乏到了極點,匆匆忙忙爬起來,卻手抖的連兵器都握不住。還沒等方陣結好,西夏的鐵騎已經殺到了近前。昭先用肩膀扛著蕭欒爬上馬背,抽出匕首一下子插在馬屁股上,那馬吃痛,瘋了一般的逃了出去。
兩個契丹武士一左一右護著蕭欒逃命,三個人回頭看時,只見濃煙中人來人往刀光劍影,喊殺之聲震耳欲聾。西夏穿著白色戰甲的騎兵在濃煙中往復沖殺如入無人之境,三千多漢軍如插了草標賣頭的靶子,被西夏騎兵好一頓殺。
一支羽箭斜刺里飛來,一箭射落了蕭欒身邊的一個契丹武士。蕭欒的馬驚了停不下來,也無暇看手下的死活,只是死死的抱著馬脖子恐怕被驚馬摔下馬背。另一個契丹武士一邊跑一邊將懷里的東西隨手丟棄,黃橙橙的金子丟了一地,以減少戰馬的負重。
忽然前面殺來一隊人馬,看樣子正是西夏鐵騎。蕭欒使勁搬轉馬脖子,硬是讓那馬改變了前進的方向斜著跑了出去。一支狼牙箭飛來正扎在蕭欒的后背上,雖然穿了輕甲,只是那一箭精準而又勢大力沉,直直的插進蕭欒后背能有半寸深。
最后一個契丹武士被西夏騎兵追上,就好像一朵浪花很快就被西夏鐵騎的洪流淹沒。眼看著西夏兵死死的追來,蕭欒強忍著疼不斷的催打戰馬,到后來神智漸漸模糊,死死的抱著馬脖子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