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若華便將今日入宮皇后所提的婚事說與蕭琰聽了,蕭琰臉色頓時凝重了許多:“竟然是要指給郭子謙?”語氣里卻大是不屑的樣子。
若華忙問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蕭琰一撩衣擺坐在身來,淡然道:“他為人頗有幾分輕狂不羈,紈绔之氣頗重。”
若華卻是心里沉了幾分,蕭琰素來說話嚴謹,他說的如此,只怕實際上更是不得了,看來這郭子謙果然非良配。
“郭家先祖當年也不過是五品的武德佐騎尉,家世平常,還是今上在當年起兵北上時,才多有仰仗郭家之處,將當初不過是側妃的郭氏立為皇后,如此郭家才有今日之勢,只是如今王貴妃有孕,極有可能誕下皇子繼承大統,郭皇后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想著要拉攏朝中勢力,才會想到咱們府里了。”蕭琰一字一句道。
“那,如今該如何才能回絕了這樁婚事,總不能眼瞧著郡主嫁與這么個人…”若華咬了咬下唇,低聲道。
蕭琰卻是有幾分打量之意瞧著若華,許久才露出一絲笑意:“此事你無需憂慮,我會設法周旋,讓郭家自己回絕了的。”
這怎么會,若華吃了一驚,卻見蕭琰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便安心了幾分,不多問了,想來以他的手段,既然答應了不會沒有把握的。
杜府香福園正房,大夫人指著丫頭手里捧著一盤子衣裳,笑著道:“你快瞧瞧。這可是吉祥繡鋪連夜趕工作好了送來的,都是照著你要的花樣子描了的,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若瑤卻是滿臉不情愿地上前,拈起一件疊好的裙褂瞧了瞧,撇在一旁,恨聲道:“都是些桃紅,杏紅的色。繡活再好有什么用,不過是個妾,哪里當得人家一根手指。”
大夫人看著地上散落的衣裳,一時也是又氣又惱,喝道:“你這是作何?這可都是吩咐了人緊趕慢趕才給你做好的衣裳。有什么氣也不該朝著這個使。”又吩咐了丫頭收起來。
若瑤挨了訓斥,更是覺得心中委屈不已,一時心酸,伏在桌案上落下淚來,口中道:“若不是您當初非要讓我嫁去肅王府為夫人,如今哪里就要受這等委屈。連個正經的嫁裳都沒有,還得避諱著胡亂挑了個日子過門。”
說到這里大夫人也一時心里氣憤難言,原本肅王府定下日子來時八月二十八。倒也是個好日子,誰料就在前幾日又讓人送了消息來,說是要改日子,就說是原本挑的日子與已經過了的肅王之母順王妃冥壽沖撞了。只得改在八月十八就過門,這讓原本就倉促的親事更是顯得時間不夠,捉襟見肘的。大夫人自然是惱怒地緊,想來也就是因為若瑤是個夫人,不比王妃,所以肅王府對這親事不大上心。
可如今還能說什么,她只能低聲勸慰著若瑤:“罷了罷了。不過是些小事,你也消消氣吧,好歹日后嫁了過去再要強些也就是了。”
若瑤冷冷道:“再要強又能如何,還不是個側室,還能越過王妃去?”
大夫人少不得嘆口氣道:“快別胡說了,一會子她們也就該回來送添箱了,你也好生收收性子,莫要叫人瞧了笑話去。”若瑤沒好氣地別過頭去,卻是一言不發。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外邊便聽到人聲傳來,丫頭打了簾子笑道:“大小姐打發了人過來給大夫人請安,給三小姐送添箱之禮來呢。”
大夫人笑著點點頭,讓人喚了那來的丫頭進來,問道:“你家奶奶怎么今日不見過來?”
那丫頭瞧著年歲不大,卻也是個伶俐的,笑盈盈地拜下去,再起身道:“回夫人的話,今日湊巧是我家夫人生辰,又請了戲班子進府唱臺子,奶奶在府里打點著,一時脫不開身來,交代了奴婢來送了添箱之禮給三小姐,還讓奴婢給夫人磕頭,說是待得了閑便回來拜見夫人。”
大夫人原本也不在意若蘭回不回府,便點頭應下了,讓人接下送來的之物,放進了早就擺好的箱籠里去。
待王家的人走了,大夫人卻是翹首以盼,不時瞧瞧門外,像是在等著什么人一般,陸陸續續來了些親眷送了添箱來,大夫人也只是不在意地應著,與她們閑話幾句,只是心思全不在上面。
好半天才聽丫頭打了簾子道:“王妃使了人來給三小姐送添箱之禮。”
大夫人一時情急,起身問道:“王妃不曾回來么?”
錦畫正捧著錦繡包袱進了房來,聽這么問,忙笑著拜倒下去:“回夫人的話,王妃這兩日身子不大好,原本想著過來給三小姐添箱,又怕沖了喜氣,所以派了奴婢過來送添箱之禮。”
大夫人很是失望地坐回位上,口中道:“既是王妃身子不好,那也不必太費心了,你放下吧。”
待錦畫走了,若瑤才轉過屏風從里間出來,口中卻是憤憤道:“母親這是作何呢,難不成要指著若華來送添箱,便是她來了,我也是不要的。”
大夫人瞧著她,一時恨鐵不成鋼地道:“你也不想想,如今你要嫁去肅王府為夫人,那府里可都是省油的燈?漫說是王妃,就是那幾個夫人家世也非同一般,如今咱們府里出息些的也只有若華了,若是她肯看顧幾分,你好歹也能面上好看些。”
且說榮親王府這邊,天色剛亮時便有一頂素面小轎停在了東邊角門上,隨行而來的也不過三五個人,除了兩個粗布衣裳的婆子,便是轎夫了,領著轎子的年輕男子穿著青布長袍,腰間束著粗布帶,雖然瞧著是身嶄新地衣裳,只是袖口卻是挽起的,黧黑的皮膚倒是極為顯眼。
他上前向著角門上的小廝打了個千,笑著說了幾句,又遞了一張大紅帖子上去,小廝接了與他說了幾句便進去了。
“轎子已經到了門前了,何二也來了,讓人送了這婚書進來呢。”瑾梅手里呈上那大紅婚書。
若華接過來瞧了一眼,便放在一旁,嘆口氣道:“既然來了,也別叫人等著了,你去讓人給紐兒換了衣裳送過去吧。”瑾梅應了退了下去。
待到看守的婆子打開下房的門時,瑾梅卻吃驚地發現妞兒早就自己換好了簇新的紅嫁衣,梳好了新興髻,更是上了脂粉,一副新嫁娘的打扮回頭看著自己。
瑾梅心里咯噔一下,上前道:“轎子已經來了,你…跟我過去吧。”
紐兒對著鏡子瞧了瞧,只見里面紅艷艷的喜慶之色,她卻是心思復雜難言,看著忍不住要落下淚來,低了頭道:“走吧。”
出了下房,原本要順著路出園子向東角門去,紐兒卻停下了腳步,哽咽道:“讓我進去給王妃磕個頭吧,也算是主仆一場,盡一點心意。”
瑾梅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但是瞧著紐兒滿眼淚光,心里不禁軟了軟,低聲道:“我去通傳一聲,待王妃準了,再領你過去。”
瑾梅進了房,把紐兒的心意說與若華聽了,輕聲道:“…說是要給王妃磕個頭,權當心意,日后不能在跟前伺候了。”
若華面上沒有表情,只是垂下眼簾道:“不必了,讓她去吧。”
瑾梅沒奈何只得出去說與紐兒聽,讓她隨自己出園子去,誰料紐兒卻是臉上漲的通紅,竟然全不管不顧地提起裙裾,向著正房快步而去,倒讓瑾梅嚇了一跳,忙跟上去要攔下她。
紐兒走到正房門前,卻是并不打了簾子進去,只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向著房里磕頭泣道:“王妃,奴婢來給您辭行了。”
“縱然奴婢有千般錯萬般不是,終究是伺候一場,還請您瞧在往日的情分上見一見奴婢吧,您若是氣不順,就是打兩下罵兩句也便是了,奴婢不敢有半點心思,只求王妃肯見一見奴婢…”她一面說一面磕頭,眼淚不住流著,只是不肯起身。
瑾梅一時也沒了主意,瞧著紐兒樣子,又是心疼又是惱恨,卻是終究不忍心就這樣讓人拉了她走,只得眼睜睜看著紐兒磕頭。
若華在房里聽見外邊紐兒的痛哭失聲,心里卻也是萬般滋味,終究是擱下了手里的書,淡淡道:“來人,帶她下去,莫要耽誤了時辰。”
瑾梅得了吩咐,只得招呼了幾個婆子上來,一邊拉著拖著將紐兒扯了起來,向著園門帶去。
紐兒只覺得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沒了,放聲哭喊著:“王妃,您就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錯了,奴婢愿意伺候您一輩子,再不敢有別的心思了…”
房里的若華手緊緊攥成拳,指甲掐進肉里,卻全然不知到疼痛,只是閉上眼慢慢平息自己的心痛,許久才睜開眼,卻是吩咐青梅道:“去交代瑾梅,告訴何二,人已經許給了他了,若是出什么幺蛾子,便是他的事了。”青梅一驚,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