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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章 樂極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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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老者倒是真的很意外了,學官話就是為了進內城給皇帝磕頭?若是這么簡單,那這朝廷里也就不會有那么多帶著各地口音的官話了。當官的那個不是要給皇帝磕頭的?怎么就沒把官話學圓呢?

  “…可敬,可敬!知恩圖報,乃是人品高貴者所為…”老者贊了一句,接著又問道:“…一兩個月就能把官話說到這種程度?這簡直是難以相信…,你們一家倒是有心了…”老者很驚訝一兩個月就能把官話學到這種程度,對這個更有興趣。

  “當不得老先生夸贊,其實,咱們是移民,到了京城生活,學會了官話,生活總是方便些,其實,也不全是為了進內城給皇上磕頭…”老婦人帶著一些驕傲,又連忙解釋。

  老者更是感慨起來,點頭了半天,道:“說起來,陛下這移民,確實是在造福萬民,活命無數的大功績,不容易,不容易啊!”

  “…這么說,今日你們這一家四口出來,就是為了進內城給陛下磕頭的?”老者想起來什么,說道。

  “是的。”老婦人如實回答道。

  “哦,是這樣啊,好說,老夫也正好要去內城,不如就一起吧,京城倒是沒有老夫去不了的地方,若是到時候有人攔你們,老夫來說,保準你們能進到內城去…”老者保證道。

  “多謝老先生。那就有勞老先生了…”老婦人連忙道謝,原本他們家的準備也不少,有著很大的成功幾率,但若是有人保證一定能進去,那更好,還不用提心吊膽,畢竟去的地方是皇城根。

  “這倒是不必。若是不嫌棄老夫麻煩,老夫倒是有些事要請教你們…”老者說道。

  “不敢。若是有幫得上老先生的,老先生盡管問。”老婦人見這個老者氣勢不凡,倒是樂得如此。

  老者一直都在說官話的問題,倒是把其他問題拋在了一邊,這倒是讓年輕女子有些急。好不容易事情出現了轉機,可這個老者又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是,想跟老者提自己的事,可又不好開口。見老者要同去內城,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不多時,老者的隨從就攔下了一輛馬車。這種馬車。前后兩排座位面對面,可以坐五六個人,是四輪“出租”馬車,跑得比普通公共馬車要快。也不受線路限制,是按照路途的遠近收費的,算是古代的出租車。據說古代也有出租車,叫記里鼓車。

  一家四口坐一邊,老者和他的隨從坐另外一邊,這趕車的問了去那里,一揚馬鞭,也就啟程了。

  待馬車開動之后。老者的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這四輪馬車,說起來。還是比兩輪的坐著舒服,兩輪的馬車。要伸個腰,蹬個腿什么的,難…”老者開口就夸起馬車來。坐兩輪馬車,對于坐的位置和姿勢都有一定的要求,不像四輪馬車那么隨便。

  “老先生說得是,咱們從陜西一路過來,也就全靠這些四輪馬車馱著走,否則,也不可能到這京城來,京城到這里,怕也有一兩千里之遙了吧…”老婦人很體面的回答著。

  “幸哉,幸哉,…哎,這四輪馬車確實是起了功了…”老者有是一番感慨,又看了看年輕女子,年輕女子的眼神里一直就有焦急徘徊著,老者早看明白了,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言歸正傳比較好,若是再說其他的,只怕有人不喜歡了。

  “…對了,差點把正事忘記了,剛才,老夫聽聞,你家的小娘子要讀書,學算術?”老者把話題拉回了正題。

  “這…”老婦人說到這個問題,就比較猶豫了。

  年輕女子一聽老者說到了自己的事上,臉上立刻露出希翼的目光。

  “有心讀書學知識,這說起來,是好事…”老者說了起來,剛說起來,就想起那些人在主持和推動的,每年耗費幾百萬兩的全面教育的事…,想到這里,老者的思緒又飄到別處去了。

  這這讀書識字確實是好事,人人都讀書識字確實也是圣人一直致力的理念,可這人人都讀書了,就真的是好事?這不,這女子也要讀書,也要學知識,也要通過知識改變命運了,這讓老者的思維混亂起來。

  皇帝是鼎力的支持這件事的,每年撥出幾百萬兩來做這事,這個事,被天下文人贊嘆為數千年以降文壇上的大盛事。可這個老者卻覺得,凡皇帝大力支持的事,到最后總會出現一些料想不到的結果,其結果,總會對大明朝產生許多不可估量的作用,這個老者把眼前這個女子想讀書的事和那個每年耗費幾百萬兩普及全民讀書的事結合起來,立刻陷入了迷茫,這倒是會是一個什么結果?是好事?還是壞事?這個大明朝,又要走向哪里去?

  又想到士林里一直爭論不斷的爭議,更加的迷茫,這人人有書讀確實是數千年以降的大盛事,可這結果,就真的那么美好?這女子都讀書了,都敢出來找事做了,那不是說,這女子也可以做家里的頂梁柱?也可以依靠工錢養活家人?若是以后女子也要求做官,又該如何?這該是一個怎么樣的國家?想到這里,老者自己打了個冷顫。

  這事確實邪乎,到底是維持如今的局面比較好,還是實現圣人的理念比較好?這個老者更加糊涂了。

  馬車里的人見老者陷入了沉思,好似在思考什么事,倒是沒人打攪。

  “告罪,告罪,老夫倒是走神了…”老者醒來之后,又立刻道歉。

  一家幾口人。是急忙給這個走神的老者回禮。

  “…先前聽聞你家的小娘子說要去琉璃齋做女帳房是嗎?”老者再一次清空了自己腦海里的其他事,專心說起這事來。剛才他想的那些東西,實在是太荒謬了,還是趕緊扔了比較好。

  “這,是的…”面對老者的詢問,老婦人也只好如實回答,這個老者看樣子。不是一般人,從舉止神態來看。多半是個官,不是官也和官有著極大的關系,總之,是一位頗有地位的人。

  “此事,乃是好事。那琉璃齋的大掌柜,總所周知,乃是女子,招些女子做帳房,也是合情合理的,不然。那女授受不親,總是會遭人非議的…,這里面,卻沒有什么齷齪的事。這一點,卻是不用擔心,到琉璃齋去做女帳房,并不是什么丟人的事,而是極大的造化…”老者開始說正事了,對于琉璃齋,老者也是不知道用什么話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但有一點需要肯定,那就是絕不能說琉璃齋的壞話。這關系到圣上的名譽,自然更不能讓別人說。

  “老先生教訓得是。老身不該胡亂猜疑的。”老婦人連忙道歉。

  “…說起來,那琉璃齋給的工錢。確實蠻高,若是能到琉璃齋做工,并且做帳房,也算是了不起的了…”老者帶著一些羨慕的說道。羨慕的不是琉璃齋做帳房每個月能那多少銀子,而是羨慕琉璃齋不是一般的富,能以一己之力,供養半個大明朝。

  一家四口人真的聽著這個老者說話。

  “…要想到琉璃齋做帳房,確實第一得學會識字,再者,得學會算術,得會撥打算盤,這個,確實得要人教…”

  “…但,據說,這琉璃齋記賬的方法和別人不一樣,至于說怎么記賬,這個,去了琉璃齋,那里的人自然會教你,這個倒是不用學,學了別處的記賬方法也沒有,所以說,實際,只要學會識字,算術和打算盤即可…”老者開始娓娓道來。要說他和琉璃齋的關系,未必很熟,但絕不陌生,這琉璃齋在北京城,那絕對是一個眾人都關注的東西,總是會出很多新奇的玩意和事,不想關注都不行,更別說他們這種人了,即便是遠離琉璃齋,即便是不想聽有關琉璃齋的事也不可能。

  一家人認真的聽說著。

  “…剛才老夫聽你家小娘子說,要借女童之手來學習識字,這確實讓老夫頗為感動,老夫也算是個讀書人,當年家境也頗為貧寒,為了讀書也吃了不少苦,可和你家小娘子比起來,也就不算什么了,為此,老夫也是頗為感慨,這才有了和你家談一談的想法,…老夫覺得,身為圣人門徒,不該絕了一位心向圣人之人的念想…”老者頗為感慨的說道,道出了自己摻乎進來的緣由,除了這一點,還有就是如今士林里爭論得厲害的事,到底全民讀書靠不靠譜,到底行不行,到底是對是錯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他,忽然聽到一個女子說要讀書,而且是用離奇的方法讀書,心生感慨,忽然將這兩者聯系起來,生出了要看看女子讀書之后到底會如何的念想,這才摻乎進來。

  “老先生…”老婦人更加肯定,這個老者的身份不一般,早年讀書貧寒,那就是說現在讀書有成,早已不貧寒了,定是一位貴人。聽了貴人說的,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了。

  年輕的女子更是殷切的看著老者。自己的命運,似乎再一次出現了轉機。

  壯碩的男子也是頗為動容,聽老者的話,自家這是遇到貴人了。

  “…此事,其實,老夫也是不好出面的,若是男子,隨便找一個地方就可以附學,但,你家小娘子為女子之身,…女子求學,向來就極難,若是年紀小還不要緊,這般年紀了還求學的,著實是沒聽過…”老者話頭一轉,似乎和剛才的話剛好相反。

  女子一聽,立刻沮喪起來。

  男子一聽,也是頗為擔心。

  倒是老婦人聽了,一般是擔憂,一半是歡喜。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老夫倒是愿意為你家小娘子指一條出路,老夫在京城。也認識不少人,不少人家的小姐,幼時也是要讀書識字學算術的,以便將來掌家,所以,除了自家請西席,也還有附學的。若是你家小娘子愿意,老夫可以推薦你家小娘子去一家有女眷附學的學堂。可以讓你家小娘子以照顧女眷的名義旁聽,如此,一邊照顧女眷們,一邊旁聽讀書,既有一份活計養家。又可以學知識,不知道你家愿意不愿意…”老者撫摸著自己的胡須,笑著說道。到了此時,他倒是更加想看看,一個女子如何通過知識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如果能通過這件事證明點什么。或許對如今士林中爭論得厲害的讀書之爭有一個不錯的解釋。

  “這…”老婦人是徹底的混亂了,一邊是貴人肯出面為自家媳婦介紹一個不錯的活計,還可以讀書識字,學習知識;一邊則是對自己媳婦學得了知識之后的恐懼。

  年輕的女子則是滿臉的幸喜。這次出門確實是遇到貴人了,不僅能得一個好活計,還能旁聽學習知識,這簡直就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了。

  壯碩的男子則是一臉的高興,又是一臉的憂慮,高興自己的媳婦終于如愿所嘗,能讀書識字了,又擔心自己的媳婦學成之后自己會配不上。

  老者倒是以不容推辭的目光看著老婦人。似乎知道只要老婦人答應就行了。

  老婦人是左右為難,若是答應了。自己媳婦的命運,將徹底的發生改變。若是不答應,只怕日后自己這家也是過不下去了,媳婦還不恨死自己,想這些年媳婦的孝順,老婦人又開不了拒絕的口,觸及老者的目光,老者更是以不容推辭的目光看著自己。

  再三的猶豫之后,老婦人最終下了決心,道:“那便有勞老先生了,還不知老先生的尊姓,不知可否賜告…”老婦人最終還是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媳婦的命運一次次的脫離自己的掌控,一步步的偏離原來的軌跡,如今到這種程度,即便是她拒絕了老者的好意,也無法阻止媳婦繼續向更加偏離的軌道上走。

  如今,既然遇到這位貴人,那就一切隨緣吧。

  “娘…”年輕媳婦忍不住高興的喚出聲來。夢想再進一步。

  壯碩的男子也是松了一口氣,憐愛的看了看自己的媳婦。

  “呵呵呵,老夫賤名,不提也罷…”老者笑著說道。

  “多謝先生了…”老婦人稍稍的起身,稍稍的福了福,算是感謝,老者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姓名,她也不再多問。家人也立刻跟進感謝。

  “這倒是不用了,老夫不過是提供一個機會,至于你家小娘子到底能不能學成,這還得看造化…”老者倒是爽朗的笑著。

  一家人繼續感激著。

  老者解決了這件事,又問起了其他的事,比如從哪里來,當地的物產,風俗,這幾年的災情,又比如在那里做工,一個月能拿到多少工錢,做工苦不苦,如今的生活等等。

  馬車輕盈的就過了宣武門,進了內城。

  經宣武門里街,上西長安街。

  “你們家要給陛下磕頭,要感激陛下的救命之恩,這是有高尚品德之人所為,老夫甚是欽佩,…本來,你們家也是上不得這長安街的,不過今日遇到老夫,老夫就帶你們在這長安街上走一走,在皇城周圍轉一轉,全一全你們的心愿吧,至于叩拜的事,等看過了皇城,再給你們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安心的叩拜,今日老夫也就好人做到底…”老者的興致還是很高的,能遇到這么一家子移民,能從他們口中得到很多很直觀的東西,覺得很有用。

  “多謝老先生了…”一家人立刻謝道,今日確實是遇到貴人了,不僅把他們帶進了內城,還能帶著他們在皇城周圍內游走,這個確實是難以遇到的好事。

  馬車在皇城下小跑起來,老者的管家已經坐到外面去了,想必也是為了打發巡城的官兵。

  一家子,倒是透過玻璃,仔細的瞧著皇城來。這里面,住的就是他們的大恩人,皇上。

  等馬車在皇城轉了一圈,又開始尋個安靜的地方。準備給皇帝磕頭了就回去。

  馬車剛轉進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就聽見前面吵吵嚷嚷的,馬車也停了。

  一家人本想出去,老者卻阻止,等了一會,老者的隨從回來稟報:“老爺,前面也是一大家子的移民。他們是要去遼東的,特意想辦法混進了內城。不想卻和巡城的官軍起了沖突,巡城的官軍要拿他們家問罪…”那個隨從回答道。

  “哦,怎么會有這事?為什么那些官兵要拿他們問罪呢?這百姓來給陛下磕頭,也算是百姓愛戴陛下的表現,也是愛君。忠君的好事,怎么能把別人下獄呢?”老者有些不快了。

  這一家人倒是焦急起來,這可和“攻略”上說得有些不同,不是說官兵頂多就是驅趕一下了事嗎?怎么還要下獄啊?

  “你等稍待,老夫去看看…”老者很不高興,對一家人說了說。就下了車了。

  一家人面面相窺,既然老者已經交代了不要下車,那就不要下車吧。

  話說張小五覺得最近的日子特倒霉,天氣越來越熱不說。成天還有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老百姓圍著皇城給皇帝磕頭謝恩,搞得他們精神緊張,生怕出現暴徒什么的,萬一出事,他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本來,這事,也就是多巡查巡查,多管一管。多驅逐一下的事,他們多辛苦一下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老百姓的熱情也不好不讓他們磕頭。奈何有些人太熱情,不僅僅是磕頭。還帶著“貢品”,若“貢品”是些水果糕點什么的還好,擺一擺,做做樣子,磕頭完了就走了,也顯得正式和真誠,但若是有人用豬頭什么的,那可就倒了大霉了,這一下子就把陣仗搞大了,三叩九拜不說,準還會引起旁人圍觀,這還不是最離譜的,更離譜的是有人要燒煙火,比如燒香,燒蠟燭什么的。

  張小五對于前幾種都還能忍受,前幾種,若是發現時跪拜完結了,也就是驅逐了事,若是遇到懂行的,還有孝敬,可以為這辛苦的巡查之事增添一些動力,可若是遇到后幾種,那他們就必須行使自己的職權,將人趕走了,因為陣仗太大,驚動的人也就多,出了事,他們也扛不下來,所以,必須行使職責,他們可不想砸了飯碗。

  這還不是最離譜的,今天終于是遇到極品了,不僅有貢品,還動了煙火,更有最離譜的燒“紙錢”。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這皇帝還沒死呢,你這就給皇帝燒紙錢?這不是詛咒皇帝早死么?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張小五駭得連忙往火堆上撲…

  張小五帶領著軍士,將燃燒的很旺的“紙錢”堆撲滅了,四處亂飛的,燒過的紙屑有幾個貼到了張小五的臉上,和著汗水一起,將張小五的臉弄花了。

  張小五黑著臉,教訓了幾句這些人,發現和這些人嘰哩呱啦的說了半天也就聽了個半懂,看他們的樣貌和穿著打扮,絕對是漢人,再從他們口里描述的,知道是陜西來的,這定是移民了,就是不知道是那個旮旯角落里的人,做這么極品的事,給活人用“紙錢”,虧他們想得出。想到他們燒“紙錢”的對象,還是當今圣上,張小五全身的汗就止不住往外流。

  嘰哩呱啦的說了半天,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圍觀的人群人紛紛指責這些人不懂事亂燒紙錢,要求張小五管束,張小五覺得自己倒了大霉了,要不管束吧,傳到上司那里也不好,畢竟這群人給皇帝燒紙錢,可絕對不是什么好事,語言又不通,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在詛咒皇帝?管吧,這群人看樣子又是移民,如今是百姓愛戴陛下才給陛下磕頭,若是管得太嚴,傷了老百姓的心,也是個難事,若是有人彈劾他們,他少不得又要被上司拿來當頂罪的。

  張小五暗恨這群不知道是從那個山角落里出來的人,沒見過世面不說,還不懂規矩,如今給堵在這里不上不下的,他也為難。

  “出了何事?此地為何如此喧嘩?”

  一個官氣十足的聲音,張小五瞬間就聽出味道來了,他們干這個的,最有眼色了,對于誰是當官的,誰當什么官。搞得最是清楚。

  抬頭望去,正好看到一名老者過來,張小五立刻從腦海里尋找對比此人是誰。很快就檢索到了有用的信息,正待開口問候行禮。

  “不必了,今日便衣出門,不便以官身相稱,稱呼老先生即可…”老者立刻給張小五使眼色。叫他不要泄露了身份。

  “…大…,老先生。這,事情是這樣的,這群人估摸是外面來的移民,好像是陜西的,溜進內城來給皇帝磕頭的。小的本想驅逐了事,可奈何這群人不光是磕頭,還用了貢品,更是動了煙火,最離譜的是燒了紙錢,倒是把不該犯的錯全犯了。如今外面百姓圍觀,聲稱他們在詛咒陛下,不放他們出去,要拿到有司去問罪。小的也在為難啊!”張小五愁眉苦臉的說道。這大熱天里跑腿辦差實在是熱,稍稍的一動就是一身汗。說話間,這臉上就滿是汗珠子了,和臉上沾的黑灰一混合,這臉,更加的花了。

  “哦,是這樣嗎?”老者看到眼前的這個官軍小頭目一臉的汗水夾雜著黑水,黑不溜秋的給自己解釋。很想笑。

  “老先生,確實是這樣。小的想,這百姓受了陛下的恩惠。千里迢迢到京城來,給陛下磕頭,也算是百姓愛戴陛下了,咱們當差的也不好就這么把人家趕走,免得傷了他們的心,可總有一些人不懂事,磕頭也就算了,還得動用貢品,你說動用貢品也就用貢品,可這燒紙錢算什么事啊!咱們陛下如今正值年輕,這燒紙錢…”張小五苦著臉解釋道。他可真的是遇到麻煩事了。

  老者看著眼前這張滑稽的臉給自己解釋,差點笑出聲來,遂又覺得不妥,立刻止住笑容。這可確實是個嚴重的事,陛下不過二十歲,人年輕著呢,這就給皇帝燒紙錢,即便是再愛戴,也不至于這樣吧。這可真的是愛戴過頭了,這和詛咒別人有什么區別?也難怪這京城的百姓要把他們圍起來,不放他們走,如今陛下的聲望在京城那也是相當的高。

  “待老夫來問問吧…”老者想了想,決定插手這件事,這件事怕是有什么蹊蹺,他遇到了,就不能不過問。

  “是的,老先生…”張小五是巴不得有人過來接手這事,這件事兩頭不討好,必定背黑鍋的事,扔出手剛好。

  老者上前去,準備問下情況。

  這群燒紙錢的人,有老有小,看樣子,是一大家族子遷移,否則也置辦不起這么豐盛的“貢品”。

  問了幾下,老者也覺得有些頭疼,這土話里夾雜著幾個官話,實在是難懂,除了知道他們是來自陜西,是移民,其他的就聽不懂了。

  老者無奈,只好叫自家的隨從把馬車里的那一家子請來,那一家子的官話說得還可以,可以說字正腔圓,想必能做一個溝通的橋梁。

  一家人正在馬車里悶得難受,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事,只聽說是抓磕頭的,心里害怕。見到老者的隨從來了,才安穩些,聽隨從說要做個翻譯,也就立刻下車過來。

  有了這一家子翻譯,這群人的來歷,立刻搞清楚了。

  這群人還真的是陜西某個山角落里的人,由于這幾年連續干旱,家族地里的收成逐年減產,入不敷出,多年積攢下來的錢糧也逐漸的消耗一空,遂決定全族遷移,花了些錢,在遼東買下了一塊地,準備全族搬過去,據說,準備在這里叩拜了皇帝,就出關去,算是最后的拜別和感恩。所以,想搞得隆重一些,那里知道,這個叩拜還才剛剛搞,就被官軍“破壞”了,然后被老百姓圍著不準走,倒是把這些人嚇著了。

  原本他們也請了一個帶路的,奈何帶路的見有官軍過來,立刻跑得無影無蹤,他們只好操著半懂不懂的話和官軍老百姓交流。

  至于他們燒的“紙錢”,可真的不是什么“紙錢”,據他們說,乃是他們請人抄得經文,焚化了,是用來祈求皇帝安康的,他們聽人說,拜謝越隆重越好,這樣才顯得真誠,要顯得隆重,除了三牲,各種貢品,最好還燒些經文,這樣神佛就能保佑皇帝。他們倒是聽了別人的話。認真的置辦這些東西,置辦東西很大方,燒經文也大方。

  “原來如此…”老者聽了這話,感嘆一聲愚昧,不知道是那個缺德的做的事。這個事還真的難辦了,若是說治個家族的罪,也不妥。人家不過是感恩陛下,才搞了這么一個隆重的儀式。算得上是虔誠的感恩,若是治他們的罪,其他的老百姓如何想?只怕是傷了百姓的心;但若是不管,這給皇帝燒紙錢的舉動,怎么看是怎么欺君。絕對是大罪。

  張小五努力的看著這個老者,希望這個老者發話,快點把這個事完結,若是再牽扯出什么來,更不好收場,他們鐵定得被治一個巡查不嚴的罪。

  “此事還得陛下圣裁!…這樣吧。這些人,你記下他們的戶籍,記下他們住在哪里,待老夫上奏陛下。讓陛下圣裁…”老者聽完了這事,得出的結論就是這事還得皇帝自己管,別人無法代勞。他能做的,就是把這事上奏。老者有覺得,依皇帝的個性,這件事的結果大概也就是不了了之,這一家族子老老小小的不少,皇帝想發火也沒法發。不過。這個過程還是要走的,畢竟涉及到了皇帝。

  “小的遵命!”張小五解脫了。這事既然這位大人發話了,那就沒他的事了。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了。

  張小五得了上命,很快行動,記下那些人的戶籍,記下那些人住哪里,然后交代他們這幾天不要隨意的走動,然后就驅散人群,放他們出去了。

  人群見有人做主了,這件事算過去了,人也就很快散了。

  人群散了,老者思索了一陣今天這個怪事,不知道那個缺德的人,蠱惑了這些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做出這等惡事來,思索了一陣,老者又是一番感嘆,拋開今日這個事不說,歷朝歷代,又有那個皇帝如此得百姓愛戴?想著方的溜進內城,跑到皇城根下給皇帝磕頭?還隆重的搞“貢品”,這事可真的是聞所未聞,他這幾年所見過,經歷過的事,遠超了他幾十年前所經歷的事的總和。

  “你們家今日也是為了叩拜陛下來的,這里寬敞,也就在這里叩首吧,也好全了心中的念想…”老者吩咐道。這個位置,是一個比較好的位置,視野比較開闊,還有陰涼,有水,稍遠處就是皇城墻。

  “謝老先生…”一家四口人俱道謝道。看這位老者的架勢,應該是位來頭不小的貴人,有這位老者看著,他們家可以安安心心的給皇帝磕頭了。

  老婦人遂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貢品”出來,恭敬的擺在前面,這個貢品,掏出來得有些麻煩,好像用層層疊疊的布包裹著,好似還有油紙。老婦人擺好了“貢品”后,然后帶領著全家人,恭敬的跪在“貢品”前面,朝著皇城磕頭,三叩九拜,默默的許愿,禱告,及其真誠。

  老者雖然年紀很大了,可眼神還算不錯,遠遠的就看到,這個老婦人家的“貢品”,是一本戶籍。

  老者以前也只聽說過用三牲,果品,糕點,酒之類的東西來擺放“貢品”的,今日卻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拿戶籍作為“貢品”,這個做法,不僅僅是讓老者眼前一亮,更是讓這個老者生出無限感慨。

  似乎是漫長的叩拜之后,這家人才起身,又過來謝過老者。

  “呼…”老者長呼一口氣,心中算是亂如麻,各種思緒,紛繁復雜得很。

  “你們家倒是別出心裁,,別人都用果品,糕點做貢品,你家卻用戶籍,莫非,這戶籍如此重要?”老者感概頗多的問道,對于這家人的別處心裁,老者覺得有必要再問一問。

  “回老先生的話,在陜西時,張大人就告訴過我等,有了這戶籍,不管是做工還是種地,還是其他,皇上總會照拂我等,不會拋棄我等不管的,老身一家人,全奈皇上活命,皇上的話,我等自然是要聽的,如今老身家在京城里找到了活計,也算是安下身來,能在這個年景里活下來,已近是很不容易了,這戶籍自然是要保管好的,聽說,沒有這戶籍的,連工錢也給的比別人少…”老婦人立刻認真的給這個老者解釋。

  “噢。原來如此…”老者點點頭,說道。這也不是什么新鮮的事了,大明朝移民,向來都是要攜帶戶籍的,沒戶籍的那是黑戶。做工的工錢也有有戶籍和無戶籍之分,這個事,老者也是知道的。這在京城乃至北方,也不是稀奇事。只是沒想到,老百姓會把一本小小的戶籍看得這么重。

  “…對了,你家如今住哪里?老夫辦好了你家小娘子的事就會叫人通知你的…”老者的心事重重,準備交代好了這件事之后,就好好的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思索一下今日的事。

  “回老先生。…”老婦人立刻把自家的地址說了出來。

  “好,老夫記下了,你家小娘子的事,待老夫尋到適合的學堂了就通知你家…”老者說道。

  一家人又謝過,既然已經全了心愿,那就該回去了。遂別過了老者,回去了。

  老者看著先前那個擺放特殊“貢品”戶籍的地方,似乎那里還有一本戶籍在那里,又看看遠處紅墻綠瓦的皇城墻。再望向更高處的天空,心中頗多感觸。

  翌日。

  楊改革翻到了一本奏本。

  里面再次提到了百姓叩首的問題,提到了百姓溜進內城,跑到皇城根下磕頭的事。

  這些事,已經不是新聞了,楊改革也看到過很多提到這種事的奏本,倒是沒有大驚小怪。

  不過,今日這一本。卻提到一件事,有人在皇城根底下給自己燒“紙錢”。以此來叩謝自己。

  楊改革的臉,不知道是該紅。還是黑,整個人都很不自在,心里暗罵,這是誰這么缺德,自己還沒死呢,就給自己燒紙錢?不過從這奏本上看,說是那個什么家族的人是發自內心,真誠的感恩。或許真的在什么旮旯角落里有這種習俗,把人當成菩薩拜,越要顯得真誠,就要越多燒紙錢,多進奉貢品什么的,這或許說得通,可問題就在,以這大明朝的習俗,不管燒什么,這絕對是很忌諱的,自己這還沒死呢,就享受到了這種待遇,楊改革的臉紅黑變化著…

  “大伴,大伴…”楊改革的臉,是紅也不是,黑也不是,連連直叫王承恩,以前聽說過放三牲的,聽過燒香點蠟燭的,楊改革還不在意,為了隆重一些,勢必要弄些東西的,可今天第一次聽說燒紙的,楊改革再也坐不住了。

  “奴婢在。”王承恩趕緊進來伺候著,他剛剛出去處理一點事了。

  “大伴,聽說昨日在皇城根下,有一起給朕磕頭的事…”楊改革的臉依舊是紅也不是,黑也不是,這話說出口去,絕對要遭人笑的,自己很可能被不知道是那個給暗算了,唆使了一家子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給自己添堵呢。

  “陛下,這乃是好事呀,天下百姓愛戴陛下,才會自發的給陛下磕頭叩首…”王承恩不假思索的就接過話茬。

  “…問題在于,昨日有一些人,不僅動了香火,還燒了紙錢…”楊改革黑著臉說道。

  王承恩噎個半死,剛才他才接皇帝的話茬,說皇帝的好話,現在就出這么一出,他這是詛咒皇帝早死呢。

  “奴婢該死,奴婢有罪,奴婢這嘴該打…”王承恩趕忙自責,這話接得太快也會出麻煩。

  “大伴就不用自責了,趕緊給朕查一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要細節,到底是不是這家人出自真心的感謝朕,還是借謝恩之名詛咒朕,還是有人挑唆這家人來詛咒朕…”楊改革說道。

  “奴婢遵旨!這就去辦,一定給陛下半個水落石出…”王承恩心頭的好大一把火,有些咬牙切齒了,這些家伙,真的是無法無天了,居然敢詛咒皇帝,一定要給他們一個好看。

  楊改革剛說完,就后悔了,這事還真的不能隨便處置了,一個不好,就會釀成大禍,這件事,自己還得慎重。

  “等等,別去了,別去了…,這件事,讓朕再想想,再想想…”楊改革又連忙阻止,這件事,不管如何,已經發生了,只怕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若是處置不當,只怕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陛下…”王承恩那個氣啊!倒是一門心思的給那個燒紙錢的家伙好看,不管怎么說,給活人燒紙錢,這除了詛咒,還有別的說法嗎?

  “此事再等等,大伴先別急著去找那家人,待朕想個妥善的辦法再說,這事還不能草率處理,否則,朕還真的中了別人的計了…”楊改革見王承恩氣得有些發抖,連忙再次說道。

  “奴婢遵旨!”王承恩不得不答應道,皇帝一再如此說,他也只能按奈下心中的怒火答應道。

  楊改革開始尋思起來,這事還是得盡快解決才好,以前,自己倒是有些享受百姓圍著城墻磕頭叩首的感覺,認為這是百姓愛戴自己的表現,認為這是自己聲望高的表現。到這次這個事出,楊改革才發覺,凡是,都不可太過,這種事,還是該早早的就要處置的,不該一直放任百姓這么不斷自發的來給自己磕頭,雖然很爽,很享受,可一旦這事到了極致,那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了,所謂的過猶不及,樂極生悲,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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