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來了。”只聽腳步聲漸漸走近,一旁的丫頭忙都福身下去請安。若華從容平淡地立在那里,如同不知道大夫人過來了一樣。
地上已經坐起身來的蔡大娘,原本想要起身來與若華哭鬧一番,可是剛才若華那利落的出手和狠厲的表情已經讓她心生恐懼,她不敢再惹這二小姐,怕再挨打,決定坐在地上等著夫人來,夫人自然有法子好好治一治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這是怎么了?在這里吵吵鬧鬧的,想要反了天去么?”大夫人尖利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在上房就聽見這園門前吵鬧,過來的路上小丫頭又將剛才的事粗略說了說,她心里頓時怒火中燒,這若華竟然放肆到來香福園找事,連自己的陪房都敢打,可見囂張至極,看來今天是要好好教訓她一下了。
若華面色如故,整了整衣裙,福身道:“若華給母親請安。”
大夫人冷冷地恩了一聲,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個回事,怎么在這里又哭又鬧,成何體統?”她問這話時,卻是看向那還坐在地上的蔡大娘。
蔡大娘見大夫人目光看向自己,開口問話,心里明白過來,頓時嚎啕大哭老淚縱橫,膝行上前給大夫人磕頭道:“夫人呀,夫人您可得給奴婢做主啊,奴婢跟了您二十多年了,可從沒有人對奴婢動過手,就是您也是不曾舍得動過一個手指,今兒卻…卻…你可得為奴婢做主啊…”那哭聲大的足以傳得整個杜府都聽見。
大夫人不耐煩地打斷道:“好了,你先別哭了。”蔡大娘的哭聲這才曳然而止,轉為嗚嗚咽咽地抽泣聲,一邊用袖子抹著淚,一邊還抬起頭來不時看看夫人和若華的表情。
大夫人這才轉過頭,目光沉沉地看著若華:“說吧,怎么回事?”
若華露出一絲輕笑,對一邊的珊瑚道:“你過來,讓大夫人看看你臉上的掌印。”
珊瑚低低應著:“是。”走上前去跪下,目光低垂。只是她臉上那鮮紅的五指掌印赫然顯現在白皙的小臉上。
若華在珊瑚身后不急不緩地道:“母親素日教導若華,杜家乃是官宦之家,若華又是嫡出的小姐,應當自重身份,不應做些輕賤自己之事。今日蔡大娘居然膽敢不知尊卑貴賤,對我拉拉扯扯,更是當著我的面,動了我房里的丫頭,這豈不就是在欺辱主子?!原本應該回過母親再處置的,但是這大庭廣眾之下,又是這么多小丫頭看著的,若是我不出手教訓她一下,到讓人覺得母親這香福園里沒了規矩,連下人都可以欺辱小姐了,所以若華斗膽,替母親好好管教了一下這欺主的惡奴。還請母親莫要責怪才是。”
若華這番話說得十分巧妙,她并不說自己來香福園是為了給紐兒請郎中一事,也不說自己闖門的細節,只是一開始便點出了蔡大娘拉扯自己衣袖,和打了珊瑚的事,這樣一來所有的焦點便都在這上面了,就是蔡大娘想分辨也是無從開口,更何況她說得是替夫人管教的理由,如此大夫人就算想要替蔡大娘開脫都沒了法子。
蔡大娘并不糊涂,她聽若華如此說,頓時急了,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個清楚,只怕最后還得挨夫人的責罰,畢竟這欺主的罪名可不小。她急急忙忙地道:“夫人,不是這樣的,您別聽二小姐說,是二小姐她要見您,奴婢只是攔著她…”
“給我閉嘴!”大夫人怒喝道,若華卻似笑非笑地在一旁看著。這蔡大娘太急于撇清自己,忘了夫人和二小姐說話,自己插嘴已經是大不敬了,更何況她說得是二小姐要見夫人被自己攔下,若是不知道的只怕會以為夫人授意她阻攔二小姐不讓她進去,那這樁事最后會連大夫人也扯了進去。
大夫人冷冰冰地瞪著地上嚇得哆嗦著的蔡大娘:“你動手扯了二小姐的衣裳?還打了珊瑚?”
蔡大娘嚇得舌頭轉不過彎來了,結巴地答道:“是,是,不過奴婢是為了…”
“來人,去帶幾個婆子過來,把劉旺家的給我拖到柴房里關起來,等老爺回來再發落!”大太太已經咬牙切齒了,這事只怕已經鬧得整個府里都知道了,二房那邊還等著拿她的錯處,她只能狠心交給杜宏昌處置了。
蔡大娘嚇得魂飛魄散,怎么就落到了這個地步,夫人不但不護著她居然還要將她交給老爺處置,她可是大太太的陪房呀,這么多年夫人連重話都很少跟她說,怎么就會這樣了。她頓時傻了眼,哭都哭不出來:“夫人,夫人,您饒了奴婢吧,奴婢跟了您二十多年,忠心耿耿,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別讓老爺打發奴婢出去呀…”
大夫人走到她跟前冷聲道:“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二小姐拉拉扯扯,也不該當著二小姐的面教訓她房里的丫頭,你可知道二小姐是咱們杜家嫡出的小姐,不是你這等奴才可以任意欺負地,今天若是我不處置你,倒讓那些不知情的說是我縱容下人欺負小姐了。”
蔡大娘愣在那里,終于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連連磕頭道:“奴婢錯了,奴婢錯了,二小姐,是奴婢的錯,奴婢一時放肆,求您原諒奴婢吧…”幾個粗使的婆子上來一把拉起蔡大娘,不容分說向著園子外拖了出去。
大夫人這才轉過臉來,卻已是滿臉堆笑,對若華道:“這房里事多,一時疏忽,竟然出了這種事,真該好好教訓她一番,省的這些丫頭婆子仗著我好說話,居然敢欺負到小姐的頭上去了。若華,你可別跟她一般見識,快隨我去屋里坐。”一旁的小丫頭都瞪大了眼睛看著若華,這二小姐還真是厲害,她不但二話不說打了夫人的陪房,如今夫人居然還沒有責罰她,反而對她如此和藹可親,真是不簡單。
若華微微笑道:“蔡大娘是母親身邊的老人了,按說也是一時糊涂,母親您不必為了她生氣費心,老爺會好好處置的。若華此來只是有一事不明白,所以特來問問母親,就不進房去了,問過便走。”
大夫人強撐起笑臉,問道:“是何事?你只管問。”
若華瞧了瞧園子東邊若瑤住的廂房,笑容如故:“若華就是想問問按規矩這府中的小姐身邊應當有幾個丫頭伺候呢?”
大夫人笑臉一僵,想不到若華居然問的是這個,她心思飛快轉了幾圈,總算明白了若華為什么不進去說話,要在這里說,她就是要當著眾人的面問這件事。
她一副驚訝的模樣道:“這倒是問住我了,這府里大事小事樣樣要過我的手,如今倒是忙得昏了頭,一時也記不起來了,不如你先回吟華苑去,一會我差人問好了去知會你一聲可好?”
若華微微欠身:“豈敢為了若華的事擾了母親處事,若華不過是見紐兒病了,吟華苑又沒有別的丫頭伺候,所以好生奇怪,想過來這邊問一問,倒不曾想打攪了母親的正事,真是不該。”
大夫人已經氣得咬牙切齒了,卻還得強笑著道:“說哪里話,自家母女哪里就這么生分了,你只管回去歇著,一會我便差人查好了,帶人過去。”
若華也不愿太過分,見好就收。她微微笑著福身道:“多謝母親,若華告退。”這才帶著珊瑚出了香福園。
一旁的小丫頭見大夫人面色難看已極,手都氣得直哆嗦,都不敢上前搭話,只怕被遷怒。
大夫人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去叫曹瑞家的過來。”
曹瑞家的武大娘是大夫人的另一位陪房,平日管著廚房的事,聽說大夫人找她,忙擦凈了手跟著小丫頭去了上房。
“夫人,武大娘到了。”小丫頭膽戰心驚地進去稟報。
大夫人嘴角低垂,面色青灰地看著武大娘,低聲道:“你去柴房看看劉旺家的,告訴她老爺回來后,有些話不該說的給我閉緊她的嘴,不要瞎說,若是說錯個一句半句的,她知道是什么后果!”武大娘嚇了一跳,看大夫人的臉色難看,也沒敢多問,答應著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