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園的書房離正房并不遠,不過是順著游廊穿過園子便到了,往日不過一會的功夫便走到了,今日若華卻覺得這路異常地漫長。
走到書房門前,卻見青梅垂手站在門前,似乎是在外邊聽著吩咐,臉色卻有幾分惶惶。見若華帶著瑾梅過來了,青梅忙福身道:“王妃。”卻又瞧了一眼房內,道:“王爺已經在里面了,請王妃過去。”
若華點點頭,有幾分無力地道:“走吧。”青梅打起了簾子,若華帶著瑾梅進了房去。
書房中一如平日一般,正堂里上位正坐著榮親王蕭琰,他一言不發地只是翻看著手里的書卷,面色卻是平平常常。只是堂正中跪著的正是已經病了小半月的紐兒,只見她穿著一件桃粉緞面比甲,一襲茜色裙,頭上也不再是尋常的丫髻,卻是斜斜挽了個纂兒,上面還簪著先前得了的珍珠銀簪子,眼中隱隱含著淚,咬著唇跪在那兒,瞧著倒也是個俏生生的美人兒。
若華進了房去,蕭琰卻是聽見了腳步聲,放下手里的書,向她頷首道:“來了,過來坐下吧。”
若華向著上位走去,努力不去看跪在那里的紐兒,只覺得自己腳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割在心里,待到坐下后,她才微微笑道:“倒不知道王爺回了府了,是我怠慢了。”
蕭琰點點頭道:“朝中無事,便回府了。”
若華見他并不提起此事,只得咬咬牙。自己先開了腔道:“紐兒這幾日病著,跟我告了假在下房里歇著,不知是如何惹了王爺惱了,還請王爺示下,我好罰了她去。”
蕭琰卻是抬起眼淡淡地看著若華,似乎是在想著什么,不曾開口。
若華此時心里卻是敲著鼓。若是蕭琰真的十分惱怒,只怕立時就會讓人將紐兒拖了出去打死,或是讓人找了牙婆來,賣了她去做苦奴。若是蕭琰愿意納了紐兒,那…只怕自己心里那個結是一輩子也打不開了。日后抬頭低頭見了紐兒都不會好過。
想到這里她不由地苦笑一下,無論是哪種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紐兒雖然動了歪心思,但終究還是主仆一場,當初最困難的時候也是她陪著自己過來的,對她若華始終有一份不忍之心。她雖然不愿意讓蕭琰收了她,這是出自女人最根本的私心,但也不愿意看著她就此一生都被毀掉。權衡再三。她終究沒有立場說些什么,今日之事還要看蕭琰的態度。
蕭琰此時卻是轉而看向地上已經瑟瑟發抖的紐兒,口中道:“她是你的貼身丫頭,卻如此不知規矩。方才讓她送盞茶來,卻是冒冒失失地,摔了茶盞不說,連御賜的鎮紙都給打了,你說說該如何處置。”
若華一時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向蕭琰,只見蕭琰卻是坦蕩蕩地看著自己。這才發現那邊書案旁的地上正有一堆茶盞和玉器的碎片散落一地,只是這…分明不對呀,蕭琰怎么會使了紐兒去倒茶,又怎么會…
她很快明白了過來,目光自那邊的碎片上移了回來,再看向蕭琰時,已經滿是了然。蕭琰這樣是在為自己打個圓場,今日之事一旦傳揚出去,明眼人瞧得清楚,知道是王妃自府里帶來的貼身丫頭想要攀龍附鳳,使出如此低劣的手段,這樣不但紐兒被人瞧得低賤了,就是她這個王妃只怕也難有好名聲,只說是杜府里的人都是這等貪圖富貴的。
如今蕭琰將這些都說是紐兒送茶時打了御賜的鎮紙,如此再處置了她也便有了由頭,不那么突兀了,這樣也是為若華做了遮掩。
若華一時心頭萬千感慨,只能低聲道一句:“是我疏于管教下人,惹了王爺惱怒,還壞了御賜的鎮紙,還請王爺發落。”
蕭琰瞧了一眼那堆碎片,卻是語氣平平地道:“無妨,不過是明日上折子請個罪就是了。這丫頭還是交由你發落了便是。”
若華哽住了,許久才答應道:“是。”
蕭琰復又拿去桌案上的書,漫不經心地看著道:“你只管處置便是了,今日之事我已經交代過了,她們必然不敢多嘴。”
若華心知他是指的翠羽和青梅,更是覺得他的妥帖,卻又不便說出感謝的話,只能道:“是,我這便帶她過去。”
瑾梅見紐兒已經淚流滿面抖著身子伏在地上,心知她必然是不能走了,忙悄悄出去,吩咐了幾個打掃園子的婆子進來,放輕了手腳拖了她下去。
紐兒似乎從懼怕中驚醒過來,知道這群婆子要拖了自己出去,也知道自己一旦出了書房只怕所有的希望就要破滅了,竟然不管不顧起來,放開喉嚨哭喊道:“王爺,王爺,奴婢是…”
瑾梅嚇了一跳,一時間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把捂住了紐兒的嘴,誰知道紐兒竟然發了狂,一口咬住了瑾梅的手,深的幾乎見血,痛的瑾梅幾乎掉出淚來,卻也是顧不得了,仍舊咬著牙死死捂住紐兒的嘴,直到婆子找了手巾來,才松開了手,讓那群婆子堵了她的嘴拖了下去。
若華向著蕭琰告退,強作鎮定地走了出來,正見到瑾梅捂著手,怔怔地看著紐兒被拖走,向著西側廂房而去。
若華此時也已是萬般滋味在心頭,只覺得苦澀難言,上前低聲道:“一會子去上點藥,這幾日莫要著了水,讓錦畫幾個在跟前服侍就是了。”
瑾梅回過神來,忙欠身道:“奴婢不礙事的,一點子皮外傷,過兩日便好了。”
若華瞧著她那副來不及收回去的難過之色,嘆了口氣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先前茜桃的事你便是十分難過,如今又是紐兒。”她停了停,卻是沉下臉來,“我只有一句話要囑咐你,這里不比尋常人家,若是今日王爺納了紐兒為通房,她眼里心里可還有我這個主子,日后府里人眼里可還能有我這個王妃?”
瑾梅一怔,忙道:“奴婢明白。”
若華點點頭,臉色陰沉地帶著瑾梅向著正房走去,照著蕭琰的吩咐,紐兒是摔壞了御賜的鎮紙受罰,那么處置必然不會輕了去,只是究竟是賣了做苦奴還是打發出府去還在若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