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躲在巷口的墻后,伸頭往外瞧了瞧,便立時縮了回來。
天已經亮了,但后莊一片靜悄悄的,連個人影兒都不見,冷清得如同一片死地。文慧此時正身處十字路口,心頭卻一片茫然:“小七到底是往哪個方向去了?我要上哪兒找他去呀?!”
此時回想起姐弟倆半夜的爭吵,她心里不是不后悔的。她當時只是一時氣話罷了,弟弟一再說朱景誠與柳東寧的不是,她只覺得刺耳非常,便忍不住開口奚落了,但細細一想,卻也說不清楚,她這般生氣,究竟是為了朱景誠,還是為了柳東寧。
不管是為了哪一個,她當時都不該用“若你有本事,就把那些賊人趕跑了”這種話來氣小七,她哪里想到弟弟會真的跑去找賊人呢?只求老天保佑,弟弟能平安無事,那她就算事后被祖母、姑母和舅母責備幾句,或是再在小院里禁足上十天半月,她也認了!
她喃喃低語祈禱:“小七,你快回來吧,只要你回來,姐姐以后就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要什么吃的玩的,姐姐都給你弄來,你一直吵著想要的繡花荷包,姐姐也替你做…你快回來吧!”
正喃喃間,她身后不遠處的長房后角門忽然傳來開門聲。她嚇了一跳,忙躲進角落的陰影里,小心探頭看過去,便見到原本守西南角門的兩個婆子伸頭出來望了望,便飛快地縮了回去,鎖上了門。
文慧心里懊悔不已:門居然鎖上了!那她該如何回去?!但轉念一想,守門的人已經回來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家里就會發現她跑了出來,到時候一定會派人來找的。若屆時她還沒找到弟弟,豈不是罪加一等?!不好!她得盡快把人找回來才行,好歹也要在長輩們面前將功折罪,才能少吃些苦頭!
這么想著,她立時便往后頭摸索著走去,一聽見長房前門的方向傳來馬蹄聲、腳步聲,她便加快了腳下的速度,生怕是家里派人來找她的。誰知她才轉了個彎,正打算先往后莊東面找找,卻忽地感到有什么東西重重地擊在她的后頸上,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左肩膀一痛,似乎有人將自己摜到了地上,方才悠悠醒轉,然后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有人在她身后“嗚嗚”直叫,那聲音有幾分耳熟。她連忙爬起身回頭望去,卻發現是弟弟文安。
文安被五花大綁,歪在角落里,額上一片青紫。他雙眼噴火,神情又是憤怒,又是焦急,奈何嘴里被塞了一大團布,瞧著似乎是椅搭之類的物件,無法說話,因此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文慧失聲叫道:“小七!你怎么了?!”叫完了,方才發現在文安身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陌生的男子,衣衫襤褸,滿面橫肉,正不懷好意地獰笑著看自己。她嚇得往后一縮,卻又碰上了人,回頭一看,原來身后也站了一個男子,比另一個略年輕些,同樣穿著打滿布丁的衣裳,形容猥瑣,卻是雙眼發亮,伸出臟手往自己臉上摸了一把,嚇得她魂飛魄散,只覺得骯臟不堪,立時便尖叫著躲開。
那年輕匪徒咧嘴笑著對同伴道:“劉老大,這妞真他媽漂亮!咱還是頭一回碰千金小姐呢,能不能…”
那劉老大還未說話,文慧已尖叫起來:“你們要干什么?!”年輕匪徒笑嘻嘻地再摸了她的臉一把:“干什么?你等會兒就知道了,放心,我們不會殺你的,那太浪費了…”文安在旁看得目瞠欲裂,不停地“嗚嗚”叫著。
文慧兩眼直盯著那年輕匪徒的眼神,心頭狂跳,眼珠子一轉,便張開口大聲叫喚起來:“救命啊!來人哪——”那年輕匪徒變了臉,連忙撲過去捂她的嘴,被她一口咬住虎口,痛得他殺豬般慘叫起來,卻無論如何也沒法掙脫文慧的牙齒,只好向同伴求助:“劉老大…快、快叫她松口!”
那劉老大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抽出腰間的大刀,往文安脖子上一比劃:“要是不怕你兄弟丟了腦袋,你就盡管咬人、盡管叫喚好了!”
文慧嘴一松,那年輕匪徒終于縮回了手,痛得呲牙裂嘴地,抬手就想要揍人,但一見文慧那張臉,卻又舍不得,結果又在她臉上摸了兩把,還湊近了她頸間聞香,接著見文慧頭上插著一個赤金鑲多寶的步搖,一見就知道價值不菲,便一把扯了下來,揣在懷里,又再去揪她的寶石耳環。
文慧臉色慘白地僵著,連頭發散落了,耳朵被扯得生疼,也不敢動彈分毫,哆嗦著道:“你們…快放了我們吧…我們家已經派人去城里報信了…官兵馬上就到…趁如今還來得及,你們快走…我們不會把你們的事告訴人的…”
劉老大嗤笑一聲,看向同伴:“你去報告大王一聲,說咱抓到了顧家的少爺小姐,叫人去顧家大門前喊話,叫他們拿金銀財寶來贖!”才說完,眼珠子一轉,便又改了主意:“慢著…你跟大王說,叫顧家把那個什么世子交出來!只要他們把世子交給我們,我們就放了他家少爺小姐,不然…不然…不然我就把人帶到他家門前,親手砍了他家少爺的腦袋!再叫兄弟們一起玩了他家小姐!”
文慧文安聽得倒吸一口冷氣,只見年輕匪徒咧嘴笑道:“這個好…這個好!劉老大,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那份兒!”“行了,自然不會忘了你的,還不快去?!”劉老大不在意的擺擺手,便把人打發走了,然后方才不懷好意地回頭看文慧文安姐弟倆。
文安大力喘著氣,面色發青。文慧顫抖著聲音道:“你不能…你不能這樣…我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樣害我們…你不怕遭報應么?!”
“報應?!”劉老大獰笑,“我才不怕!老天爺有眼,才會讓我這么順利就遇上你們倆!我總算可以報仇了!什么叫無冤無仇?你們已經不記得了吧?!三月里,你們騎馬乘車從外頭進顧莊,我剛買了藥從莊口走過,正巧…”他一伸手,抓住了文慧的發髻,痛得她發出一聲慘叫,他還自顧自地往下說:“…有風吹起了你這賤人坐的馬車簾子,我不過是多看了兩眼,就被你們叫人打了個半死!藥也撒了…可憐我的兒子還病著呢…因為沒來得及吃藥…死了…我老婆也死了…你們害得我家破人亡,還有臉說跟我無冤無仇?!”他一把將文慧摜到地上,又抬腿踢倒文安,一腳踩在他頭上,來回磨著:“當時你們就是這樣糟踐我的!如今可算遭報應了!”
文安不停地慘叫著,不一會兒,已滿臉是血,文慧哭叫道:“不要…不要這樣!求你饒了他吧…”撲過去就要將他推開。
劉老大一腳將她踢到邊上,冷笑道:“少給我來這套!若我這么容易就輕饒了你們,何必費那么大功夫?!”他兩手一抓,將姐弟倆都揪到跟前,壓低了聲音道:“你們不知道吧?那群人…原本沒打算打這莊子,不是盯著平陰就是看中了平南,是我!是我把他們弄過來的!為了啥?就是為了你們倆!還有你們全家!等著吧,馬上就有一場好戲上演了!”
文安驚得目瞪口呆,文慧怯怯地望著他:“你…你想干什么?!”
劉老大笑了,笑得十分歡暢,甚至還心情很好地抬手捏了捏文慧的下巴:“方才我不是說過了么?小姐沒聽見?”覺得手下觸感柔嫩細膩,索性多摸了一把,呲嘴笑道:“官家千金果然跟花樓的妓女不一樣,這小臉真嫩!不知道皮肉如何?回頭大家伙輪著上的時候,可得好生嘗個仔細…”
文慧瞠然,立時掙扎起來,拼了命要往外跑,被劉老大攔腰抱住:“再亂動我就砍了你兄弟!”她還是一味大叫著掙扎。文安在一旁也拼盡全力要掙脫繩索,見劉老大撈起姐姐要往地上壓,便全身撞了過去,將其撞到門上,但他也跟著摔倒了,正打算爬起來,就被劉老大扔過來的椅子撞個正著,吐出一口鮮血,身體向后一仰,便倒在地上。
文慧還在那里大聲哭喊,劉老大氣急敗壞,見文安還在掙扎著要起身,想著先解決了一個再說,便掄起大刀,用力砍將過去。誰知刀還未挨上文安,他已覺得手上一涼,接著右手前臂連刀一起掉落在地,大量的鮮血噴發出來,踐了文安全身。
他這時才感覺到巨痛,隨即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卻看到眼前綠影一閃,一張有幾分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面無表情地劈下一道銀光,他頸上立時一涼,然后便覺得自己在往下掉落,又看見了一具無頭的身體隨即歪倒。
他腦中最后閃過的一個念頭是:這身衣裳怎的看起來跟我穿的那么象?
柳東行見賊人已死,方才跨過他的尸體,去查看文安的情形。所幸文安只是臉上有幾道口子,并無致命傷,但看他嘴角有鮮血,也不知道是否有內傷,還得抬回去細細查看才好。
文安無事,但文慧還在尖叫。柳東行皺皺眉,一腳將劉老大的頭從她身前踢開,沒好氣地道:“別叫了!沒事了!”文慧卻還是連連往后縮著,叫得聲嘶力竭,滿面是淚。
有人從外頭進來了,卻是東平王世子朱景誠。他身后跟著林子默,接下來是兩個士兵押著方才那年輕匪徒。后者見了同伴的尸首,不由得失聲大叫:“劉老大!”
朱景誠皺了皺眉,瞥了柳東行一眼,有些掃興,又見文慧還在那里哭叫,心情更差了,索性大步走過去,大力扇了她一個耳光:“給我消停些吧!”
文慧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著朱景誠,忽地眼皮子一翻,暈了過去。