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主席同志當年游長江的時候,看見三峽兩岸有些光禿的山,曾經無意間說了句,此地要是種柏樹挺好。上有言,下必行,所以不到十年時間,整個三峽旁邊便極難看見別的樹了,一水兒的柏樹,森森然,青青然,枝丫健康地向天伸著。
就像此時易天行眼前無數白骨向著那記佛光伸出去的骨臂一般。
不如葉相啊,若大家齊齊對那記如來留下的惡光伸出指去,那真是何其壯觀…易天行這般想著,嘿嘿yin笑了起來,旋即那游魂的面上卻是一陣黯淡,他能感覺到葉相此時已近寂滅,只是被某種奇妙的力量凝在了死前的某一刻,只怕佛祖重生,也救不回這位大弟子了。
明明歸元寺里的佛光是從天袈裟里了出來的,易天行搭著涼蓬,看著冥間的這記佛光,不免有些懷疑那記佛光的上面是否真的有師傅大人的紅se尊臀。
但此時也由不得他再去想些什么,地藏王菩薩與觀音菩薩自那ri之后,便沒了蹤影,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一定是這兩位號稱最接近佛的菩薩…正在下死力拖著那個真正的佛。
如果阿彌陀佛來了,從佛光處打通通道,就會真正了一件辦不到的任務,而身為彌勒的自己,也一定會有極大的麻煩。
當然,如果此時他已經成了彌勒。估計這些麻煩都會迎刃而解。
問題是…怎么成佛?
這事兒比較復雜。畢竟不是殺人這種熟練工種,也不是扛著棒子打人這種快活手藝,如何成佛,沒有人教過。
易天行嘆口氣。坐了下來,瞇眼看著天上某處,發現顯圣真君正坐在烏云上歇息,那牛人,在冥間單槍殺了數十年,終于大功告成,只怕也會累了吧?想到此節,他也就沒有去打招呼。
佛光有些古怪,里面蘊含著一些對于死靈來說帶著傷害的力量。雖然離易天行坐地這處有些遠,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所以把自己的尸體舉到了頭頂,像一件雨披似的穿了起來。擋住了那些光毫。
手指頭摸摸索索著,摸到了尸體手指上戴的那枚金戒指,易天行有些滿意,觀自在菩薩到底沒好意思把自己地兵器順走,但在尸體的軀殼里掏了半天,卻沒有掏到米奇牌小書包,他又有些不滿意了。
億萬死靈們此時正抵抗著令它們十分不舒服的佛光。往那處匯集,然后在高天之上那位的指揮下,占據了佛光照下的那塊地方,然后從各處搬了些石頭,壘了起來,干活的鬼很多,所以不一時,便壘起了一個大大的臺子,看這架式若一直往上修去。肯定會修成一座金字塔,然后那塔尖就會對準了佛光。
知道冥間的力量開始準備打開通道,易天行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按大勢至的說法,觀音菩薩之所以會打開道輪回,是想讓三界大亂,生造出一個末法時代來,以此為契機,促使自己接著佛祖的位子,立地成那…什么佛。但問題是,如果末法時代真地到來了,而自己又沒有成佛,無法將佛祖留下的萬丈光芒轉換成道輪回所需地能量,這事情又如何了局?
似乎所有的人,包括他,包括地藏王菩薩在內,對于打開道輪回都沒有什么擔憂,只是默默地做著這個事情,似乎以為只要把那處的空間壁壘打穿了,死靈自然便能投胎,冥間自然安樂…可是大家的這種信心來自何處?
不知道地藏王菩薩的信心來自哪里,但當易天行躲在自己尸體的yin影下捫心自問時,發現自己的信心來源似乎有些靠不住氣。
他地信心來自觀音菩薩。
既然菩薩這樣安排的,那自然一定會有很完美的后手來解決這個事情。
萬一她也不行呢?
易天行忽然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對那個最不能相信的女人投入了最多的信心。他看了一眼正在遠方佛光下像螞蟻一樣忙碌的白骨腐尸們,看著他們帶著一絲神圣的感覺,不停地壘著高臺,心卻漸漸涼涼了起來。
這冥間是一座大墳,他也不忍心看著這些鬼魂永世沉淪,永無投胎再生之ri。
但如果通道打開,而輪回未能全功,這些萬千鬼魂沖入人間,yin風怒號,死靈橫行,那人間豈不是又會成為另一個冥間,另一座墳?
易天行平靜看著,神識里卻是無來由地一陣激蕩,自己究竟該怎么做?途罷手?那不可能,師傅總是要救出來的,而按前些ri子得到地說法,師傅若出來了,佛光降下,自然會沖開通道,打通冥間與人間的通路。
那便得成佛…雖然不知道成佛有什么好處,但既然是佛祖的接班人,就一定能收拾好佛祖留下地這個爛攤子!
佛光下的工程仍然在繼續,億萬死靈分成了三百多列,不停往那處輸送著土石,眼看著臺子漸漸高了起來,離那道佛光也近了起來。
烏云一震,迅即化作無數絲絡消失在空間之。
黑光閃過,那位手持長槍,英武不可擋,yin鶩夾雜著貴氣的顯圣真君出現在了易天行的身旁,淡淡說了句:“你在做什么。”
“少煩我!我在成佛!”易天行此時正抱著腦袋,躲在自己的軀殼下痛苦呻吟著。完全沒有想到來者是誰。
我在成佛!
估計這是有史以來最牛x地地一個拒絕聊天的借口。
所以史上最牛x的二郎神也傻了眼,聳了聳肩,離開這個傳言腦子有些問題的候補彌勒,將長槍領在后方。英眉如劍卻繞著絲絲yin氣,帥氣無比地駕烏云離開。
云兒飄走不過數里,易天行醒了過來,從尸體下探頭出來,看著云上地那人,這次輪到他傻眼了,跳了起來,對著烏云喊道:“真君大人,別走!教教我成佛的事兒。”
二郎神何等樣人物,本看著對方師承份上紆尊降貴來探望一二。誰知這小子竟然一句話打發了,此時自然不會再返頭理他。自去佛光處指揮萬千鬼眾趕緊打造那座打通空間通道的高臺。
他的丹鳳眼無比美麗,里面卻透著寒光:“爾等想出去的,就抓些緊。”
一句話出,裊裊然卻傳遍了整個冥間,無數的白骨腐尸在這同一刻里停滯了十分之一秒,然后又開始忙碌起來,比先前還要干的起勁些。
易天行不知道修這高臺何用。下意識里卻想起了一句話:“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垮了。”
這樓估計垮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對著二郎神的背影比劃了一下指,然后背起自己的軀殼往佛光處去,一路行走,那些死靈們感覺到他的氣息,駭地遠遠避開,給他讓出一個極寬闊的通道來。
看樣子光靠一個悟字是悟不成佛了,易天行干脆蹲到了佛光底下,瞇著眼往天上看。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玄妙。看了少許,他地心頭愈發震撼,眼前這自天穹頂處透下的佛光雖然并不如何耀眼。只是圣潔純白的一道,但內里卻隱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毀滅味道,比阿彌陀佛的無量光寂滅之意,更加令人生懼。
如果這只是天袈裟那道佛光里的一絲,那如果整道佛光落入冥間,會造成什么樣的局面?
易天行背著尸體開始往天上那個透出佛光地小眼處飛去,不料卻只離地三尺,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生生撞了下來!
他皺眉,放出神識去探,發現佛光里的力量仍然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夠抵抗的,若自己不施神通,這佛光便似乎不怎么厲害,但若自己想有所作為,這佛光便似有感應,生生地壓了下來——到此時,易天行才真正明白,為什么二郎神會役使億萬鬼眾在這佛光下起高臺——要擊穿那處空間壁壘,一定需要大神通親自出手,但如果出手之前,在與佛光的對抗已經損耗了太多真元,只怕危險。
冥間無ri月,所以極難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在無數的yin風之,在那記壓制著整座冥間的佛光四周,無數地白骨逡巡著,腐尸艱難移動著,搬運著土石,或許是對于逃出冥間的渴望太過深刻,眼看著運土石有些慢,極多的死靈竟然不畏懼地將自己地身軀填到了高臺之上,當作了建材。
而那些施工的死靈卻看也不看這些同伴一眼,旋又在那些骨頭腐尸上壓上一塊石頭,扔上把黑土,建造高臺的速度極快,那些舍身為泥的死靈漸漸被掩蓋在土石之,只是在高臺的邊緣處偶爾能看見幾枝伸出來,微微顫抖的骨枝。
易天行沉默著,冷眼看著這一切。
二郎神沉默著,冷眼看著他。
終于有一ri,高臺筑成了,在付出了數萬架白骨灰飛煙滅,化作最低等的游魂代價之后,那個尖尖的塔尖終于對準了天上那個眼。
那個不停了出佛光的天眼。
易天行開始背起自己的尸體往塔上走去,塔雖高大,卻有些陡峭,他頂著那記佛光的威壓,心神有些沉重,一步一行一低身,便似是對著塔尖那記佛光行禮一般。
終于,他走上了高臺的頂端,第一個落入他眼簾的,便是那似乎觸手可碰的天穹——冥間本無天,但偏生此處卻有一壁障——那這道壁障的后面,自然就是人間。
那些ru白se神圣的佛光,當他站在高臺頂端之后,忽地穿過了他的身體,卻沒有落入他的眼簾,所以并未覺得有些刺眼與不適。
伸出手去,用自己黯淡的半透明的手指輕輕撫摩著頭頂的壁障,感覺很像一道墻,一道很薄…但堅不可摧的墻。
一八年,易天行用無數枝玫瑰向鄒蕾蕾求婚后,兩個人一起看了個盜版碟子,叫楚門秀,當時就看得易天行眼淚嘩嘩的。
此時自己的手指從這薄薄的墻上劃過,從指尖傳來微涼的感覺,再俯瞰身下那些拜伏在地,向著這個冥間唯一希望投來的乞求目光,他的心頭微動,終于明白了楚門當時的感覺。
應其心神所感,冥間有異象產生,yin風急劇而嘯,戾氣自地上萬億死靈身上散發出來,浩浩然攏聚而起,繞著高臺,在他的身邊呼嘯著。
“這便是末法時代的開始嗎?”易天行面se平靜的想著,感受著無數死靈對自己的寄望,不禁有些鐵肩扛天的理道幻滅美感,吸了口yin氣,淡淡道:“在這個momont,我要爆了。”
沒爆成。
一股強大的,至少比此時的易天行要強上那么一點點的力量突兀出現在高臺之上,硬生生將他擠了開去,將最間的位置占了,如今的易天行,哪怕是阿彌陀佛也會忌憚一二,來的這位卻是好生囂張。
這位仁兄看也不看易天行一眼,眉間那個天眼猛地散發出一道黑黑寒光,對準頭頂那道壁障掃去。眼光過處,一應外相皆去,露出空間壁障本體來。
那壁障是透明的,非玉非石,更不是玻璃,比一般空間之間的壁壘要顯得結實許多,甚至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
在二郎神的天眼照耀下,壁障外垢皆去,直接露出了那邊的景象。
那邊乃是人間,是歸元寺。
是一個紅紅的屁股。
易天行恭恭敬敬地叩首下去,心里卻想著,師傅老人家,為什么您還沒有穿內褲的習慣?
二郎神卻是滿臉平靜,眼波微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握著手的長槍,輕輕戮了戳頭頂的壁障,發出篤篤的聲音。
在壁障的那邊,老猴轉過頭來,那道目光隔著人間與冥間之間似乎永世也無法穿過的距離,靜靜地看著二郎神。
片刻沉默之后。
“猴子…你長胖了。”
“學二…你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