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改革忽然明白自己內心那一閃而過的東西是什么了,那就是,自己該在這明朝建一座“英雄紀念碑”,這世上,有天壇,有地壇,卻唯獨沒有“人壇”,或許就該在自己手里建這么一座。()
楊改革想明白了,也就道:“…關于此事的應對辦法,朕有幾個想法,諸位給朕把一下關。”
幾個人都看著皇帝,不知道皇帝想到了什么。
“‘祭拜’這件事,或許真的如袁卿家所說的,大概是東虜在叢中作祟,才會出這事…”楊改革想明白了自己該做什么,內心已經安穩下來,既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就朝著目標去做。
幾個人都認真的聽著,對這個都還比較認可,這件事東虜的嫌疑確實很大。
“…再就是,朕不打算處置那家人,想那家人也不過是被人唆使,愿意仍是一片忠心,雖然朕受了一些委屈,可朕寧愿朕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百姓受委屈,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楊改革繼續說道,將這件事一點點一點的剖析出來。
“陛下圣明!”幾個人聽到皇帝說不追究此事了,也都站出來道了一聲皇帝圣明,果然跟大家猜得一樣,皇帝不會隨意的處置那家人。
“…即便出了這件事,朕也不打算禁絕百姓叩拜朕的,若是朕禁絕了百姓叩拜朕,那就是朕輸了,如了那暗中使毒手之人的愿,如了東虜的愿,所以,叩拜之事,絕不可禁,朕不僅不禁,反而,還要把這叩拜之事,搞得越發的隆重,以此彰顯朕的威望,以此拾取民心…,他要壞朕的名聲,要壞朕的民心,那朕更要以此事來拾取民心…”楊改革又說出了一條,剛才和幾個心腹的議論之間,楊改革已經總結出了一些有用的東西,如今,準備借著如今這個事,將紀念碑建起來,若平時自己要建紀念碑,或許大臣們覺得自己閑的沒事做,浪費銀錢,反對聲不斷,可如今將就著“燒紙錢”事件,倒是可以把這個事給辦了,即便是有些出格和不妥的地方,也能強硬下去。
幾個人認真的聽著,皇帝的這個說法,也還正常,既然這件事是東虜的奸細在使壞,那么,既然東虜要離間了皇帝和天下百姓的關系,要壞皇帝的威望和民心,那自然不能讓東虜得逞,皇帝說得搞得更加隆重,確實有這個必要。
“…但,也決不能再讓老百姓再這么偷偷摸摸的摸到皇城根下去搞祭拜了,朕這皇城,可不是祭拜的地方,任老百姓這么祭拜下去,也不吉利,朕雖然號稱天子,可實際也還是以個大活人,活人受用這些東西,實在不吉利…”楊改革又說出了一條。
“陛下言之有理…”幾個人都答道。
“…綜合各方面的情況來考慮,朕決定,建一座‘人壇’…”楊改革說道。說完,楊改革看了看自己的這些心腹。
“人壇?”
“…人壇?…”
幾個人都莫名其妙了,從來都只聽說過天壇,頂多有個地壇的說法,可從來沒聽過人壇的說法。
雖然人壇沒聽過,可從這字面意思理解,眾人也能理解其,紛紛驚異的看著皇帝。
“敢問陛下,何謂人壇?”韓爌首先就問道。
“所謂人壇么…呵呵,有天壇,也有地壇,為什么就不能沒有人壇?難道很難理解么?”楊改革笑著問道。先前已經說過了天壇和地壇,現在說人壇是個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幾個人倒是都差異得很,仔細的思索著皇帝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壇這個詞,雖然從來沒出現過,可卻也不是很難理解,天壇乃是祭拜上天的地方,地壇那是祭拜山川大地的,那人壇,不用說,自然是祭拜人的。按照今日皇帝這思路,大概這人壇的規模也不會小。
幾個人都有些汗顏了,皇帝可真能折騰。
“啟稟陛下,所謂人壇,必定是要祭拜人的,而祭拜人的地方,也不是沒有,比如太廟,比如圣人先賢祠,還有英烈祠,不下大可不必再建…”韓爌立刻問道,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要干什么,忽然就想出了這么一出。
“不,太廟那算是朕的家廟,自然不可能放百姓出入,百姓無法出入,如何祭拜?再說了,太廟在皇城內,若是任百姓出入,這皇宮大內的安全又是一個大問題;圣人先賢祠么,這平民老百姓倒是可以去,不過,誰可以代替朕來收拾民心?…英烈祠朕倒是覺得可以,不過還是那句話,那個英烈可以代替朕來收取天下的民心?…如今這事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要不要找個地方給老百姓磕頭的事,而是關系到民心的問題,關系到朕的聲望的問題,想必諸位都不想看到朕民心盡失吧…”楊改革笑問道。楊改革發現,原本修建紀念碑是一件很難的事,可遇到現在這個“燒紙錢”事件,卻又峰回路轉,變得非修不可了!
楊改革這話一出,幾個心腹都為之一窒,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收取民心的問題,向來都有大忌諱,收取民心往往都和造反掛鉤的。若是你不想造反,那收取民心干嘛?天下間能正當和合法收取民心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皇帝,這對于皇帝來說,絕對是大事中的大事,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放任別人隨意的去收攏人心,這往往預示著自己的皇位不穩,朝代即將改變。其他人要收取人心,往往都得借皇帝的名號,聲稱自己是為了某某朝,為了某某帝,是在盡忠,收取人心也只能點到為止,不可能無止盡的大規模的收攏人心,像如今數十萬百姓進京給皇帝磕頭這事,除了皇帝,誰也擔待不起,包括先賢。
“那以陛下的意思,該如何辦呢?”韓爌又問道。
幾個人的神色都有些異常,這件事,如今倒是越搞越大,從奸細的問題擴大到修“人壇”,再變成收拾民心的大問題,這事到現在,可真的就變成了一件大到不能再大的事了。
“朕打算高規格的修建一個供天下百姓共同祭拜的地方,這個地方,不能是簡單的先賢祠,也不能是簡單的英烈祠,這個地方,要有資格經得起天下人的祭拜,也要有資格能代替朕受這天下人的祭拜,否則,這次這個祭拜活人的事,總不能完美解決,…諸位,不是朕看不起圣人,也不是朕看不起先賢和英烈,而是朕是活人…,不可和死人相提并論,諸位可明白朕的意思么?所以,朕的意思,建一個‘人壇’,以人壇來代替朕受天下百姓祭拜,如此,才可化解今日這事…”楊改革說道。
皇帝如此說,幾個心腹都倒吸一口氣,這件事里面的講究還真的是越發的復雜了。再想想,也覺得皇帝說得在理,以如今皇帝的威望,那個活人敢站出來說代皇帝受祭拜?而那圣賢和英烈又都是死人,把皇帝和死人攪到一起,這不是詛咒皇帝嗎?若是這樣,那還不如不處理這件事呢。…,
韓爌聽得有些糊涂了,但心里又似乎有些明白,圣人先賢和英烈都不夠資格?那按照皇帝的意思這人壇得什么規格?超越了圣人英烈?韓爌糊涂了…
“啟稟陛下,臣愚鈍,還請陛下明示…”不止韓爌糊涂,畢自嚴也糊涂了,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說簡單點吧,朕打算建一個集祖宗太廟,圣賢祠,英烈祠的綜合體,也就是‘人壇’,供我大明百姓共同祭拜,凡為我華夏文明的傳承作出貢獻;為我華夏文明延續作出貢獻;為我華夏文明發展做出貢獻的人,皆可入這個‘人壇’,享受天下人的祭拜,也只有我華夏文明的傳承和延續,才受得起天下百姓的叩拜,也才可以代替朕受天下百姓叩拜,這個人壇,又不固定某個人,又不特指某些人,也才可以解朕活人受祭的難處…”楊改革解釋道。對于自己的設想,楊改革也沒有瞞自己的心腹們,直接就說了出來。
幾個人聽了皇帝的言語,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皇帝這幾句話,沒有一句是把帝王之位掛在嘴邊的,全都是站在華夏的高度說事,這一下子,就將帝王家天下這事拋得干干凈凈。
“陛下,不可,不可啊!…”施鳳來站出來說話了,這說話間,幾乎就是哭出來的。
“…陛下,陛下這把祖宗的基業放在何處?陛下叫臣有何臉面去見先帝啊…”施鳳來是真的哭出來了,哭得稀里嘩啦。只談華夏,不談大明,這話雖然高度夠高,可卻也是高得離譜了,在一切講究忠君的時代,確實有些大逆不道,…皇帝自己大逆不道,自己拆自己的臺,施鳳來作為首輔,想不哭都難。
其他幾個人也是一臉的惶恐。沒想到,一件看似不經意的小事,最后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呵呵呵,無妨的,從來就沒有萬萬年的王朝,只有我華夏是傳承不斷的,談家天下倒是讓人顯得小家子氣了,讓天下萬萬家拜我朱家一家的祖宗,這實在是沒臉皮的事,朕干不出來,…史書上若能找到一個萬萬年王朝的例子,就算朕說錯了…”楊改革笑著說道,倒是一直把站在華夏的高度上說事,而不僅僅局限于朱家大明的天下,話說這高度高了,說出來的話,就格外有氣勢。
“陛下,臣惶恐,臣死罪…”其他幾個人立刻跪下,口呼有罪,今天這個事,可真的是超出了他們所能處理的極限了。
“…這,諸位卿家,這是為何?怎么好好的…,朕沒有怪罪諸位卿家啊…”楊改革建眾人都跪下,連忙說道。
“陛下,還請理解我等做臣子的難處啊!陛下這是陷臣等于不忠不不孝之境地啊!…”韓爌也是惶恐的說道,皇帝這幾句話,確實把他嚇著了,他也沒想到,皇帝會說出這種話來,完全不把朱家大明的江山社稷當回事,倒是口口聲聲的把華夏的延續作為前提,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了,還以為是他們攛掇皇帝呢,只怕一個不忠的罪名立刻要扣下來。在這個年代不忠的罪名扣下來,其后果可想而知。
楊改革看著自己幾個心腹惶恐的模樣,稍稍考慮了一下,就明白過來,笑道:“諸位可是擔心有不忠的名聲,諸位擔心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朕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朕也沒有把我朱家的江山社稷扔掉啊?…朕不是說了嗎?朕已經將這祖宗太廟融入了‘人壇’嗎,人壇在,即我大明在,我大明在,則人壇必定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實則,還是朕想借我華夏的氣運呢…”楊改革又笑著解釋道。…,
皇帝如此一解釋,幾個惶恐的人又才好過一些。也都覺得皇帝說得有道理,好歹能說得通。
“陛下,此事,實在不是我等所能參與的,此事,怕還得經群臣合議…”韓爌全身是汗,依舊帶著一些惶恐說道。
“陛下,此事還得經群臣合議…”畢自嚴也跟著說道,皇帝短短幾句話,把他嚇個半死,好似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幾個心腹都說要群臣合議,楊改革道:“此事,確實得經群臣合議,這確實乃是我朝的一件大事,也更是我華夏的一件大事…確實不能輕易的下結論…”楊該給倒是很坦誠,絲毫不緊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謝陛下…”幾個人是連聲說道。皇帝的這一席話說得有些恐怖了,若是皇帝一味的他們配合著通過此事,他們必定會有大麻煩,日后必定是千夫所指,一個不忠不孝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朕再把修建‘人壇’的重要性給諸位說說,諸位回去之后,可把朕先前說的和現在要說的廣為流傳,想群臣和百姓一定能明白朕的…”楊改革自信的說道。
“還請陛下示下…”幾個人的衣衫都濕透了,見皇帝還有話交代,立刻答應道。見皇帝不是要他們私下里把這件事辦了,而是透露消息出去,讓天下人自己辯論,這心,總算是寬了下來,既然如此,那也就沒他們什么事了。
“…如今我朝是不斷的往外移民,不斷的向外擴張,諸位難道不覺得,必須得把他們的根留在我大明么?難道不該把他們的魂留在我大明么?這么移民和擴張下去,我大明子民,必定遍及全球,以如今數年才能環球一周來說,必定是音訊全無,遠離故土,久而久之,我華夏衣冠和傳承還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向來有‘夷入夏則為夏,夏入夷則為夷’的說法,我大明子民出了華夏,還不成了狄夷了?這豈是朕之所愿?故此,必定要考慮到我華夏的延續和傳承的問題,如今朕修這個‘人壇’,受天下百姓祭拜,也就是把天下百姓與我華夏的傳承延續掛鉤起來,凡祭拜‘人壇’,不管到哪里,都是我大明子民,都是我華夏子民,都在傳承我華夏文明、衣冠…,如此,一定要修這個‘人壇’或者說‘華夏壇’,諸位可懂朕的心么?”楊改革又扯出一大通的道理。
幾個剛剛還在惶恐不安的人,又一次震驚起來。剛剛就驚壞掉的腦子,這一次,再一次壞掉了。
華夷之辯的問題,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以前的定論是:夷入夏則為夏,夏入夷則為夷。可對于如今的情況,確實有些跟不上節湊了,按照這個標準,出了大明的老百姓,都成了狄了,這顯然是不行的,按照如今這個形式,這種定論必定是要改的,不然,要不了幾年,就有第二華夏,第三華夏的問題了,華夏就要分裂了,海外“大明”,海外建國的事就要層出不窮了,如今確實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了。考慮把移民的根留住的問題;考慮華夏范圍的問題;考慮華夏人身份的問題;考慮華夏傳承的問題。
而皇帝的這個解決辦法,無疑是很好的,祭拜過‘人壇’,那就永遠算是華夏的子民了,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走多遠,也不管多久沒有回過故土,如此一來,算是徹底的解決了華夷之辯的問題,華夏也不存在分裂了,對于控制遠離大明的土地和人,有著相當理想的作用。
經皇帝這么一解釋,幾個剛剛汗濕透了后背的人,又是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這么解釋起來,這‘人壇’是非修不可了。總不能坐看日后華夏分裂,大明百姓被當成夷人吧,要是這樣,可就不僅僅是忠不忠于大明的問題了,還是華夏的罪人。
“陛下圣明,陛下高瞻遠矚,超出臣甚遠,臣拜服…”韓爌聽了皇帝解釋,立刻跪下磕頭,承認自己不如皇帝,沒有皇帝想得那么多,也沒皇帝看得那么遠。
“陛下圣明…”韓爌跪下,其他幾個人立刻跟進,這件事,確實得按照皇帝說得這么做,這人壇一建,立刻解決掉數件事,第一就是這次這個“燒紙錢”的事解決了,沒有讓皇帝尷尬和下不來臺;第二就是老百姓有了專門祭拜的地方,皇帝仍然可以拾取民心,民心依然還在,而且更加凝聚;第三,還解決了日后移民可能出現的身份問題,解決了日后華夏可能分裂的問題,解決了華夏的傳承和延續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