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哼地一聲冷笑,綠鄂聽見那聲音,只嚇得魂飛魄散,手指一彈,一股煙霧從指間化開。
然她快,對方更快,闊袖一翻,袖風將那股藥沫擊向荷塘,瞬間化去,而另一只扣著綠鄂的手卻絲毫不松,抬手在臉上一陣揉搓,揭下一層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極美的中年婦人的面龐,冷笑道:“你走不了了。”到了這時候,綠鄂反而鎮定下來,不再掙扎,一臉鄙視”“你現在殺了我,只會后悔。”她是仙魂落入凡胎,本是用的渡魂之術,占用她人身體,也就是說自己的魂魄強行進入他人體內,吞噬他們魂魄,將他人有意識的魂魄慢慢攝去,留下剩余的殘魂補齊自己的缺失的魂魄而生存。
其過程固然兇險又苦不堪言,那樣生不如死的經歷,不是迫不得己,絕不愿再嘗受。但如果真必須而為,終是可以存活下來,這具蓄體死了,她可以再找一具,痛過之后,等她活轉,卻是全新的面貌卷土重來,到那時,她識得他們,而他們不認得她,死而后生,豈能無福?
金鈴一臉淡漠“如果早在兩天前,確實如此,但現在不同往日。”說完,從懷中一個小小的藥瓶,將藥瓶對光照了照“不過有人給了我這個。”綠鄂看清她中之物,臉色瞬間煞白,瘋了般掙扎“不可能,紇不凡不可能記得以前的事,不可能有離魂散…”
話沒說完,金鈴橫掌往綠鄂脖子上一切,綠鄂頓時昏迷過去,金鈴不再耽擱,捏了她的下巴,將小瓶中藥物盡量倒入她嘴中,綠鄂身體一抽搐,驀地睜大眼,只片刻間瞳仁就漸漸散開。
幾團光亮從她頭頂飄出,四分五裂,漸漸飛高,很快化在八荒之中。
林中站著兩個欣長的身影,一同看著那幾團越來越淡去的光影。
其中一個正是給長寧駕車的將軍,另一個高大英朗,即便是在這夜色中,也如陽光般眩目,卻是開心,直到那幾團光影完全散去,他才收回視線“這下就算是元始天尊在世,也回不了她的魂了。”那將軍目如止水,從臉上揭下一層人皮面具,竟是不凡,他只是淡淡一點頭“如果不是這次去北齊拿到這用離魂散泡制的毒酒,還收不了她。”開心散懶的一笑“這算不算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不凡微垂下眼瞼,淡道:“不過是一片碎魂。”
開心默然,是啊,如果無憂體內不是有鳳止的那脈魂束著,那一杯帶著離魂散的毒酒足以讓她灰飛煙滅,如今不過是散去那人的一片碎魂,以此對彼豈能同語而論。
聽見金鈴的腳步聲走近,收了心神“我先回去了。”不凡點了點頭,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金鈴是開心的養母,他們之間的感情不亞于親生母子,開心盜藥之事,極為危險,雖然已經成為過去,卻也不想金鈴知道,憑添苦腦和擔憂。
開心身影一晃,已經消失在林后。
只得片刻,金鈴已經繞了過來,在不凡身邊站定,不凡轉身過來,月光下溫文的俊顏酷似當年的桫欏王。
不凡是芷蘭的長子,也是桫欏氏的繼承人,金鈴雖然是開心的養母,卻終是桫欏氏的臣子,也是他們兄弟幾人的臣子。
當年以為只得開心一人存活,如今芷蘭的一女三子均活在世上,雖然長女峻宣已經誤入岐途,但不凡重聚了桫欏氏的后人,光復桫欏氏勢在必行,讓金鈴感到莫大的欣慰。
“公子,已經辦好了。”不凡面含微笑“金姨辛苦了。”
金鈴嘴角浮起暖笑“清理門中孽賬,本是我該做的。只是,你截了綠鄂交給長寧的信,一旦被長寧知道,只怕后患無窮。”
不凡笑笑道:“金姨不必擔心,我截得了這信,皇姐自然無從得知。”金鈴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接著嘆了一口氣“她終始是我妹妹的女兒,我這么做,是不是太殘忍了些?”殺一個人,不過是一世輪回,可是令她魂飛魄散,連轉世的機會也沒有。
不凡知道她對離魂散所知有限,溫言道:“她早已經不是銀姨的女兒,不過是吞噬了綠鄂魂魄,占據她身體的惡魂。金姨如果不給她服下離魂散,她魂魄錄離死體,然后會重新去選一個新的宿體,再次吞噬掉那人的魂魄,占用別的身體,被她吞噬的魂魄的人,魂魄支離破碎,同樣無法再輪回,對那些無辜的人而言,才是真正的殘忍。”金鈴咬了咬牙,罵道:“這畜牲,真該早些滅了他。”
不凡微微苦笑,如果不是開心得來離魂散,根本除不去綠鄂“夜了,金姨早些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路。”金鈴點頭,卻不動。
不凡察覺,還有事?”
金鈴遲疑開口“綠鄂如此,那長寧”
不凡難以動容的面龐,終于動了動“皇姐與綠鄂不同,至于到底怎么一回事,我至今還沒能明白,不過我相信很快會明白。”金鈴輕抿了唇“難道沒有辦法讓她回轉?”
不凡心下難過,神色間卻是淡淡地,輕搖了搖頭“怕是沒辦法了。
金鈴一聲嘆息,慢慢轉身向林中走去,峻宣是她看著出生,看著長大,峻宣的武夫,還是由她所授,哪料到那純真的少女會被變成此番形容,她一想到這些,心里就憋痛得厲害。
無憂背著個小包裹,站在道邊,看著遠處樹稍上浮起的幾團弱得幾乎無法看見的光團,嘴角噙著一絲似有似無的譏請笑意,喃喃道:“他終于出手了。”
一輛馬車在她面前停下,車簾輕挑,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妖孽面龐,抬頭望了一眼天邊,假意惋惜嘆道:“可惜一個美人,就這么沒了。”無憂向他望去“人沒了,你才來心疼,早些時候,怎么不去把她弄到身邊。”
鳳止對無憂的嘲諷不以為然,搖扇笑道:“她要的是長長久久,而女人于我,不過是一夜快活,不同道之人,如何能放在一塊?”
無憂牙根微酸“這么說,如果當年我允你一夜風流,你也無需與我糾纏一萬年。”
鳳止眼角微斜,媚意橫生“或許,不過也可能那一夜味道太好,不舍得放手,有了一夜,想二夜,有了二夜,想三夜,一萬年也甚是好過。今夜月高風爽,是好天氣,要不我們尋個地方,試上一試?”無憂不屑地“嗤,了一聲“我怕染上花柳。”
鳳止不惱,揚聲笑了“你早晚得求我。”
無憂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轉身前走。
鳳止示意車夫帶馬慢慢跟著,視線落在她背后包裹上“難道你這是離家出走?”
“你說對了。”無憂不否認,看向他馬車所走方向,又見他后面還跟著一輛馬車,滿滿地一堆東西,簡直就象搬家,想到傳言神巫從來沒有固定的居所,隨性來去“你這是去北齊?”鳳止笑盈盈地瞧著她,好象二人之間從來沒有過那些讓人痛入心肺的過往“是啊,老朋友們都要離開這鳥地方,我一個人呆著,豈不無聊,算著你要離家出走,所以來跟你搭個伴。”
無憂站定,下一刻便已經站在了馬車上“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撩了簾子就要往車廂里鉆。
鳳止退進車廂,看著無憂脫鞋上榻,把包裹丟到車廂一角,自行尋了個角落舒服地坐下,眉稍輕挑。
無憂自個取了車里矮幾上的茶壺倒了半盅茶,一飲而盡,悠閑自在。
鳳止手中扇柄,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手掌“你就不怕我心懷不軌?”無憂連眼皮都懶得搭,抖開一角堆著的錦被,滑躺下去。
在沒恢疑已憶前,或許她會有顧忌,會妨,但現在她不會。
無論是那個跟她糾纏了一萬年的魔君,還是那個心高氣傲的小雪招,又或者是養她十八年的小冥王,那些年,她在他身邊,都是再柔弱不過,如果他真想對她做出強迫之事,她都沒有反抗之力。
或許這歸于他太過于的心高氣傲,太過的自負,但不管怎么說,她在他面前,從來不會擔心他會傷害她,她要忍受的不過是他那張討厭的嘴。
鳳止看了她一陣,等不到她回應,苦笑了一笑,或許她真是他命中的魔星,取了紙筆,寫了張紙條,塞進小竹筒綁在白鴿腳上,撩簾放飛。
無憂手枕在腦后,半瞇著眼看著,不加以阻止。
鳳止等鴿子飛遠,回看向她“你知道我傳信給誰?”無憂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寧墨。”鳳止眼角化開一抹詫異“從幽迷夾道過了幾回,竟沒變蠢。”無憂牙根一抽“在幽迷夾道失了一魂的你,都沒變蠢,我做什么要變蠢?”
鳳止手中扇子“啪,地一擊掌心“看來當真記起了不少事。”無憂“嗯,了一聲,慢慢闔了眼“你吃住我十八年,記得還錢啊。”鳳止眼角一跳,神色間有些訕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