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無齒老僧
白起心中焦躁，方才那一瞬，他有被人盯上的感覺。即使使用青帝衣，也不能保證自己不被發現。這是白起初結陰神，那片刻之間，感悟天地，突然擁有的一種狀態。
這狀態不會維持很久，差不多過上幾個時辰就會消散。
白起十分確定，那不是幻覺。
福至心靈，白起立即開溜，可是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擺脫身后追蹤的人。水遁的速度極快，身后的陰影揮之不去。
修成陰神，神念可以掃蕩十里以上的范圍，可是白起怕被人循著神念之力攻擊，也不敢探查，只能一味飛遁。眼見又遁出兩百余里，前方水流忽然截斷，出現了一個泥土的堤壩，在右側積聚了一個堰湖。
白起帶著子鴻沖出水面，見正前方的岸邊，依靠著青色巨石，有一座小廟。
廟門傾倒，紅墻已經變成黑色，檐上的瓦都已經掉了大半。
只有一個門檻光亮亮的，仿佛被人踩了千萬遍，散發出黃中透紅的光，那門檻上，坐著一個老僧，正在靠著破門，喝一碗稀粥。
那老僧無須，臉上皺紋溝壑縱橫。他捧著的破碗釉彩已經掉光，碗邊和他的牙齒相映成趣，都是缺了許多。
白起拉著子鴻轉身就走，這破廟中躲不得人，他不是那些江湖豪客，不想連累這生命將息的和尚。
“兩位施主，路過即是有緣，還請留些香火。”那老僧突然開口，將破碗放在門檻內，站起身來。
白起停下腳步，心知這和尚古怪。他開口道：“現在的和尚，連道士的香火錢都要？”
“紅蓮白藕青荷葉，佛道本來是一家。”
白起笑道：“既然是一家人，就進去坐坐，不過要是害了你性命，可莫怨我。”
老僧淡然一笑，舉手請白起入門。
這小廟只有兩進，進了門是個院子，兩側房屋破敗，正面的大殿內，顯得十分昏暗。白起陰神已結，一眼就看到那大殿之中供奉的，卻是一尊腳踩紅蓮的大佛。這大佛的樣子，和自己納戒之中的玉佛一摸一樣。
原來是紅蓮凈土宗的和尚，白起心中已然明了。
“老和尚，你既然要布施，這里有兩件東西與你。”白起說著，取出了天魔鏡和紅蓮玉佛。
老僧將目光在紅蓮玉佛上掃了一眼，終于還是盯著天魔鏡，嘆息了一聲。
“施主，羅將師侄他…”
“死了。”白起答的干脆。
老僧搖搖頭，沒去拿天魔鏡和玉佛，他去往佛前，低頭取了火種，點燃了一盞琉璃燈。微弱的燈光亮起，佛像前多了一片昏黃的光圈。
老僧點了燈，指著地下蒲團，道：“施主請坐，用頓齋飯。”說完話，那老和尚去門檻邊，取過來那破碗，在地上拾了兩片碎瓦，將剩下的粥在瓦槽里各自倒了一點，放在白起和子鴻面前。
子鴻拂袖，緊了緊眉頭，道：“臟了。”
白起也是面色古怪，這老和尚把他自己吃剩下的粥給自己和子鴻，說是什么齋飯，難道自己看走眼了？無緣無故，吃一個老頭子的口水可不怎么爽利。
老和尚嘆了口氣，道：“也罷，世人都知皮相法，誰能火里取金蓮。看在玉佛的份上。”
老和尚說著，滿是油膩的袖子在瓦片上一拂，不小心還掉下只蜘蛛來。白起眼睛都直了，他看到那兩團油膩膩的殘粥之中，各自開出一朵紅蓮花來。
那紅蓮一開即謝，結出了蓮蓬，蓮蓬青碧色，散發出誘人的清香。白起感覺到那蓮子之中，蘊含著神秘的力量。那力量絲毫不在自己的逆鱗結晶之下，白起只嗅了一下味道，剛剛凝結的陰神，就壯大了幾分。
要是旁人，這種壯大也不算什么，可是白起的陰神強大，才凝結之時，就已經達到了化神絕頂的地步。剩下的只是慢慢打磨，尋求機會，突破到陽神境界。
一朵蓮花，只結出十八顆蓮子。子鴻取了一顆，直接服用下去，她的劍術進階不久，需要壯大陰神，強化神識，才能讓劍術更上層樓。
白起卻不管那么多，張口將十八顆蓮子吞下，送入妖異空間之中。那火中青蓮立刻將這十八顆蓮子吸收進去，用妖火繼續淬煉。
老僧見白起囫圇吞棗，忍不住道：“施主，這蓮子每一顆，都相當于羅漢果位的高僧全身佛力所化，這樣吃下去，卻是可惜了。”
白起道：“那紅蓮玉佛，還給你紅蓮凈土宗，我都沒有肉痛，何況幾顆蓮子。”
老僧低眉，向白起合十，道：“多謝施主指點，老和尚身無長物，倒是對這點東西太過在意了。
白起抬頭，望向廟門外，那條河水的上游，一條彩舟飄了下來，彩舟之上，絲竹靡靡，船頭有四個少女起舞，姿容秀麗，宛如天人。
那船來到泥堤前，自然而然的停下，船頭有一女子走下，向破廟行來。
那女子步姿搖曳，長裙逶地，在泥水混雜的路上前行，卻是半點污泥也沒沾染。她走到廟前，看了看廟中，廟里空蕩蕩的，佛像前，一盞青燈搖搖欲熄。
那人王衛輕塵在船上皺眉道：“小喬，有和尚礙事的話，就殺了。”
“是，夫君。”那小喬屈膝行了半禮，從身后取出了一條長長的劍。這劍的長度，幾乎和戰場上的大槍相等，剛剛超過兩丈。劍身輕薄，幾近透明。劍上的紋路像是火焰在燃燒，呈現出橘紅的顏色。
白起在廟中看到這女子拔劍，心中暗自嘀咕，那夜帝什么人物？手下盡是這樣的俊杰。這女子恐怕和師姐的實力仿佛，法力甚至更勝一籌。
那小喬雙手持劍，向廟內喝道：“殺了大蛇的小子，出來受死，不要連累無辜。”
白起失笑，這夜帝門的人，什么時候也正義凜然起來？不過他也不接話，那老僧收拾起了瓦片，對白起和子鴻道：“兩位施主，切莫妄動，那穿上的人，名喚衛輕塵，乃是假仙。”
“和尚，你不怕？”子鴻問道。
“一盞琉璃燈火，便是萬里佛國。在這廟里，沒人能傷的了你們，除非，那夜帝親至。”
白起這才注意到，老和尚燃起的燈火，昏黃的光線只籠罩在三個人的身上，并非均勻的散發出去。老僧只是收起了天魔鏡，并沒有收起紅憐玉佛。四道影子，全部向內，顯得有些詭異。
那小喬見無人答話，呵了呵手，改為雙手持劍，腳下發力，沖向了破敗的小廟。她第一步跨出來，就已經到了廟門前。第二步的時候，長劍揚起，等到第三步，小喬的長劍重重的斬下，目標就是白起等人容身的大殿。
三步，一劍，這小喬沒有使用御劍術，而是像一個武者一樣進行攻擊，白起卻感覺到，廟外的天地元氣，在這三步走出的過程中，已經全部匯集到了那細長的劍身上，這兩丈長劍斬下來，破壞力比小喬拔劍的時候強了數十倍。
那兩丈長劍，舉起來的時候還是輕飄飄的，斬下的時候，已經重如山岳。
子鴻看在眼里，心想，自己要是使用青絲劍丸，也能發出這樣的力道來，可是若用劍器，就萬萬不能。看來劍術一道，自己未曾領悟的東西還很多。
小喬的一劍，那老僧都沒有抬頭去看，長劍落下的時候，直接砍在虛無之中。白起看到那長劍破開屋頂，帶著恐怖的力量，消失了。
這種感覺太過怪異，白起幾乎要釋放出師父給的六陽奔雷劍氣去對抗，那一劍，引動了白起身體之中的氣機。
如此可怕的一擊，氣吞山河的劍法，在接觸到那燈光的時候，沒有了。
小喬雙手握著劍柄，發現長劍的前半截消失，她大驚，奮力拔劍。那彩舟之中，衛輕塵的聲音傳來：“小喬，放手吧。”
小喬眼中有淚，微紅的臉蛋上見了汗水。她一松手，長劍徹底被吸收進了虛空之中。
衛輕塵出現在她的身邊，溫和地道：“小喬，不是你的錯，是我看差了。”
“你送我的劍…”小喬有些哽咽。
“再打造一把就是了。”衛輕塵沒說奪劍，他看著那破敗的小廟，神態認真。
“原來是紅蓮凈土宗的和尚，衛某不曾得罪，為何礙我做事？”
老僧終于開口，道：“無非因果二字。”
“惹上夜帝門，就是佛祖也要因果纏身，和尚，離開吧，中州之上，沒有佛門容身之地。”
“衛施主只要答應一件事，紅蓮凈土宗立刻離開中州，不再回來。”
“哦，什么事。”
“入我門下受戒，”
“哈，和尚說笑了，衛某喜歡這人間繁華，吃不得齋，念不動經，離不了女色。”衛輕塵一邊說著，一邊觀察這破廟，他也只是看到一團燈影之中，三個人坐在蒲團上，面相模糊，氣機遙遠。
“不吃齋，不念經，可否？至于女色，皮相而已，老衲的發妻也才剛剛過世。”
連子鴻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和尚有趣。衛輕塵想要和他斗嘴，肯定是贏不了的。佛門神通，有舌識一說，舌粲蓮花，死人都能說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