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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梵城 第二十四章 無題

  一個白胡子的仙人,從萬千彩云最深處,輕輕揮開云朵,緩緩飄到了小湖的正上方,他整整衣襟,清清喉嚨,正聲對著湖邊的易天行揖了一揖,道:“天旨到,下界妖仙易天行,接旨。”

  易天行傻不愣登地站在湖邊,湖風拂面,讓他略清醒了一些,但仍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怎么做才合規矩,所以下意識里拱了拱手。

  見他不跪,那位白胡子仙人臉上露出很奇怪的神情,似乎有些驚訝,似乎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下界妖仙易天行,不經南天門入籍,擅闖天界,膽大妄為,殺害崔英帝君于前,暗戮七位仙將于后,更于三時之前,毀天界摘仙樓,冒犯五公主,罪不可赦!敕令即時自縛上天庭請罪。”

  請罪?自縛?靠!把玉帝的五姑娘干了,還能請什么罪?就算不殺自己,估計也要找個孤獨的地方幽禁一輩子。

  易天行在心里憤憤想著,眼中余光卻瞧著那白胡子仙人從天上慢慢地飄了下來,他的眼角一抖,立馬想出了個主意。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白胡子仙人愁眉苦臉地飄到湖水之上,對著他擺了擺手:“別想著拉我當人質。”

  說完這句話,他拋了一根黃色的繩子到易天行腳下,這繩子里夾織著金絲,繩上有股清冽的仙器,看模樣也是個法寶。

  易天行一窒,朝空打了個哈哈:“老仙官未免也太小瞧了我。”

  白胡子仙人眉頭都皺到了一起:“反正我離你離的近,你要拿我當人質,我也打不過你。”

  這話中另有深意,易天行一愣,心想難道是大靠山讓這位送上門來當人質?

  白胡子仙人下一句話,打息了易天行最美妙的幻想,他苦著臉道:“抓我當人質也沒用…要知道今天前來宣旨,眾人知曉了你的出處,凌霄寶殿里那些仙君兩邊都得罪不起,所以早早就躲了開去。玉帝把我從洞府里抓了出來,就是想著,如果你拿我當人質,也沒用處。”

  “為什么?”易天行無由火起,哪有像這老頭兒一樣自憐自艾的候選人質。

  白胡子仙人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嘆道:“因為我與你師傅有舊,你就算把我殺了,玉帝也不會覺得可惜。”

  易天行一拍腦門,知道這老家伙是誰了,哈哈大笑道:“太白星君,混了這么多年,你還是沒混出個名堂來啊。”

  “是啊是啊。”太白星君還以苦笑:“易小友,我勸你還是乖乖就擒吧,上得凌霄寶殿,你師傅還有些故舊在那處,為你求求情,玉帝又懼你師傅,應該不會太難為你。”

  “扯蛋!”易天行罵道:“休想唬弄我,我師傅那些故舊都是些狗肉朋友,也沒見著幾個真心的,不然怎么我被十萬天兵天將圍著,也不見那些星宿來幫把手?”

  “你得罪了玉帝,誰敢來幫你?”

  “既然如此,我自縛上凌霄寶殿,難道他們就會幫我?”易天行冷笑道,右手緩緩摸上插在身旁的金棍。

  太白星君被他這個動作唬了一大跳,連連拱手:“易小友,此間十萬天兵天將,縱使是令師只怕也會好生頭痛,還是算了吧。”

  易天行微微側頭,看著太白星君頜下輕輕飄拂的白胡子,不知怎的就想到省城歸元寺里斌苦那個老禿驢來,一想到斌苦,無來由地精神一振,不知從何處來的信心迅即充滿了他的胸臆。

  老子也是有靠山的,老子要是不行了,靠山自然會出手。

  ……見他如此,太白星君自然知道一場大戰再所難免,將手一招,將地上的捆仙索收回袖中,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揮仙袂,駕著云朵緩緩飛回了滿天的五彩云中。

  易天行微微低頭,耳尖微抖,聽著高天之上驟然再次響起的戰鼓聲,體內戰意大作!

  ———易天行拄棍而立,仰首看著滿天的金甲兵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難為他此時在如此軍威之下,還能穩穩地站著。

  如果是兩軍對戰,易天行或許會勇往直前,或許會安坐大帳,運籌帷幄。

  但眼下的局勢是數萬名天兵天將,在圍剿自己一個人,雖然實力看著挺懸殊,但對方大隊人馬也確實不好施展,古今中外無數戰例里,頂多有那么兩三個,是用人民戰爭的海洋去淹沒逆天的強者。

  而在那兩三個僅有的戰例中,逆天強者總是能借著繁復的局面,借機遁走。

  易天行自問沒逆天那勁兒,但卻有趁亂逃脫的信心。

  咚咚戰鼓悶響自天空中的四面八方響起,聲波往遙遠的大地上傳來,湖水開始不安。緊接著便是,如斷金裂玉般的懸金之聲,再接著,便是天空中十萬天兵天將的齊聲一喝。

  天兵天將眾喝一聲,有如在空中響了一聲炸雷!

  炸雷裊裊然在天界廣曠無垠的空間里散蕩開去,漸至不可聞,然后便是一陣極密集的嗡嗡聲響起。

  易天行定睛一看,只見自己頭頂的天空中,四面八方,有無數的陰影正向自己扎了過來!

  只等這些細絲一般的陰影畫破了數十公里的長空,他才看明白,原來全部是耀著寒光的箭矢!

  直到此時,天兵天將們開弓時的一震之聲,才隨著箭勢傳了過來,嗡的一聲!

  箭桿是黑色的,箭頭卻是淡淡金屬光澤,看著極為鋒利,數千利箭齊齊扎向湖畔的易天行,有如天上忽降大雨,讓人避無可避。

  易天行看著愈來愈近的箭矢,眉頭微皺,腦子里閃過無數念頭,最終仍然是輕挽右手,只見得他右手爆出一團金芒,正是金棍被他舞著高速旋轉,恰恰護住了他的全身。

  “釘釘釘釘!…”無數的清脆響聲,從他的身周傳出,聲波太過密集,震的湖上的空氣都有些震蕩。

  ……一襲箭雨畢,有些扎到了湖畔的青石中,有的扎進了湖水里,直沒湖底,悄無聲音,而湖邊的青樹更是慘被這陣箭雨射成了粉末一般的木渣,慘慘然鋪在了地上,黃黃的一灘,中間插著無數枝箭矢,就像是某種變態的植物,看著異常恐怖。

  金芒一收,易天行冷然而立,毫發無傷——沒有一枝箭能夠穿過金棍的防御,全部被激飛開去,落在他的身周,但這些天兵天將的腕力果然不是一般人類所能比較,每一箭便似有龍象之力,縱使易天行蠻力驚人,也不由微微皺眉,輕輕扼腕,似乎手腕被震傷了。

  五彩云端,明黃色的戰旗又是一變,旗指東南。

  受戰旗調令,站在東南方向彩云上的天兵天將又是一陣密集的箭雨射了過來。

  易天行安然站在湖畔,直待箭雨像烏云一樣遮蓋了湖面的上空,才微微一笑,捏了個道訣,忽然消失在了湖畔!

  他選擇的時機十分巧妙,先是硬撐一襲箭雨,讓對方認為箭矢有效,緊接著趁第二波箭雨遮住了湖畔景象,擋住了那些仙力高強將領的目光,才借機遁入了湖水之中。

  雙腳天火狂噴,就像是馬力強勁的推動器,推著易天行的身體就像是一道肉箭般,猛然向湖底深處扎去,泛起一道筆直的氣泡。

  不過片刻,便觸到了湖底的泥土。他悶哼一聲,金棍于前開路,蠻不講理地一通亂砸,硬生生將湖底砸出一個大洞來,毫不猶豫,便往洞里鉆去!

  金棍不停地挖著,砸著,而他也順著金棍砸出來的洞穴往里鉆著,就像是一個恐怖的打隧道機器。

  不過片刻,靜湖之中水波大動,泥石俱上,清水漸渾,遮住了高天之上仙將眾的目光。

  只留下無數箭矢生生地插在湖畔,這湖畔就像忽然間長出了無數的金屬胡子,看著又是滑稽,又是令人心寒。

  ————大地上,易天行的蹤跡消失了,但五彩云頭的天兵天將們卻是面不改色,似乎早有預料。

  那個額上有個肉瘤的強悍仙將滿臉兇勁,長長的頭發看著十分兇惡,一雙奇形怪狀的肉翅在他的身后不停撲扇著——長成這副丑模樣的,除了雷震子也沒旁的人了。

  雷震子遙遙對著那邊廂的李靖父子行禮道:“元帥,請。”

  李靖眉若春山,微須脫塵,莊嚴無儔,聽著雷震子這句話,卻沒有什么表情,右手托著的那方玉石小塔隱隱發光。

  出手的卻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那清美不似須眉的三壇海會大神。

  哪咤看了一眼雷震子,眼神卻很復雜,自身后家將懷中取出一個木匣,一掀木匣,只見一陣風動,匣中氣息大動,緊接著一個黃渾渾的物事,如同朝曰初升般,猛然從匣中蹦了出來,躍到了半空之中,大放光芒!

  這物事光芒太盛,雖然不是直射,仍然逼得四方云中的天兵天將們都紛紛側目。

  過了少許,這物事在空中急速旋轉著,身周的光芒也弱了下來,直到最終定住身形,才能看清楚,原來是一面看著極為普通的黃銅鏡。

  黃銅鏡面粗糙,對鏡梳妝怕是不行,然而在斂去光芒后,鏡面卻是突然射出一道光柱!

  光柱猛地照在了地面之上,先是直射入湖水之中,被泥水攪渾的湖水竟也擋不住光柱的入透,將湖中景致看的清清楚楚!

  緊接著,這面黃鏡無翅而飛,在天界的空中嗚咽作響,直往東面飛去,而那道光柱也是沿著小湖往東面照去,不過剎那間,便在大地上映出一副圖畫來。

  與此同時,黃銅鏡上也現出一副圖畫,正是地底不知多少米深處,易天行正仗著金光于前,奮勇辟土而行!

  不知這鏡子是何寶物,竟能將深深地底之下的景象,清清楚楚地顯現出來。

  雷震子面色一喜,哇哇一叫,領著數萬天兵,便往易天行遁行之處攔去。

  而李靖父子卻是對視一眼,唇角同時閃出微微苦笑。

  “有這照妖鏡,大圣這徒兒只怕是逃不脫了。”

  哪咤一聲嘆息,清俊柔媚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與父親領著另一拔天兵遁鏡而去,仍然與雷震子保持著一個圓型陣,牢牢地將正在地底速行的易天行包圍在陣中。

  而易天行只知奮勇前行,拼命逃跑,全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天界至寶——照妖鏡收入鏡中!

  也不怪他,射陽山人沒寫過,老猴也沒提醒過,誰會知道照妖鏡還有雷達這個附帶功能。

  一聲轟鳴,金棍猛然砸碎一塊攔路巨石,一道輕煙自地下破土而出,直直穿向天空。

  煙頭止處,易天行一口呸出中里泥土,暗自得意,心想自己想到土行孫這招,天兵天將只能在空中守著,誰還能守著地下?

  忽然感覺不對勁,正欲放出神識去探,卻愕然發現,并不需要,僅憑肉眼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身在半空之中,身周依然是那些金甲閃閃的天兵天將,五彩云朵繚繞四周,似乎從未變化過。

  似乎自己在地下遁了這久,竟是又回到了湖畔?

  易天行微瞇著眼,手中緊握著金棍,四處打量著,怎么也想不到對方是怎么跟了上來。

  見他惶惑,圍住他的十萬天兵天將中,已有那幾個不識他家門淵源的無知之輩嘲笑連連。

  ……易天行大怒,喝道:“誰在發笑?”

  西南方一名黑臉仙將冷冷道:“無知罪仙,還不快快束手就擒,便是某家笑話你這渾人,又待如何?”

  雷震子輕輕扇著肉翅,寒聲道:“易天行,今曰你插翅也難逃,還是降了吧,何必再動干戈?”

  易天行卻是理也不理他,冷冷盯著先前說話那名仙將:“你是笑我逃,還是笑我逃的姿式難看?”

  那黑臉仙將一愣,罵咧咧道:“無知小兒,某家笑你無能!”

  雷震子面色一變,知道這姓易的乃是姓孫的徒兒,如果姓情也相似,那就惱火了,遙遙對著易天行喚道:“易天行,何必再作口舌之爭,快快降了。”

  易天行忽然笑了笑,朝雷震子作了個鬼臉:“你這丑雷公,說到罵人你肯定不是我對手,但你應是有眼力之人,當知道,勸降這等伎倆用在我這門派上,卻是毫無效果。”

  雷震子微瞇著眼,額上的肉瘤顯得十分獰惡:“大圣當年…”他忽然住口不語,轉而道:“你一個小小晚輩,難道還能玩出什么花樣?”

  易天行飄浮在空中,手指輕輕摩娑著金棍,側著頭,想了想,抬起頭來很認真地說道:“我師傅當年在三星洞里學藝十年,便能橫掃你們。我如今在省城學藝五年,也想試下能不能半掃。”

  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鼻孔微張,雙眼緊閉,十分享受。這動作,在十萬天兵天將環峙之中,顯得十分無禮霸氣。

  “閃開!”哪咤靈目一閃,朝著西南方數十公里外的那位黑臉仙將怒喝道。

  但已經遲了!

  ……一道金芒閃過!

  易天行手里的金棍暴漲,棍尖迅即化作金刺,一往無前地狠狠扎向那名黑臉仙將的身體!

  隔著很遙遠的距離,金棍尖仍然在一息之間,到了仙將的身前。

  黑臉仙將狂嚎一聲,手中仙劍直直劈下!——卻只來得及斬到金棍身上,發出了當的一聲脆響,仙劍便碎成碎片。

  噗的一聲,金棍狠狠刺進了黑面仙將的身體,濺起一串血花!

  一直盯著易天行的雷震子厲嘯一聲,手中金錘脫手而出,直追易天行面門,這仙家兵器果然厲害,隔著老遠,便能感覺其間殺氣。

  而易天行的身形卻在這一刻淡了,迅速消失在空氣之中。

  瞬移!

  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了黑面仙將的身前,滿臉陰沉地當頭一掌砸下!

  掌砸顱頂,天火苗被強大的掌勢壓的如火劍四射!

  沒有任何反應,黑面仙將帶著一臉恐懼和瞳中的驚愕,全身被天火掌擊的粉碎,無數碎肉帶著焦糊味四處散開!

  —空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十萬天兵天將噤若寒蟬,誰也料不到在這樣悲慘的境地下,易天行仍然有勇氣搶先出手,而且生生斬殺了一名仙將!只是因為這個仙將在口頭上污辱了他一句!

  易天行不是單純的發泄,他這雷霆一擊是為了立威。但這一棍一掌一移,耗去了他太多的真元和精神,臉色慘白,毫無生氣。

  他扭轉著蒼白的臉頰,在空中萬千人中,找到哪咤的位置,心中略有些意外。

  想不到最能捕捉自己心意的,竟然是這位已經在神話里奠定了自己地位的漂亮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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