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不容易的秦良玉 三岔河。
以北二十里。
王家窩棚戰場。
大軍已經停下來休息。
大軍在休息和修正,將帥們則聚在一起,好似在商量著什么。
這個零時搭起來的營帳,算是帥帳了。
營帳里,秦良玉坐在最中間,算是最高指揮,毛文龍,滿桂分列左右,待遇和眾人又有些不同。其他將領,也都分列兩邊,依次站立。
秦良玉有些失落和惆悵,今日雖然打得很威風,一炮把韃子的氣勢打掉,可如今,卻也沒有得到孫承宗可以進攻韃子大營的命令,如今,大軍是徹底的停在了這里,這里離三岔河二十里,里韃子大營,則有近三十里。
“諸位,接孫閣老的軍令,命我等在此地稍作休息,稍后回轉!閣老說,這一戰,既然韃子懼怕,不敢和我大軍交戰,也就是我大明贏了…另外,大軍在外,天色陰晦,也不知何時下雨,如下雨被韃子偷襲,反而不美,命我等撤回三岔河…”秦良玉有些失落的說道,當然,表面上仍然是不動聲色,只是遠涉萬里從四川到這里打韃子,是很不容易的,就這般退去了,秦良玉心里有些不甘。
眾人也都是一副有些不情愿的模樣,如今逼得韃子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卻就這般的退回去,實在是不甘心,建功立業,也就在此一舉,只可惜,如今這天色陰晦得很,不知道什么時候下雨,連在這里安營扎寨都難以辦到,不然,在這個地方安營扎寨,和韃子繼續打,也是件好事,也不用撤走,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如今撤走,算是前功盡棄。
“看總指揮的面色,似乎是不愿意就此罷手?”毛文龍也看出來了,秦良玉不想就這么回去,其實也很好理解,秦良玉以一介女流之輩,領兵與韃子交戰,這個機會,有了這次,就不見得還有下次,這種機會,可是相當難遇到的,下次就不見得還是她領兵,所以說,錯過了這次建功立業的機會,秦良玉怕是再沒機會了,如今朝廷里反對秦良玉領兵的也不是少數,不過是皇帝力壓了下來罷了,如果讓朝廷里那伙“白癡”知道了原來打韃子這么容易,靠步卒就能把韃子逼的不敢上前,估計又得在朝廷里興風作浪了,估摸,一大群人打著取而代之的主意,好奪取這不世之功,對于朝廷里那些“白癡”,毛文龍打了很多年交道,深有體會,那些人嘴巴一歪,毛文龍就知道這些人要放什么屁,毛文龍看著有些沮喪和失落的秦良玉,也是感慨,不容易,一個女人死了丈夫,依舊領兵作戰,從四川那個萬里之遙的地方跑到這里打仗,這其中的苦和不容易,外人誰能知道?和秦良玉相處過一段時間,對秦良玉有相當了解的毛文龍覺得,自己或許該做點什么,幫一幫這個堅強而又不容易的女人。
“…”秦良玉是苦苦的笑了一下,內心惆悵得很,今日雖然很是風光,大炮一響,韃子奪路而逃,眾人的心氣那是蹭蹭的往上漲,可她也知道,如果這次回去了,那么,怕也就沒有下次了,下次領兵,可能就不是她了,萬里來戰,為的什么?除了一腔報國的忠誠,也有一些建功立業的想法,也有想證明自己的想法,也有想證明女子不輸男的志氣,可惜,天公不作美,韃子太聳了,一照面就跑了,這三十里的距離,成了她跨越萬里之后,再也無法邁出的三十里,走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差這最后一步沒有走完,這前面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都算白走了。
這里的將官們,和外面的士卒有些不同,外面的士卒,都在爽朗的哈哈大笑,說著今日的爽快,這里的將領,卻多少有些惆悵,有些失落。
看著惆悵的秦良玉,滿桂也知道,秦良玉為什么惆悵,這一回去,怕是再也不能回來了。
“從四川到這里,怕有萬里之遙吧?”滿桂盡管是個大大咧咧的漢子,可上了戰場,這人也就變得精明了,這其中的關鍵,也已經看透,這三十里,成了秦良玉無法跨越的距離,這萬里來戰,算是前功盡棄,看著惆悵和失落的秦良玉,滿桂感慨的說道,也有心幫秦良玉,可有心,也沒什么力,如今情況都擺在這里,最好的莫過于回三岔河了,其他的,都過于冒險。
這話一出口,就立刻吸引在場的眾多將官的目光。
“沒有一萬里,也不離十了,還要飄洋過海…”秦良玉的兒子馬祥麟聽到這話,就立刻接口回道,不過,也只回了半句,肚子里的話就堵在了喉頭間,說不出來了,行九十而半百,如今,走了九千九百七十里,就剩下最后三十里走完整個過程,最后這三十里,卻是走不下去了,其失落、傷心、惆悵可想而知。
“前面還有三十里,就是韃子的大營了…”滿桂又說了句,看似憨厚的滿桂,上了戰場,再也不是那個憨憨的滿桂了,話里的意思,已經相當的明顯了。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將領,特別是從四川一路走來的將領,眼睛紅了,大丈夫都有建功立業的想法,如今眼看著建功立業就在眼前,可這眼前的這三十里,卻成了永遠無法逾越的距離。
“都督的意思,本指揮明白,這三十里,卻是我白桿兵無法逾越的距離了,雖然可惜,可軍令如山,本指揮當以大軍的安危為先,其他的,也只好暫且放下了,只期望日后還有機會吧。”秦良玉嘆息了一口氣,盡量以最平靜的口氣說道。
秦良玉的話這樣一說,算是把眾人心里那點希望出現意外的火苗給熄滅了。如今韃子已經跑了,仗也贏了,撤退的軍令也下了,那剩下的,也就是回去了。
毛文龍知道秦良玉是不甘心的,想了想,說道:“總指揮就真的甘心這般離去?都說大丈夫要建功立業,下官也知道,總指揮有不亞于大丈夫的氣概,也有著成就這不世之功的雄心的,總指揮又何言輕易放棄呢?”
“多謝毛帥盛贊,只是如今軍令如山,本指揮是不走不行了,只盼來年能有機會吧,這建虜未滅,總還有再戰的機會的…”秦良玉依舊是盡量以淡淡的語氣說道。
“總指揮此言差矣,如總指揮今日離去,怕日后再也沒有機會前來領軍了,建虜也未必會滅…”毛文龍出于對秦良玉的敬佩,帶著一絲憐憫的語氣說道。
“哦,毛帥何出此言?”秦良玉說道。
“總指揮和朝中那些人打交道較少,不知道那些人的無恥和厚顏,陛下登基之前,那些人想著方的克扣和漂沒…,唉,這個就不說了,總之,朝廷里那幫人,眼高手低的多,書呆子多,無恥厚顏的居多,看著總指揮今日如此輕易就得勝,焉能沒有想法?多半是要取而代之的,打敗東虜這不世之功,他們焉能不動心?那些家伙,必定想著方的使壞,把總指揮調開,故此,總指揮這次離去,怕再也沒有機會重回這里了,這不世之功,也就停在了這三十里之外…”毛文龍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毛帥過慮了吧,陛下圣明,又怎么會聽信讒言?朝中還有像孫閣老這樣的棟梁,又如何會輕易的改變遼東的布局?”秦良玉雖然也知道朝廷里有人對她出任主帥不滿,有取而代之的心,可也不相信就真的能輕易辦到,皇帝那關可不好過。
“總指揮是不知道那些人的無恥和厚顏,陛下雖然圣明,可也難保那些人通力反對,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到了那時,陛下也難做,總指揮難道還能見陛下和群臣吵翻了天?國之重壓之下,陛下不屈服,總指揮也要屈服的,當年熊廷弼之事,也不是幾起幾廢?將這關外遼東的戰事弄到糜爛不可收拾,那幫子書呆子,個個眼高手低,一心只有貪天之功,卻手無縛雞之力,除了壞事,還能干什么?我關外遼東之所以如此糜爛,也多半是拜他們所賜…”毛文龍將內心的心事吐露了出來,他也不怕和那幫子人叫陣,反正也和那幫人打慣了嘴才,如今一門心思的投靠皇帝,也不怕他們掐脖子,對那些人,可沒任何好感。
毛文龍這種話一出,眾人是一陣沉默,這話不假,很多遼東的老將算是深有體會,個個低頭不語。
“毛帥的好意,本指揮心領了,只是,軍令如山,本指揮也不得不遵照閣老的意思去辦。”秦良玉盡管十分的想去打,可奈何軍令已下,她也只好回去了。
這個營帳里,陷入了沉默,眾人都把腦地低下來,都帶著不甘和失落。
毛文龍看著秦良玉,覺得自己更要幫一把這個堅強而不容易的女子,不過,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好辦法,公然違抗軍令的事,他這種大將,也不好說出口,怎么說服孫閣老,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服,如今撤退的軍令,那下得可是合理,合情,有理有據,如果沒有一個很好的說辭來說服孫閣老,要撤回這個軍令,怕是不可能。孫閣老是站在更高的層面在看這件事,什么不世之功,給秦良玉可以,給其他人也可以,孫承宗更看重的是整個對東虜的局面。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馬石頭,來主意了。自己沒有辦法,或許這小子又辦法,這小子腦袋靈活,鬼主意多,敢想敢做,或許有辦法也說不準,自己或許不方便出面公然違反孫承宗的軍令,不過,這個馬石頭,貌似沒問題,提也就提了,縱使是有問題,也可以以年輕搪塞過去,再說,這馬石頭也頗得孫承宗看重,也得皇帝看重,更是立下過不少功勞,即便是有什么出格的舉動,大人們也不會計較什么,只會說年輕人沖動,有想法。
于是,毛文龍拱手道:“總指揮,下官要出去方便一下,去去就來。”毛文龍小聲的說道,這個沉默的營帳里,雖然引得大家注目,可毛文龍一臉的平靜,大家也就沒當什么事,吃喝拉撒都是不能少的事,看過了,又都把腦袋底下去,繼續哀傷去了。
秦良玉也沒說話,有些疲憊的揮揮手,讓毛文龍自己出去,聚將在這里,除了通傳孫承宗的軍令,她也何嘗不是想能有人能想個辦法,看怎么破解這個難題,可站在她的這個位置上,她又只能以她這個位置的身份說事,違抗軍令的事,她也不能輕易的說出口,見最后的希望快要破滅了,只打算待悲哀過后,就執行軍令,大軍開拔回去。
毛文龍也是一方的大將,在這里,也就是僅次秦良玉的,說起來,他比秦良玉的官還要大,不過上了三岔河戰場,他就歸秦良玉指揮罷了,所以,資格還是很老的。得了總指揮的允許,就一臉平靜的往外走,裝做去出恭,走到馬石頭前面,一腳踩在馬石頭的腳背上。
馬石頭還低著腦袋和大家一起沉默和哀傷呢,只覺得自己的腳上一陣劇痛,再看,一只腳踩在自己腳背上,正想張口就罵誰這么缺德,走路還專門踩他,抬頭就看見自家的毛帥,這痛也好,大罵也好,立刻憋了回去,立刻一臉的猥瑣求饒像,他也不知道自己那里得罪了自家大帥,自家大帥這般消遣他。
“呆會你提一提,提議想辦法說服孫閣老,讓孫閣老收回軍令,讓總指揮去攻打韃子大營為,怎么說服孫閣老,你自己想辦法,要是辦不到,回來繼續踩…”毛文龍靠近馬石頭,輕聲的說了幾句話,威脅了一番,就放開了踩在馬石頭腳上的腳,自己走了。
馬石頭那腳是疼得鉆心啊!那是一臉猥瑣的求饒,沒料到,自家大帥還給了他這樣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差事!說服孫閣老收回軍令,也就是說,如今這軍陣還得再前進二十幾里路…,這里面牽涉的東西,那叫一個多。馬石頭立刻覺得腳不疼了,腦袋疼。
很快。
毛文龍就“出恭”回來了,回來了還特意的瞧了瞧馬石頭,看見馬石頭一臉怪樣的在那里愁眉苦臉,也不管,狠狠的瞪了幾眼。
最后的沉默和哀傷過后,秦良玉還是決定,大軍開拔,回去,如今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未能完成的事,算是和自己無緣了。
眼見著秦良玉就要張嘴說話,毛文龍是直給馬石頭打眼色,大有不出來,就“踩”死你的意思。
馬石頭被毛文龍的眼色打的那個發毛,腦袋疼又變成了腳疼,努力的站了出來。
秦良玉正準備下令大軍開拔回三岔河,見馬石頭站了出來,帶著一絲親切,問道:“石頭,可是有事?”
“回總指揮,末將確實有事。”馬石頭那是硬著頭皮說道,讓他在這樣短的時間里想一個說服不撤兵的理由,他的腦袋那叫一個疼,不過,面對更疼的腳疼,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啊!
“哦,什么事?只管說。”秦良玉親切的說道。
“總指揮,末將以為,如今勝利已經就在眼前,就這般放棄,實在可惜,總指揮不遠萬里來此和東虜作戰,這是何等的不容易,末將以為,應該把這事跟閣老提一提,想閣老能理解總指揮的,或許,大軍可以不撤,可以想想其他辦法…”馬石頭吶吶的說道,說來說去,也就只有這一點了,想孫閣老看在秦良玉不容易的份上,多多的關照一下,算是感情牌。
“呵呵,石頭的好心,我領了,不過,如今韃子不來應戰,大軍在外,也很是危險,如今天色陰晦,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下雨了,如不早點動身回撤,萬一下雨,給韃子追上,可就麻煩了,雖然此去還不知道能不能來,不過,大軍的安危勝過個人的榮辱…”秦良玉有些黯然的說道,孫承宗下撤退的軍令,也好今日的天氣有關,這個天色,實在是陰晦不明,不知道什么時候下雨,一旦下雨,下大雨,那在外的大軍可就真的危險了,安全和保險期間,撤回三岔河,是最好的選擇。
“可,總指揮…,咱們真的不能走,這一走,或許就再也回不來了…”馬石頭只記得腳疼,盡力的挽留。
“呵呵,好了,石頭,你的心我知道,天色也不早了,這就準備拔營,回三岔河吧…”秦良玉帶著一些苦澀笑著說道,這個命令,可不好下。
“…等等…”或許是靈感爆發,找到了辦法,或許是腳真的疼到了心里,馬石頭忽然高喊道。
“…”秦良玉一等人都看著跳起來的馬石頭。
“總指揮,末將有一個主意,或許行!”馬石頭急切之間喊道。
“哦,石頭,什么主意,說說?”秦良玉倒是來了些興趣了,她一直就在等有人想個辦法,繼續攻打韃子大營,可卻一直沒有好辦法,從各個方面的情況來分析,撤退都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