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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桑姑(上)

  縣城有著一個新建小鎮。

  小鎮上的住戶不少,足足有著上千戶,因這些住戶都是從龍劍四郡遷移過來的百姓,當地縣令在安置他們的時候,給予了不少優待。

  縣令動員了今年的勞役。

  勞役,是指朝廷令普通百姓出勞力當差服役。

  實際上,自建蜀侯后,法律就在建立和修復,王弘毅沒有建立新法的意思,這新法建立大耗氣運,不是現在適宜。

  因此實際上大體是繼燕制,《蜀法令》:“凡無功名之民,年滿十八,每歲服勞役四十日,止于縣內,給食,五十不賦。”,意思是,沒有功名的人,滿十八歲,每年要在縣里服四十日勞役,這是無償勞動,國家只給口糧,不給工錢。

  大燕賦法,十五歲起,五十五歲終,王弘毅令前后縮小年歲,這已經是仁政。

  王弘毅非常喜歡漢制,“國恒以弱滅,而漢獨以強亡”《蜀法令》:“民十八入更卒營,習軍紀,練射騎戰陳,一年郡縣,二年京營,一人必戍邊一年!”,更卒營,每年給軍中輸入士卒,故有此營名,主官稱更卒令,意思是滿十八歲,就要入郡縣更卒營學習民兵。

  又曰:“年三十衰老,免為庶民,就田里。

  這就是全民都兵的計劃小,這話說遠了,單是服勞役,每縣都可征發百姓四十日,因此縣令就征發百姓,修建此鎮”遷移民眾家中的房舍,就此建立。

  從龍劍那等貧寒之地,突然遷移到這樣一處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的地方,又有著屬于自己的土地房舍”這些人不由歡喜。

  最初日子里,難免還是有些思鄉,他們思念的非是故里的土地,貧乏的土地難以養活一家老小,離開了不會想回去。

  他們思念的是世代埋葬在那里的親人。

  向著蜀內遷移時,拖兒帶女尚且艱難,根本就不可能將先祖尸骸一同帶走,即是帶來了牌位,可還是有所不同。

  周小成格外懷念龍劍故里,他懷念的因由”和別人有所不同,懷念的是在龍劍時被鄉鄰需要的那種感覺。

  隨著不斷的遷移,熟人越來越少,到這里定居后,只有為數不多的故人還在”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坦。

  特別是自己沒有當上香祭。

  “唉,到底不同于往昔了,雖然建了神祠,但桑姑的香客一下子少了這許多,不知桑姑是否會怪罪下來?”,深深嘆了口氣”周小成口中念念有詞”手撐著地”從地面上重新站了起來。

  顧不上拍打膝蓋上的淡淡灰塵,周小成到房間內最為干凈的那張木桌前,將一塊干凈的紅布,重新蓋在了桌上的那個手掌大小的神像上。

  口里一直念念有詞”細聽會聽到“莫怪”,“請桑姑庇估”字眼。

  朝著覆蓋著紅布的神像又拜了幾拜,周小成從旁邊的一張相比較破舊許多的桌上抄起一只空的酒葫蘆”晃晃悠悠的向外面走去。

  因是獨身一人,家里又沒有什么值錢的家當,他只是隨扭住了大門,緩步走出院落,向著街道走去。

  小鎮只有一條大街,他這邊是鎮南頭,住戶較多,向著鎮北頭走去,再走一段路會看見一家酒肆,他一直在那里打酒喝,今天也不例外。

  “這不是周小成?又去打酒?”路上,偶爾遇到熟識的人,會這樣和他打著招呼。

  周小成卻只是隨意的揮揮手,嘴里嘟囔著幾句,會繼續向前走。

  對于他有些失禮的舉動,這里百姓大多是不會在意。

  周小成的名氣,雖不如他在龍劍時響亮,這里百姓,有一些是與他從一個地方遷移來,信奉桑姑這個神的百姓不在少數。

  他這個在鄉親眼中有些能力,可以用草根救治病人的人,漸漸被人傳的可以與桑姑交流,得到桑姑的庇估。

  因此,根本沒人敢去得罪他,誰家沒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在信眾眼中,周小成可是個了不得的人。

  說不定什么時候,能救你一命。

  事實上只不過是周小成無意中得到的幾個秘方,讓他在鄉里吃的開罷了。

  但他確實是桑姑信徒,中年喪妻,又無一兒半女的他,雖然不曾得到過神靈眷顧,的確是個早晚三柱香的虔誠信徒。

  這聽來有些希奇,可民間信徒大多這樣,一個人苦日子過久了,再沒個念頭,只會越活越沒意思,這民間信仰,有一些是由此興盛起來。

  “這不是周兄弟么?又過來打酒?”周小成到酒肆時,客人已漸多了。

  老板年紀與他差不多大,見他走過來,笑呵呵的打著招呼,口氣很熟。

  此時已是日頭西落,臨近黃昏,一些日里忙了一天,手頭又有些寬裕的漢子,會來到酒肆,買上一碗酒喝。雖淚水泛濁,勁頭很沖,鎮卜的汗子都好這一口。

  周小成現下種著五畝地,又做著些問香治病的事,眼下過的還算不錯,家里又沒有媳婦孩子等著喂養,日日喝酒也是能承擔。

  酒肆的老板和他是老鄉,在周小成在棚內木凳子上坐下后,老板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空酒葫蘆,很熟練的向酒葫蘆里灌著酒水。

  “這次多來上半斤!再切上幾兩熟肉,回去下酒吃。”,周小成突然說著。

  老板高興買賣做的多些,忙應著:“好咧。”

  灌好酒水的酒葫蘆塞子賽上,很是利索的取出熟肉,切了幾塊,剁得碎些,包好了,同著酒葫蘆一起遞過去。

  “聽說周兄弟前兩日又出山了?劉家小子被兄弟你從鬼門關拉回來,怕是劉家給了不少酬謝吧?要不然你能如此大方的來上一些肉食來享用?”,在接過對方遞來的錢幣時,老板笑呵呵說著。

  “兄弟我沒什各本事,全賴桑姑庇估。”周小成半瞇著眼睛說,這話常掛在嘴上。

  老板也算是信奉桑姑的香客,聽了周小成,倒是很信服,連連點頭。

  “可不是,若非是桑姑庇估,劉家小子怕是挺不過這一關了,這可是養了十幾年的大胖小子,這次真的沒了,他爹娘還不哭死?”,“唉,在以前,桑姑庇估及時,可遷移到這地后,原本的鄉鄰都分散棄來聽說有幾戶人家,改信了別的神靈,劉家小子不會是被他們連累的吧?”,說到這里,看向周小成的目光里,還帶上一絲羨慕:“像周兄弟這樣一心供奉桑姑已是不多了。”,“瞧老哥說的,你平日里供奉的也勤快,桑姑也會庇估于你。現下的日子,不就一天強過一天么?”周小成笑的說著。

  這話酒肆老板聽了甚是高興,連連點頭:“到底是周兄弟,不同與我們這些粗人,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般,讓人聽了舒坦。”

  周小成卻只是笑著,隨口應和著,提著酒肉,身體微微搖晃著,從酒肆里走出來。

  回到家中,將酒肉放置在桌案上,周小成洗了把手,開始吃喝起來。

  在這前,他未忘記給桑姑上柱香。

  小小神像享用著香火,泥胎一尊,在周小成轉身時,香頭卻“噗”的一亮,隨即又恢復如常。

  因腹中饑餓,周小成并沒有注意到這一變故。

  他坐于桌案前吃食起來。

  在他身后不遠處,冉冉白煙直線懸起,在到達一人高時,開始打起了小旋蓬。

  扭曲的煙霧,幻化成模糊人像,注視著不遠處的男子,隨即被門外的風一吹,消散于空氣中。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周小成身體疲倦,吃的差不多了,匆匆洗漱,直接倒在了木床上。

  簡陋的房間里,沒有生火,好在被子厚實,房間又是新建好,沒有漏風之處,不冷。

  只是當他躺在床上后,總覺得有些不對,可他本就是孤家寡人,又積蓄不多,不怕賊偷,于是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周小成再次醒來時,發現天還沒亮,屋內黑漆漆,不知是什么時候,外面的月色已是半點不見,陰著天,連半點星光都沒有。

  整個屋子里,伸手不見五指。

  “什么時辰了?竟黑成這樣?”他摸索著要下床。

  這時,床前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影,他猛地看見了,嚇了一大跳。

  “誰?”,周小成帶著恐懼尖聲說著。

  隱約看來,站在面前的,似是個女子。

  “周小成,吾將大禍臨頭了,快在明夜設舟,把我運過河去。”,這個黑影急匆匆只說出這樣一句話,不知道是在怕著什么,一聲尖叫,很快消失不見。

  隨即一團黑氣,向著他猛撲過來。

  周小成想喊,卻喊不出話來,猛一睜眼,從床上坐起來。

  窗戶紙上,有光泛進來,天已是亮了。

  “原來只是一個夢。”周小成喘著氣,暗自慶幸著,可過了片刻,平靜下來,卻有些坐不住了。

這夢做的未免太過真實了,周小成疑神疑鬼,想了半天,也想  不出,到底女子是誰?不過,對方不是活人,是活人又豈會以這詭異情形現身?

  哪怕是在夢里也不該這樣。

  本來每天起來前,周小成醒了也會躺上一會,可今日卻著實是躺不住了。

  一大早,他出了家門,一天的勞作,到天快黑時,方歸來,將東西擱置到一旁,自己做了些吃食,胡亂吃了,周小成再次躺到了床榻上。

  和昨日不同,今天縱然身體疲倦,可依舊毫無睡意,昨日的那個夢,讓他隱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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