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改革一個人坐在那里沉默著。
該做的安排,幾乎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似乎就是等待事情一點一點的按照預計的發展,并且在事情出現偏差的時候將其撥正…
首先用辦學這件大殺器來作為撕裂儒家的主要武器,然后引進推崇西學,為現有的儒家補充新鮮的血液,盡管如今的儒家有些排斥,但總比血液壞死的強。
再以道家的科普等新鮮玩意,或者說,在自然科學上的進步逼迫儒家睜開眼睛看世界,逼迫他不得不接受新世界,新事物,從而達到變革社會的目的,在這個已經被儒家滲透到不能再透的世界里,要改革這個世界,儒家是一個不可避免的東西,是一個骨子里的東西,也是變革中最難的一個環節。
楊改革相信,這次這個自然實驗科普下去,應該能引起很大的轟動了,這個實驗關聯到空氣的成分,氧氣的發現和定義,氧氣又關乎燃燒和呼吸,甚至關聯到植物的光合作用,關系到大氣壓這個東西的發現,甚至還能牽扯到真空這個東西,在自然科學的歷史上,應該是濃重的一筆。
按照楊改革的預見,這個實驗所引發的浪潮,應該可以讓世人關心好一陣子了,世人可能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來消化這個實驗。如此,可以讓更多的士人站在進步的一面。
當然,這一些都僅僅是設想,具體能走到那一步,楊改革也不清楚。
“陛下…,陛下…”
楊改革從漫天的思索中醒過來,卻是王承恩甚急的呼喊聲。
楊改革的心神猛然回到了身體里,王承恩如此急,肯定是發生了什么大事,否則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何事?”楊改革問道。
“陛下,大事了。出大事了,孫師傅傳來急報,東虜有集結進兵的意思了,陛下。這大漠里,大概要大戰一場了…”王承恩說得甚急,但話語里,顯然帶著更多的欣喜。
“哦,有動向了?可確定了?”楊改革的心猛的跳起來。
“回稟陛下,孫師傅已經核實了,東虜確實已經在集結兵力。大概是要西進了,陛下…”王承恩趕忙說道,邊說,還把急報送了上來。
楊改革急速的翻開急報,里面是詳細的信息,黃臺吉確實坐不住了,召集了一些仍然忠于他的蒙古部落,大概是要動手了。看情形,不像是朝明朝動手的,大概是要朝林丹汗出手了。
楊改革看完。臉上的笑意不自覺的就爬了上來。
“這確實是一件可喜的事,東虜終于是坐不住,終于是要西進了…”楊改革說了句。
“…是啊!陛下,陛下終于是如愿以償了…”王承恩趕忙說道。
“…大伴,立刻于平臺召見部閣九卿…”楊改革興奮的說道,布局多時的策略,終于艱難的走上“正規”,開始發揮效果了。
“奴婢遵旨!”王承恩毫不含糊的答應道。
平臺。
部閣大臣們被火速的召集到平臺。
既然是來平臺,那自然和軍事有關。
平臺里。
楊改革也沒有什么過多的廢話。
“諸位卿家,剛剛接到孫師傅的急報。東虜有要動手的意思了,看情形,大概是要西進,要朝林丹汗動手了…”楊改革拿起急報,向在場的大臣介紹著,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將東虜往西趕,是楊改革一直在努力的。…,
群臣立刻一陣議論,東虜西進,那就是說,皇帝的策略,已經基本奏效,東虜已經沒有了和大明朝再戰的能力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東虜終成了過眼云煙,再不是我朝的心腹大患矣…”施鳳來立刻高聲的賀喜。
“…恭喜陛下…”
“…賀喜陛下…”
眾人立刻跟進。
平臺里倒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至于為什么,大家都知道,戰略意圖的實現,代表著在戰略上已經贏了大半。
“兵部,將情況向各位卿家講解一下吧…”楊改革帶著興奮的心情說道,不是楊改革有意人前顯擺,而是這實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臣遵旨!”兵部尚書申用懋立刻答應道,作為一個兵部尚書,這些都是必修的課程,被皇帝接受了,能接觸到參謀部的機密,他自然知道這個信息所代表的意思,由他來講解,他自然不含糊。
兵部尚書申用懋開始在大沙盤上面講解起來。
“陛下,諸位同僚,根據孫閣老的急報來分析,這次東虜肯定是要西進了…”兵部尚書申用懋開始講解道。
“…東虜西進,則我朝跟進,算是借東虜之手,清掃整個漠南蒙古,以完成我朝未完成的大業,其意義相信諸位同僚也清楚…”兵部尚書申用懋開始細細的講解起來,這些東西,如今他也算是混熟了,雖然未必理解了多透徹,可照本宣科,聽皇帝的話,他絕對是領悟了。
大臣中,也有人哼了一下鼻子,這所謂的大業,就是勞民傷財,就是好大喜功,為的僅僅是皇帝一個人的面子而已。當然,這話如今也沒人敢跟皇帝說了,皇帝早已定下了北進的策略,清掃蒙古,這是這其中的一環而已。
“啟稟陛下,臣有疑問…”陳于廷想了想,還是站出來說道,他和皇帝的關系甚是怪異,如今他雖然也是皇帝的人,可他辦的差事,卻是常常給皇帝找茬,并不是什么都順著皇帝做一個面糊,該他出場的時候,他就得出場,若是說以前,陳于廷不會太喜歡這角色,可如今,他卻喜歡上這角色了,因為他逐漸的自覺,他有前唐魏征的風采了。
“有什么疑問,只管問…”楊改革道。
“啟稟陛下。臣于軍旅之事不甚了解,可也知道,深入大漠追擊,對我朝來說。甚是危險,我朝曾數次出擊大漠,都是無功而返,如今東虜又要西進,若是打敗了林丹汗,那就算是遁入大漠了,要想深入大漠和東虜決戰。那風險可不是一般的大,何不再現在就把東虜解決掉呢?為何一定要放東虜西進呢?”陳于廷問道。
楊改革當皇帝以來,就一直將軍權牢牢的掌控在手上,相對來說,軍事還是一個保密性相當高的,很多東西都只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概念,外面的人若不是得到允許,很難了解事情的全貌。有這方面的疑問,也不是怪事。
“…兵部,你來解釋一下…”楊改革沒有多想。對兵部尚書申用懋說道。
“遵旨!陛下!”申用懋立刻答應道,這個答案,他在以前,也是模糊得很,可現在,他算是門清。
“…諸位同僚,在解釋這個之前,請允許本部先說一下如今大漠上的情況…”申用懋說道。
不少人都認真的聽起來。…,
“…陳總憲的這個問題,其實,和天象氣候有很大的關系…”申用懋倒是很自得。視野高了之后,再看這其中的問題,一目了然。
“…諸位想必也知道,我朝連續干旱了數年吧,特別是北方減產,絕收的不在少數。諸位同僚想一想,我朝尚且如此干旱,那么,越往北去的大漠豈能風調雨順?要知道,這大漠和我朝也就一墻之隔,邊墻能阻止敵人的進攻,可阻擋不了天象,氣候的異常…,不知道諸位以為然否?”申用懋自信的笑著說道。
不少人聽了之后,點著頭,這個東西,以前貌似也聽說過。有的人似乎已經想起什么來,有的早已明白的人更是不住的點頭稱是。
邊墻,國界對于人來說確實是一條明顯的鴻溝,確實有一個明顯的界限,可對于風雨雷電來說,這卻算不得什么,明朝北方這幾年是個什么情況,大家心里都有數,皇帝每年耗費千萬來移民,為的是什么?不外乎就是對抗干旱而已。
“…卿家說重點吧…”楊改革催促申用懋道。
“遵旨!陛下…”申用懋立刻答應道。
“…諸位同僚,按照我朝現在所掌握的情況,這幾年來,邊墻之外的大漠一直就是干旱不斷,且有越演越烈之勢,…經歷了數年的干旱以及我朝數年的圍困,此時的大漠上可以用六個字來形容‘疲甚、餓甚、窮甚’…”申用懋十分自信的說道。
不少大臣動容起來,也明白過來,大明朝都被干旱搞成那樣子了,何況草原上?
“…疲,惡,窮,這三字如今已經是草原上的噩夢,諸位可以想象一下,如今的草原上是一副什么模樣…,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為幾斤米就能殺人絕不是稀奇的事,為幾個番薯就能拔刀絕不是說笑…”申用懋以驕傲的姿態說著。
聽到這里,大部分人都明白過來。
“…既然如今草原上幾斤米就能買到人命,幾個番薯就能招到敢死的人,諸位同僚還擔心我朝深入大漠不利么?”申用懋以驕傲的神態說道,似乎這就是自己的得意之作。
“啟稟陛下,臣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只要有足夠的糧食,可以無限的召籠到皇協軍,以蒙古人對蒙古人,以蒙古人對東虜?讓他們互相殘殺?”陳于廷也不是傻子,稍稍的一聽,就明白過來,這東西,他以前也聽過,如今是有些模糊了,如今再被提起,那些東西又回到了腦子,剛好他的任務也完成了。
“是的,如今草原上之干旱,諸位可能難以想象,除了饑餓,疲勞,窮困之外,還有天花、瘟疫肆虐、戰爭橫行,那里的人隨時隨地都要面對死亡…,情況是相當的糟糕,…當然,這對于我朝是有利的,…所以說,如今的草原上,誰掌握著糧食,誰就掌握著主動,有多少糧食,就有多少兵力,我朝可以隨意的挑選皇協軍,不聽話的部族,不能打仗的部族是沒有存在的必要的,即便朕不去打他,他也活不下去,要活下去,就得為朕戰斗,所以說,擔心深入大漠對我朝造成影響,這一點,諸位無需懷疑,先不說東虜能不能打得過朕的大軍,先問問他們,有沒有足夠吃的…”楊改革接過話茬,說道。利用干旱來布局,這是楊改革一直遵從的,這算是站在了歷史的高度,天生就占了很多便宜,楊改革相信,自己的對手們一定在盼望來年水草豐盛,不會像自己這樣認為年年都是個干旱年。在年年干旱的基礎上布置下去的戰略,天生就站在了有利的位置,所謂天時也就是這個意思,平時或許并不覺得有多高明,但到了一定的時候,這威力就顯現出來了。…,
“…陛下高明,陛下占盡了天時,自然無往而不利,不過,陛下,都說這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即便是天時在我朝這邊,可這地利,卻是于我朝不利的…”一個大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所以,朕只是將這一圈圍起來,讓他們更加的疲憊,更加的饑餓,更加的窮困,讓給瘟疫更加的肆虐…”楊改革用手指在如今林丹汗和黃臺吉所占的地盤上畫了一圈。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臣明白了,明白了…”這個大臣立刻醒悟過來,這九邊已經將東虜和林丹汗圍在了一定的范圍內,沒有明朝的允許,根本得不到任何補充。饑餓,疲勞,貧困,天花瘟疫,戰爭,失敗等等這些陰影一直籠罩在頭上,所處的境地可想而知。這個大臣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似乎有所不忍,中原有易子而食的詞語,此時的大漠,只怕比這個好不了多少,一斤番薯換條人命,只怕不是說笑。
“明白就好,經過這幾年的圍困,效果已經出來了,如今,到了收網的階段了…”楊改革帶著微笑說道。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一陣低語起來。
“啟稟陛下,臣有一言,不知道當說不當說。”韓爌想了想,還是站出來說道。
“哦,何事,只管說。”楊改革道。
“啟稟陛下,臣以為,即便是如今可以以糧食招募皇協軍,可以以糧食輕松的控制草原上的部族,可大軍深入大漠,也依舊是十分危險的事,東虜未必沒有引誘我朝深入大漠的心思,臣以為,若是大軍要深入大漠,還是應當謹慎謹慎再謹慎,萬不可出現差錯…”韓爌提醒道。
“嗯,韓卿家提醒的是,這一點,朕會提醒前線的將帥們的,我朝始終還是要進入大漠的,不然,何以清掃大漠?謹慎是應該的…”楊改革點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