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由和安南秀順著高大落葉樹籠罩的街道往遠離酒店的方向走著。
大片大片的葉子還沒有落光,時不時經過的車子刮起落葉飄動著,有校車停下來,孩子們排隊上車,等著校車開動,前后左右的車子才跟著離開。
這里人們的生活似乎十分悠閑而安逸幸福,有瓦倫華科大學這樣的大學帶來的教育環境,沒有重工業的污染,更沒有大城市的喧囂繁雜,街道兩旁獨立的房子都帶著小院,男人們穿著睡衣從郵筒里拿走報紙,或者精心打理著他們得意的草坪。
對于很多美國人來說,有一塊好草坪就像國內許多人認為開著一輛好車一樣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李路由,你有沒有發現住在中海其實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這件事情你居然一做很多年。”安南秀喜歡這里的清凈,要知道在中海那樣的超級大城市,一出門就能看到滿眼都是或愚蠢,或難看,或低級,或…沒有什么理由,反正看著就不喜歡的土著,雖然這里也有,但至少少很多。
“有時候,迫不得已的選擇并不意味著愚蠢,這和在有兩個自由選擇條件的情況下選擇對自己不利的那種愚蠢行為并不一樣。”李路由當然也喜歡悠閑安逸的環境,“我要上學,李子要上學,還要打工賺錢…我不住在中海市里,難道還住在老宅?”
“愚蠢的人總是會為自己愚蠢的行為作出愚蠢的解釋,他們相信并且相信別人也相信他們的解釋。”安南秀根本沒有聽李路由的理由。
“好吧,這確實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如果我沒有住在中海,那我就不會碰到安南秀了…現在想想,真是太愚蠢了。”李路由后悔莫及地說道。
安南秀皺起了眉頭,很難受地想了一會,勉強說道:“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更何況雖然你的行為是愚蠢的,但是并不意味著愚蠢的人不會得到命運的眷顧…也許就是因為你太愚蠢了,讓這個世界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讓我來拯救你,你沒有發現你現在聰明了許多嗎?”
“真心沒有。”李路由馬上說道,一點都不想讓安南秀抬舉他。
“那是你拿我來對比,你不用自卑。你選擇的參照物就是錯的,就像燕子從來不會以老鷹的高度來要求自己,螞蟻也不會向大象炫耀自己的肌肉…如果和以前的你對比,你確實變聰明了。”安南秀安慰著李路由說道。
“謝謝你的安慰。”李路由很高興的樣子。
“我們去那邊…我不想穿鞋子,把我的鞋子放你的兜里。”安南秀說道。
“你不怕凍著?”
“你握住就可以了,你的手長那么大,就是為了派上這種用場的。”安南秀的鞋子有點松,所以她的腳這樣垂著,腳心和鞋底空空的不舒服,李路由握著就會暖暖的。
“大手是因為要握住小手,而不是握住小腳。”李路由搖了搖頭,不過還是依著她的意思,幫她把鞋子脫掉了,握住她那包裹在黑色棉襪里的小腳兒。
“李路由,愛情到底是什么東西?”安南秀坐的舒服,腳心也暖暖的舒服起來,就開始思考復雜的問題…安南秀很驚奇地發現,盡管她早就下過定義了,可是通過觀察,愛情這個東西總是給了她許多不同的發現。
“愛情啊…愛情就是當低等生物在繁衍生息傳承后代,以選擇更優秀的交配對象確保后代的生存能力得到穩定的繼承和發展的本能失去了控制,不以這種本能選擇的交配對象,這就叫愛情。”李路由記得安南秀大概就是這么說的,愛情到底是什么,這個柏拉圖,拜倫,雪萊,達爾文,馬克思,莎士比亞…當然還有花間派諸多文豪都思考過卻沒有徹底弄明白的問題,李路由當然也沒有太復雜的想法。
“我問你,不是讓你回憶我說過的話。”安南秀不滿地說道。
“為什么突然問這個?想談戀愛了?”李路由握著她的小腳兒,一邊捏著她軟軟的腳趾頭,笑著問道。
“談戀愛?”安南秀臉頰有些暈紅,有些后悔坐在李路由脖子上了,因為這樣李路由就看不到她臉上的不屑了,沒有辦法表明安南秀刻意彰顯的態度,安南秀昂著頭哼了一聲,“白美美和李存善之間,應該就有愛情這種東西吧?白美美才二十多歲,李存善和她的父親一樣大…按照低等人類中雌性生物依附雄性生物的本能,白美美應該選擇具備更強壯身體和更可靠的社會地位的雄性,可是她卻選擇了你的父親…我想就應該是愛情這種東西,干擾了她做出正確的決定。”
“你怎么這么說話?白美美的決定怎么就是錯誤的了?這種事情是正確還是錯誤,只有當事人知道,你說的都是廢話。”李路由不樂意安南秀這么說。
“看來你還是有自己的思考,快點告訴我!”安南秀又開始扯李路由的耳朵。
李路由感覺自己的耳垂都被她捏的熱熱的,手掌摩挲著她熱熱的腳心,考慮了一會兒,才慎重地說道:“我覺得愛情應該就是喜歡加責任吧。”
“什么意思?”如果不是用什么“本能”,“繁殖”,“交—配”,“生存”之類的詞來解釋,讓安南秀來接受和理解那就有些費勁了,不是不懂,只是安南秀并不很愿意接受帶著感性意味的解釋,那對于她來說是主觀的,不是客觀的,那就不具備揭視真相的資格,是沒有意義的解釋。
“喜歡就是好感吧,例如路邊長了一朵花,你平常走過去看看也就算了,突然有一天,你想給它澆澆水,施施肥,擔心它會不會被別人摘掉,它對你來說變得更重要,你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它了,那就意味著你愛上了這朵花,當然這可以稱之為愛,愛情更像是針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李路由點了點頭,自己肯定了自己突然得出的結論。
“按照你的說法…你喜歡李半妝,你照顧她,擔心她受人欺負,她對你很重要,你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著她,那就意味著你愛上了你妹妹,當然這可以稱之為愛,針對人與人之間,針對男與女之間,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愛情?”安南秀開始給自己找難受了,于是覺得委屈,這都是李路由的錯…李路由一下子變得很討厭了。
“笨蛋,愛可以是愛情,也可以是親情,如果按照你的說法,那么一個家庭里的關系就徹底亂套了。”李路由嘆了口氣,安南秀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李路由覺得安南秀總是針對李半妝,似乎非得證明下李路由和李半妝之間不正常似的,可是要真不正常只怕她自己就先受不了了…這是一種什么心理?還是說越害怕什么,就越要證明它,自己證明的力度越大,對方反駁的理由就要越充分,于是就越能安慰本就不喜歡這種情況發生的她?
“我要下來了。”安南秀突然說道。
“怎么了?”李路由奇怪地問道,難道她想自己下來走走?盡管安南秀以前經常一個人牽著秀秀閑逛,但是如果有李路由在身邊,她是懶得動彈的,可以讓李路由抱著,為什么要自己走?
李路由給她穿好鞋子,蹲下身,讓她爬了下來。
兩個人慢慢走著,已經來到了街道外的樹林里,透過林間小路上溢出的斑斑點點的陽光,可以遠遠地看到太陽從寬闊的湖面上浮現出來,灑落一片金色魚鱗。
林間的風吹拂著小女孩披散的長發,她把小手放在李路由的大手里握著,抬起頭來,那張毫無瑕疵的小臉上,總是無意間流露出傲慢和自信的眸子有些輕輕顫動的驚擾,安南秀望著李路由,“你愛我嗎?”
“我當然愛你。”李路由笑著說道,臉頰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寵溺的笑意,他當然是愛著這個小女孩的。
“去掉當然兩個字。”安南秀喜歡李路由這時候臉上的笑意,然而安南秀要求的更多,而且她覺得是理所應當的,安南秀從來不覺得自己是貪婪的,她也不懂得滿足,她會無窮無盡地索取她想要的東西…
李路由握緊安南秀的手,開始頭疼,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苦笑,尷尬,難堪,又或者是愧疚?李路由發現都不是,恍然間當安南秀慎重卻又很自然地提出這個問題時,李路由也覺得這是一個自然而然地擺放在他和安南秀之間的問題。
當安南秀沒有在意這個問題,或者她根本沒有意識這個問題時,李路由給自己各種各樣的理由和借口,總是覺得自己必須解釋清楚自己對安南秀的感情,但是他自己認為自己相信的那些理由,能說給安南秀聽嗎?
那些明明自己都不信,卻讓自己作為理由的解釋,去說給安南秀聽應該是一種找死的行為,李路由想了想,這真是個讓人為難的問題,只是去掉兩個字,變成三個字,這三個字,卻是一個必須更加慎重面對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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