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妥協
喧囂尖叫的人群，高舉著的手機，滿地的碎玻璃渣子，停滯在籃球場上的學生，彈跳不止的籃球，癟氣的廢橡膠，緩緩走來的李路由。
羅克敵看著這一幕，只覺得眼皮子跳的厲害。
如果是親眼目睹張伯倫，道金斯，奧尼爾表演出這樣一幕，羅克敵或者會像其他人一樣激動不已，興奮地大喊大叫，但是現在他不會。
李路由籍籍無名。
李路由不過是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個子。
李路由甚至都稱不上會打籃球。
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
他從來沒有想過剛才那種震撼全場的氣勢會讓他腿軟。
他從來沒有想過國府大學藏著一個能把籃板砸碎的怪胎！
哪怕國府大學歷來是臥虎藏龍。
他是誰？他是羅克敵，國府大學籃球隊頭號人物，也是中海市大學生籃球員動員中的頭號，他從高中開始就打出了名氣，被中海市籃球隊教練看中夸贊的人物。
他甚至在今年大運會上接到了幾家職業籃球隊的邀請。
可是現在看到李路由走過來，羅克敵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作為一個大中鋒，羅克敵很清楚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力量，在球場上沒有什么人可以阻擋住擁有這種爆發力的人。
危險，強大，主宰，這樣的人物存在于球場上，完全可以控制住整個球場的氣氛，節奏，勝敗。
至少在中國是這樣，這樣一個怪胎不應該出現在中國，而是在美國那樣籃球運動員心目中圣地的NBA。
“到你了，誰先灌籃失敗，誰就認輸。”李路由走到羅克敵身前，一字一頓地說道：“然后道歉。”
羅克敵看了看滿地的碎玻璃，勉強笑了笑：“現在還怎么玩，就算你有力氣，也不用這樣使吧，嚇人嗎？”
“可以換一個球場。”李路由沒有必要給羅克敵借機下坡的機會，剛才咄咄逼人的也是他。
“你要是再砸壞籃板了怎么辦？”羅克敵攤手，然后回頭朝著他的隊友們嘻嘻笑。
趙景陽這時候根本笑不出來，他已經知道剛才李路由留手了，能夠把籃球砸爆的人，難道還打不扁人的腦袋？
更何況剛才那樣的灌籃氣勢實在太足，李路由走過來，甚至比羅克敵更有壓迫感，讓人的腿直抖索。
“不玩了嗎？”李路由一向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他會堅持自己的原則，可也會在犯錯的時候老實認錯，也可以在維護友誼和感情的時候，自己先低頭道歉。
可他從來就不習慣這樣顧左言他，圓滑世故地逃避。
“你說怎么辦吧。”羅克敵沉默了一會，他沒有上場的必要了，也許會被人當成不敢和李路由比，但那至少留有翻本和辯駁的機會，真的比了，那就是高下立判，一點維護自己名氣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們道歉。籃板，你或者校籃球隊賠。”籃板的價格李路由不知道，但肯定不便宜，李路由很多時候都舍得花錢，但是絕對不愿意亂花錢。
“小子，別太過份了，籃板可是你砸碎的！”趙景陽站在羅克敵身后，總算有了幾分勇氣，心想這次隊長大概是保不住他們了，指不定還會把火氣撒在他們身上，他好歹站出來表示一下維護隊長的意思，這樣羅克敵也能對他的看法好點。
“玩也是你們要玩的吧！”李路由撿起地上的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不看趙景陽，只是瞧著羅克敵。
“行。”羅克敵轉過身去，臉色烏黑，“趙景陽，你們道歉吧。”
“隊長，可是…”趙景陽哪里會愿意？
“讓你們道歉！”羅克敵幾乎是吼了出來，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鷙，也就是今天他沒有上去抗住李路由，要是平常趙景陽幾個人哪里還敢回上一句？李路由的這一次暴力灌籃，讓羅克敵在趙景陽這些人的心目中威望都大打折扣。
“這事，我們做的不對，請原諒。”
“對不起。”
“不好意思…”
稀稀拉拉地道完歉，李路由拉住了趙景陽。
“還想怎么樣？”趙景陽梗著脖子說道。
“你還不知道你錯在哪里嗎？”李路由不屑地看著他，手指頭點著趙景陽的胸口將他戳開：“你要是個男人，就得記住，別欺負女孩子…我想讓你給人家道歉，可是人家瞧得上你，稀罕你道歉嗎？”
趙景陽渾身顫抖著，卻被羅克敵一把拉住，“走！”
校籃球隊的走了，圍觀的人群也散了，有幾個人想沖過來和李路由說話，但這時候的氣氛依然有些緊張，也被同伴們拉走了，籃球場上又響起了“砰砰”的籃球落地聲音。
五個人和那賣水的女孩還站在一起，賣水女孩顯然還有些在驚愕中沒有回過神來，她只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這樣的沖突的導火線，她只是想賣點水賺點生活費而已。
“李路由，很厲害啊！”孫彥青大爽，這幫孫子居然灰溜溜地認輸跑了，要是換了他孫彥青，那是絕對不會認輸的，死磕到底。
“哎，他要是把這份本事拿出十分之一對付安知水，肯定能把安知水收拾的妥妥帖帖。”對比太驚人了，秦南又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想想自己兄弟幾個中李路由真能出面抗事，偏偏在安知水跟前裝老好人。
“可惜安知水不在，要不然現在就要喊李路由去談話了。”柳子越又笑了起來。
“李路由，孫彥青，秦南，柳子越。”馬德里打了一架，琢磨著形象也毀的差不多了，反而放的開了，對那女孩介紹著自己這幫人，“我是馬德里。”
女孩微微怯弱地縮著身子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著這群人，“剛才他們人高馬大的，你們怎么敢沖上去打架！”
她根本不知道這些人腦子里在想什么，那些籃球隊的一個個這么高，看看這些人個子都不矮，可都是普通的身板，尤其是那個孫彥青，個子最小，居然一下子就沖了進去，馬德里白白凈凈的，秦南也是個瘦竹竿，最讓人感覺反差的是那個叫柳子越的，剛才還嘻嘻哈哈像個傻子一樣不知道樂什么，沒有人堤防他，他就一腳踹上去了。
左看右看，就這個李路由看上去能打架，可也是雙拳不敵四手啊，那個羅克敵也不差啊。
“朋友嘛，其實沒有別的用處，就是打起架來，個個在身邊格外能壯膽，就算自己被打的很慘，說不定有比自己打的更慘的，感覺不是最丟人的就行。”馬德里哈哈笑。
女孩也笑了起來，“我叫梅花。”
李路由想笑，按道理梅花這個詞還是很有些意境的，畢竟聽著這個詞就會想起白雪皚皚，傲雪紅梅，可是作為名字，真有夠俗氣的。
“好名字。”秦南夸的很假。
“好名字。”柳子越直接笑了。
“和馬德里很配。”孫彥青真心覺得是這樣。
馬德里大怒，使勁瞪人，只是沒人理會他。
“哦…走吧，吃飯時間到了，今天馬德里請客，讓他破錢把十塊錢給你。”李路由做主。
“不用了，算了，喂…我還…”
梅花話沒說完，她的泡沫塑料箱子啊，折疊凳子啊，還有放在一旁的課本都被人幫忙拿了起來。
梅花急的在原地跺腳，看著他們走遠了，無可奈何只能跟了上去，算是交個朋友吧，這幾個人心地倒是不壞。
第二天李路由來到學校，就被輔導員叫了過去，他在籃球場干的事情太轟動了，關鍵是普通學生和籃球隊的起沖突了。
“后勤處讓你賠籃球架，我們沒有答應，這事情你不用自己去處理。”作為班級輔導員，在這種事情上，往往都是格外地維護自己班級的學生，尤其是家境貧困卻學習成績優秀的學生，大學其實是個非常講人情的地方，因為這里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關系一生的地方。
電話鈴響起，輔導員接起來，嗯了幾聲掛斷：“籃球隊的人出面答應賠了。”
“謝謝輔導員。”李路由放心了，心想羅克敵總不至于這點擔待都沒有，要不然也沒有辦法服眾，幫理不幫親是一回事，說話不算話到任何地方都不是光榮的事情。
“以后不要這么沖動，年輕人就是熱血，一沖動就打架，一打架就壞事，還好沖突控制住了。”輔導員語重心長地教育著李路由，接著話鋒一轉：“要不要參加學校籃球隊？羅克敵非常看好你，他說你的體格打職業籃球都沒有問題。”
“不參加了。”李路由堅決搖頭，他都和籃球隊起了這樣的沖突，他還去參加，生怕自己過得太自在了嗎？
“你真的把籃板給扣碎了？”輔導員的眼神有些發亮。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碎了。”李路由其實只是發泄了一下胸中的悶氣，如果他有心徹底爆發，那個籃球架都能被他廢掉。
“很厲害啊，我查了下，NBA里能干這事情的也就那么幾個…”輔導員不是球迷，但是在大學里邊一點籃球的新聞也不關注是不可能的。
“巧合。”李路由繼續謙虛。
“說不定會引起國家隊注意，你是沒有意識到你做的這件事情有多轟動啊。你看優酷上的視頻。”輔導員打開網頁，“你看看這些評論…嘖，嘖，神人，超人，猛人，猛男，姚明后的中國籃球新希望…”
“不是吧，國家隊也看網絡視頻？”李路由看了下，點擊居然十多萬了，標題是“中國版奧尼爾，重扣碎籃板”，這樣的標題自然引人注意了。
“沒有這個打算嗎？中國籃球隊員沒有足球隊那群狗屎賺的錢多，但終究能出個姚明，你要是到了那種地步，那也是學校的驕傲啊。”輔導員倒不是做工作，只是憧憬。
“那太遙遠了，我只是彈跳力和爆發力好點，打籃球還是個技術活，我就是空有蠻力，沒那個奢望。”李路由做出傻笑的樣子。
“好，記住我的話，別太沖動了。”輔導員點了點頭，這種程度的沖突不算什么，沒必要深究。
李路由走出輔導員辦公室，果然，安知水沒有在里邊一起教訓他，卻是在外邊等著。
“受傷了沒有？”安知水張了張嘴，臉頰憋得通紅，終于思來想去地先說了這句話。
“昨天晚上不是告訴你了嗎？”李路由昨天晚上接到安知水的電話了，安知水對他打架似乎有些生氣，可是李路由覺得自己沒有做錯，當時也沒有多說。
“那不是電話里嗎，親眼看見…我得聽你當面說了才放心。”安知水看他的態度挺一般的，有些焦急。
“其實男人的身體天生就比女人強壯，所以很多時候他們習慣用最直接的力量維護身邊的人和自己的尊嚴，我們可以不支持這樣的做法，但是要理解。”李路由抓住機會了，開始向安知水灌輸自己的觀念，不能老是聽她的，朋友本就是互相妥協的，他向安知水妥協一點，他也希望安知水能夠向他妥協一些，這樣朋友才能長長久久相處下去，關鍵是愉快地相處下去，如果扭扭捏捏的，那一輩子的朋友也不會開心。
“我理解。”安知水點了點頭。
李路由反而有些驚訝了，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